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邈自小聽聞,柳家王爺隱有招他做女婿之意,卻一直沒放在心上。
柳姑娘的確令他感覺親近,但在柳夫人嚴格的教養(yǎng)下,柳香憐與他從未單獨見過面,也無男女之情。
她比他小了半歲,張邈還想著生辰一過,自己再進出柳家時,須得好好掂量,萬一對方提及婚約之類,可如何是好?
未料到自己還沒準備好,他爹先給了這么大一驚喜!
張邈遲疑地試探,“爹,你不會是強逼人家的吧?”
張易想起憐兒把他按在墻角,食指抬著他下巴壓過來的場景,老臉紅得幾乎要滴水。
他訓斥道:“莫要胡說!為父怎會做出這般禽獸不如之事?!?p> 張邈從前對他父親的人品也深信不疑,畢竟是出了名的癡情郎,而現(xiàn)在……
他忍不住重新將他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嘖,衣冠禽獸啊衣冠禽獸。
今日父親將此事道出,張邈頓生撥云見月,云開霧散之感。
難怪呢!
每次父親下朝后都要去柳府接他,風雨無阻,雷打不動,竟是為了多看人家?guī)籽邸?p> 他讓自己多去柳府,也不是想讓自己做柳家女婿,而是他想做!
張邈平復了心情,又生出點點疑惑。
那柳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在家中頗受寵愛,京中多少好兒郎等著挑選,怎就看上了他爹?
張邈不由端詳起父親的容貌。
雖已年過四十,青須飄飄,因近日春心蕩漾,那張俊臉上顯得年輕幾分。
他本就極有成熟男人的穩(wěn)重瀟灑之態(tài),加之常年居于高位,養(yǎng)成不怒自威的氣度。
只消站在那,很難不讓人注意到,實實在在是美男子一枚。
京中垂涎他父親的姑娘歷來不在少數,無怪乎那柳姑娘會看上他。
保不齊人家就喜歡,這般年歲較大風度翩翩的大叔……
張邈思緒已不知飄到何處。
張易道:“其實,為父一直有件事未曾告訴你,你既已決定外出學藝,還是早些說清的好,免得以后再生事端?!?p> 張邈一聽這話,感覺更加不妙。
莫非父親還瞞著什么驚天大秘密?
張易將他如何出生,并自己本是燕國人,為何來到景國的緣由一并說了。
張邈忽然就懂了。
爹娘當年竟是人鬼之戀,自己出生時,還是半人半鬼之身!
似如今這般,十五歲小姑娘愛上四十歲大叔,還未婚先孕,也就無甚稀奇。
這一段前世今生的緣分,連神仙都批準了的!
張邈再也沒了想法。
自己差點都成半個鬼了,還能有何想法?
張易再娶回杜憐,著實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先是柳家那邊,未曾料到千嬌萬寵的女兒,會做出此等有損顏面之事,奈何那名*夫,卻是朝中聲名顯赫的宰相大人!
此事一傳開,立刻跟捅了馬蜂窩似的。
張易平日樹敵頗多,朝中看不慣他的同僚大有人在,加之他從前受京中姑娘青睞,暗地惹了大堆情債,更是新仇舊恨里外夾擊,全都一起算上。
此事被某些別有用心的大臣利用,傳得沸沸揚揚,最終鬧到了圣上面前。
皇帝出于立場所在,必須親自審理。
朱翰年過而立,風華正茂,不開口時,渾身的冰冷威嚴比先皇有過之無不及。
他看過先帝與兩位宰相如何相處,吸取了大把教訓,與這位比他大不了幾歲的老臣配合默契,數年來心照不宣。
這些年,他同張易因失去所愛,彼此惺惺相惜,時常交心。今日之事,卻令朱翰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為何一向拒女子于千里之外的張大人,突然看上柳家姑娘,還將人肚子搞大?
若無此事,他還以為對方同自己一樣,心里有座墳,住著已亡人呢!
但張易明明對那女子癡情得很,從未有過沾花惹草的傳聞。
多少年過去,京中對他有意的姑娘們也死心了,他居然在這時迎來了春天,轉頭就要迎娶新人。
莫非那柳家姑娘使了手段,非要賴上他?
若是如此,即使可能得罪他大舅,朱翰也要為他家宰相,討回這個公道!
柳家夫人在底下鬧得不可開交。
柳姑娘則坐在椅子上低頭不語,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宰相張大人默不作聲站在那,死豬不怕開水燙般,任人宰割。
朱翰面色冷峻地將鎮(zhèn)紙一拍,權當用作驚堂木,冷冷道:“肅靜?!?p> 一開口仿若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殿中安靜如雞。
張易抬頭時,眼中竟含著一絲笑意,還敢頻頻朝柳姑娘那處望去。
那眼神柔情似水,看得朱翰眉心劇烈跳動。
想來是真的,柳姑娘沒有說謊,柳家人也沒冤枉了他。
他的宰相大人,真做出了這般為人不齒之事!
“張卿還有何話要講?”朱翰冷靜的聲音傳來。
張易道:“陛下,臣情難自控才做出這等對不起柳家之事,愿以正妻之禮,三媒六娉,迎娶柳姑娘過門。”
都這般了,娶對方本也應當。朱翰又問:“柳姑娘的意思呢?”
柳香憐不自覺撫過小腹,臉上淚痕未干,“娘,我愛慕大人已久,女兒愿意嫁他!”
朱翰疑道:“這不結了么,為何鬧得這般難以收場?”
柳夫人哭聲一滯,“陛下,張大人這分明是強娶民女啊!小女年幼無知,才這般被他騙了去,怎能輕饒?”
“這……”朱翰猶豫片刻,“男未婚女未嫁,柳姑娘亦是心甘情愿,兩人情投意合,朕如何能拆散這一對佳人?”
柳夫人拭去面上淚水,“陛下有所不知,曾有道長給憐兒批命,道她此生與張家人必然脫不了干系?!?p> “本以為那人是張邈,我家老爺覺得這位少爺品行不錯,才許他時時來往柳府,誰知竟被這……”
她忍了忍,終是顧及體面,沒將那“老不羞”三字說出口,“張大人拐騙去了,叫我們怎么受得了!”
朱翰心思轉了轉。
張易為抱得美人歸,竟不惜以兒子為誘,難怪柳家要生氣。
他佯裝怒意道:“張大人,你有何話可辯解?”
張易沉吟半晌,從袖中取出塊晶瑩剔透的玉佩,道:“實非我故意為之,在下與柳姑娘,乃是姻緣天定。”
柳夫人柳眉倒豎:“大人莫要信口雌黃!憐兒出生那日,你已有妻有子,如何個天定法,再者當日那道長分明同我說過……”
她的話戛然而止。
柳夫人恍惚中想起,道長也說過這四字,姻緣天定。
他還說,讓她切莫弄錯了人!
安泰順遂,一生受寵,原來竟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