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過去,身在學(xué)館之中的周三語抓著禾娃的臉蛋聽張先生講課,他聽到張先生講:“前幾日教了你們作詩,并留下了作業(yè),今日我來檢驗一下成果?!?p> “九稻,你先起來說一下你作的詩?!?p> “是,先生?!本诺酒鹕恚溃骸拔易鞯脑娊小洞篝~》,是看到我爹捉魚的時候想到的。”
他開始念道:“坐船打漁大魚上,大魚上來吃大魚。吃完大魚再打漁,肚子撐撐肚子脹?!?p> 其他人在聽到他的詩之后,很快笑出了聲來,屋內(nèi)很快一片嘈雜,有孩子笑道:“九稻想吃魚了。”
于是屋內(nèi)笑聲更大了。
張先生開始也覺得好笑,但仔細(xì)想想,這詩其實也別有一番道理,打漁,大魚上,再打漁,大魚再上,倒是符合天道循環(huán)的道理,尤其九稻只是一個九歲的孩子,詩才學(xué)了幾日,作出這樣的詩已經(jīng)算是有天賦了。
張先生讓他們安靜下來,然后點評道:“九稻的這首《大魚》,作的很好,將大魚和打漁的關(guān)系表示的非常清楚,是順應(yīng)天道規(guī)律的?!?p> 對著九稻好好的夸贊了一番,張先生又叫了幾個作了詩的孩子起來回答,但再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詩句了。
他很快注意到了周三語,因為他捏禾娃的動作太顯眼了,張先生不明白他為什么總是捏禾娃的臉,而且在他的課堂上捏的如此光明正大、理所當(dāng)然。
一年時間,周三語除了剛來的時候惹出事端,之后就一直老老實實的跟著張先生學(xué)習(xí),其他時候捏捏禾娃的臉,也不跟其他少年玩樂,孤僻的性格倒是自成一家。
張先生現(xiàn)在是很喜歡周三語的,因為他聰慧,學(xué)過的知識不會忘記,提出的問題也很快便回答上來,性子古怪了點,張先生也就沒有多管。
張先生道:“三語,你作了什么詩?”
周三語把手從禾娃的臉上移下,站起身來,道:“我沒作詩?!?p> 張先生聽后一愣,生氣道:“沒作詩的話,不準(zhǔn)坐下,站到下課為止,什么時候作出來,什么時候坐下。”
周三語看了看張先生,想道:“他只是說一句話,自己便需要聽從,張先生是這樣,自己的父親是這樣,爺爺更是如此,一年之前開始,就連仆從都禁錮住自己,這都是憑什么?”周三語無端生出一股怨氣,道:“我作出來了?!?p> 張先生道:“什么,作出什么來了?”
“詩,我作出詩來了。”周三語大聲道。
“那你說吧?!睆埾壬f。
“我作的詩,詩名叫《學(xué)館》?!敝苋Z緩慢說。
張先生想了想,《學(xué)館》,是說我的匯文館?不知道他能作出什么內(nèi)容,自己也對他眼中的學(xué)館好奇了起來。
周三語看著窗外,一只麻雀遠(yuǎn)去,心中異常開心,同時又異常苦悶,只是說道:“小小學(xué)館內(nèi)寬敞,道理無數(shù)包萬物?!?p> 張先生暗暗點頭,欣喜地想:“八歲能意識到這些,真是天材?!?p> 只聽見周三語又說道:“束縛眾人還困我,一年一年看麻雀?!?p> 雅雀無聲,少年們只是看見張先生手上的書本,掉了。
“今天學(xué)到這里,都回家吧?!睆埾壬曇羯硢〉馈?p> 他轉(zhuǎn)身離去,只給屋內(nèi)的人留下一個略微有些凄涼的身影。
周三語并不知道張先生為什么會離開,也沒有因為他的提前下課而和其他人一樣開心,因為他下課真的只能回家,被周家的仆從看管著,哪里都不能去。
他的苦悶,逐漸化為氣惱,越發(fā)覺得他們不應(yīng)該限制住自己,自己一定要逃離這里,逃離這學(xué)館,逃離周家,甚至逃離大陽河畔,離這里越遠(yuǎn)越好。
想到這里,他攔住了剛要走出屋子的幾個少年,道:“都先別走,幫我個忙?!?p> 一年多時間,周三語雖然孤僻,但也和這些少年都認(rèn)識了,而且這些少年還懼怕周三語第一次來學(xué)館時留下的威勢,也就不再急著走。
“九稻,咱們兩個體型最相似,你跟我換一下衣服?!敝苋Z邊說邊脫衣服。
九稻是這些少年里面和周三語玩的最好的一個,當(dāng)下便脫下衣服,道:“三語,你跟我換衣服干嘛?”
