“大越之事辦得如何？”重年知曉她最重要的任務(wù)不在楚國，只是暫居。
“差不離了?！?p> 谷小澈掐了掐手指頭，再過三五日夏楚就要開戰(zhàn)，定會生靈涂炭，民不聊生。
張易未回來前，她刻意守在這，除了帶孩子，也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戰(zhàn)場之上，黑色的煙霧彌漫，本是春日草長鶯飛之際，處處卻見烏黑的血漬和尸體。
楚國和大夏，一個蓄力多年養(yǎng)兵千日，一個底蘊深厚糧草充足，開戰(zhàn)之時伏尸百萬，流血漂櫓。
無數(shù)士兵因此失去生命，大雁悲鳴盤旋蒼穹，地面滿是黑漆漆的鴉群，啄食著新鮮的死者血肉。
光禿禿的山坳里，兩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
雙方已鳴鑼收兵，偃旗息鼓。
谷小澈是來收亡魂的。
仙界弟子為完成任務(wù)，雖可讓鬼差行個方便，然冥界自有其運行規(guī)則。
冥主統(tǒng)率世間所有幽冥鬼魅，凡事只可商議，不可強逼。
似上仙和重年這等，等級碾壓陰差好幾個級別的上仙或大妖，自然不會將一些微末小事放在心上。
但谷小澈對自己的認(rèn)知相當(dāng)清楚，她只是尚未飛升的小嘍啰一個，哪日若有個意外或不測，還得勞煩鬼差。
樂流之事給地府添了不少麻煩，自己日后同它們打交道的時間，也還多著呢，不好仗著靠山，將對方徹底得罪死。
今日地府派過來的鬼差只有三位，費了好大功夫，才勉強將數(shù)以萬計的鬼魂堆成小山。
接下來要做的，便是逐個清點記錄。
主簿拿著冊子一陣碎碎念，飛快劃去上頭人名，將那些有沒有意外死掉的，不該死的，壽數(shù)沒盡的，該死沒死成的點過好幾遍，每種都要登記在冊。
意外狀況總是多如牛毛。
那些無關(guān)運勢，命格較輕者，由鬼差們想辦法塞回，或是直接取走魂魄。重要的鬼魂則扔到死域里頭，交由太乙弟子處理，讓它們該去哪去哪。
拜谷小澈那壺酒所賜，師兄師姐們的任務(wù)量繁重不少，糾正命數(shù)已耗去大半功夫。
左右她在死域中完成了新手任務(wù)，現(xiàn)下能幫著解決一樁是一樁。
就當(dāng)趁機為自己減輕點罪孽。
鬼差聽她說明緣由，方知還有這等好事，投胎歷劫輪不到地府來管，有人幫忙他自是歡迎之至，于是找到主薄，看有無亡魂扔給她。
可巧，主簿正是熟人，對谷小澈還有幾分印象，“你也在這啊！”
他說著將幾人姓名記上，熟練地翻到有她名字的那一頁，將那幾只鬼安在谷小澈頭上。
谷小澈有幾分意外，“主簿大人怎不在死域門口守著，反而來了凡間？”
他道：“如今妖怪橫行，受它們連累，無數(shù)人橫死，地府人手不夠，我們實行輪班制。”
又嘆息道：“你不知道，這頭忙完了，我還得趕往下個世界呢！”
谷小澈的到來顯然是意外之喜，主薄的話也忍不住多起來：“在這遇到你們太乙弟子，真是太好了！”
“這幾人壽命未盡，沒人過來收尸，定然發(fā)現(xiàn)不了。你多多看顧照料著些，他們本來也沒剩幾天了，除了那個將軍，其他人活到既定壽數(shù)就成?！?p> 兩名鬼差牽著后頭呼啦啦一群鬼魂，飄飄蕩蕩地踏入虛空消失，主簿則往某個虛無角落一跳，去下個世界繼續(xù)連軸轉(zhuǎn)。
三名魂魄歸位的士兵悠悠轉(zhuǎn)醒，目光滿是空茫，互相對望，立刻欣喜激動起來。
沒想到，自己竟還活著！
一人推了推身邊同伴，“快去看看將軍！”
他們都是大夏的將士。
這一仗打得極為慘烈，大夏來了十萬大軍，現(xiàn)下剩了五萬。
反觀燕國，傷亡者不到兩萬。
那位將軍已先于他們醒來，只是內(nèi)息未恢復(fù)，正坐在原地調(diào)息。
他臨死前以一己之力擋住數(shù)十名燕國士兵的圍攻，奈何寡不敵眾，再高深的武學(xué)，也無法從潮水般的包圍中撤退。
想來必定是大夏的一名虎將。
遠(yuǎn)處城門已關(guān)，外頭的士兵誰也不愿做俘虜，有的是自殺，有的則是死于敵軍刀下。
“你們是誰？”那位將軍見有人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心中生疑。
這不該是平民百姓來得地方。
若對方誤入此地，現(xiàn)下城門守得這般緊，定是回不去了。
谷小澈對那將軍道，“我是陸澈，這位是我的師兄莫風(fēng)。”
將軍眉頭一皺，這個名字仿佛有些耳熟。
他還未將陸澈與曼寧聯(lián)想到一起。
此刻實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將軍一條胳膊被砍了大道口子，正不停地流著血，士兵沖過來撕咬下身上大塊衣料，單手將那傷口包扎好。
另一名士兵問，“將軍，我們還回城嗎？”
他這般問，當(dāng)然是有原因的。
將軍名喚云烈，出自先太后的母家云氏，是如今的云家軍里，唯一的精魂。
新皇之事，舊臣們都心中有數(shù)，容不容得下云家，算在他一念之間。
云烈在邊疆駐守多年，此番燕夏交戰(zhàn)，被率先派出來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但首戰(zhàn)告敗，回去不知會面臨何種局面。
趁機削去將軍職權(quán)改派自己的人，或是將數(shù)十萬云家軍遣到其它軍營，云烈從此退出將帥之列，都有可能。
云烈望了一眼禁閉的城門，“回。”
他是一國之將，不是只為大越而戰(zhàn)，更是為這國家的百姓。
楚燕之意很明顯，當(dāng)下已無議和之可能。不是大夏分崩離析，被它們吞并，就是這兩國被大夏收入囊中。
云家雖一直忠于大越，卻萬萬不能做引狼入室的孬種，鼠目寸光，連敵國入侵也不在意。
他看著這兩位年輕人，問道：“兩位是大夏人士吧，可要隨我們回城？”
那位姑娘的樣貌初見時過于晃眼，看得久了，依稀能找出一絲熟悉的影子。
或許他們從前在哪里見過。
云烈未去過別的國家，若是見過，對方當(dāng)然不會是他國的人。
陸澈和莫風(fēng)對視一眼，點頭道：“如此，就多謝將軍了。”
她解釋道：“我們乃江湖人士，打算來此地尋親，誰料遇上兩軍交戰(zhàn)，入不得城，幸而遇上將軍和幾位軍爺?！?p> 原來如此，云烈收起心中防備。
云家治軍有方，戰(zhàn)事緊迫之時也不會白拿百姓財物。此地百姓甚少，現(xiàn)下都已驅(qū)散到數(shù)里外的田園莊子里，有時還會挑些瓜果蔬菜過來賣。
她說來尋親，也很合理。
城中守將認(rèn)得自家將軍，見他們回來，面上驚喜壓都壓不住。
確認(rèn)過此刻四下安全，將那城門開了小道縫隙，剛好夠人進(jìn)來。
云烈等人入城時，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有一青年手持長槍直指他眉心，攔住去路。
他目光鄙夷，唾棄道：“敗軍之將，有何面目回城？”
這人是新皇派來的將領(lǐng)。
云烈打了敗仗，若要換主將，他是最可能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