周三語想了想,道:“我想出去玩,不想讓我家的仆從找到,今年難得張先生提前下課,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p> “好”九稻爽快的答應(yīng)下來。
“禾娃,你轉(zhuǎn)過身去,別看我?!敝苋Z剛要脫下褲子,就看見禾娃往這里看。
“好啊,禾娃你不羞!”人群中有人道。
“哈哈,禾娃不羞,偷看周三語?!蔽葑永锩娴暮⒆佣夹α似饋?。
“好了好了,禾娃看我,說明我值得看啊,哪像你們,穿的破破爛爛,禾娃哪里愿意看你們。”周三語道。
這一句話把這群少年說的羞澀地低下頭,臉上有不服之色。
周三語只當(dāng)自己開個玩笑,沒料到他們都不說話了,知道自己出言重了,這些人好意幫自己,自己怎么能這樣說他們,當(dāng)下又道:“現(xiàn)在禾娃該看九稻了,我改穿粗布了。”
眾人哈哈大笑。
禾娃羞澀地回到位子上,不去聽他們說話。
九稻笑道:“你這衣服還真是比我的粗布衣穿著舒服?!?p> 周三語大氣道:“那衣服送你了,我現(xiàn)在只想出去玩。”
接著,一群人將換完衣服的周三語圍在中間,往外跑去,讓身穿華服的九稻等著差不多了再出去。
這招果然是瞞住了仆從,周三語順利的出了學(xué)館,而且跟著他們到了離學(xué)館很遠(yuǎn)的地方。
周三語在這里對著他們道:“到這里就行了,你們先回去,等我玩夠了,肯定回去,如果有人問你們我去哪了,你們直接告訴他我在這里就行,如果他們責(zé)罵你們,你們就告訴他們,所有的主意都是我自己出的?!?p> 其中一個叫朱良的說道:“你家的那種糕點以后能多拿點給我們嗎?”
“當(dāng)然,以后有糕點,我都帶給你們?!敝苋Z信誓旦旦道。
“好,那我們先回去了。”里面的一個少年說道。
等眾人走了,周三語馬上離開了這里,往一個方向狂奔,再也沒有回頭。
周家的大廳中,張先生坐在那里和周北巨談話,張先生道:“三語這孩子,我看是教不了他了?!?p> 這話說完,周北巨便生氣起來道:“他如果再做違背良知的事情,先生只管打他,教他便是,何必為此煩惱?!?p> 張先生意識到周北巨會錯意了,連忙道:“我是說這孩子實在不是凡物,遲早要離開這里,去到更廣闊的天地,以我的才能,恐怕難以教他些什么?!彼贸鲆粡埣垼f給周北巨道:“這是三語寫的詩,我給記到了這上面。”
“束縛眾人還困我,一年一年看麻雀。”周北巨念出聲來,他也是飽學(xué)之士,很快明白了這首詩的含義,震驚地小聲說道:“看來是將他關(guān)的緊了,反而適得其反,我真的干了一件蠢事?!?p> 張先生聽見周北巨說的話,當(dāng)下站起身來,道:“都錯了,都錯了啊。”
然后對著周北巨解釋道:“我在學(xué)館中本就對三語多加管束,沒想到他回家也被管束,如此做法,對于孩子的成長相當(dāng)不利?!?p> “怪不得,怪不得他作出這樣的詩?!睆埾壬哉Z。
周北巨起身,招來侍從,問:“三語回紫讀院了嗎?”
侍從道:“仆從去接他,現(xiàn)下還未歸。”
“怎么還沒回來,他們不是提前下課了嗎?”周北巨皺眉,他現(xiàn)在急切的想要看到自己的孫子,有這樣的后代,如何不令人欣喜和擔(dān)憂。
剛好仆從帶著九稻趕回來,跑到周北巨面前道:“責(zé)長大人,小主人他跑了,學(xué)館周圍都沒有他的身影?!?p> “什么?”周北巨有些惱怒,道:“馬上去找,把人都派去找?!?p> 仆從剛要出去,周北巨叫住了他,道:“算了,讓他玩吧,玩夠了會回來的?!?p> 他轉(zhuǎn)身回到大廳,對著張先生鞠躬道:“我知道先生有大才,我孫兒本身聰慧至此,大陽河畔也只有先生能教導(dǎo),懇請先生不要推辭?!?p> 張先生驚道:“這是干什么,您是河責(zé),庇護(hù)著一方百姓,您的子孫我豈有不教之理,既然得您如此信任,張景在此立誓,必將一身所學(xué)傾囊相授于周三語?!?p> 周三語此刻不知道跑了多久,只是一股氣息到了胸口,不得不跑,現(xiàn)下已經(jīng)看不到大陽河,只是仍有村莊,他想,既然出來,就不回去了,天地為床多逍遙,當(dāng)下生出一股傲氣,又是狂奔遠(yuǎn)去。
最終他體力不支在一片荒地中停了下來,天色變暗,他開始有些害怕,但想自己已經(jīng)逃出了大陽河,不由生出一種成就感,當(dāng)下一股傲氣支撐,也就不害怕了。
他看到前方有一個山洞,笑道:“天不絕我周三語?!?p> 但走近之后,想道:“這山洞中會不會有毒蟲或巨獸?如果有的話,我貿(mào)然進(jìn)去必然死無葬身之處?!碑?dāng)下冷汗直流,慶幸自己機敏。
他找了很多木柴,拿出火柴在山洞門口點燃,得意道:“看來學(xué)館中的東西還是有用的,至少讓我知道巨獸怕火,毒蟲怕煙熏,等他們都被熏死了,我再進(jìn)去?!?p> 他慶幸道:“還好九稻的褲兜里有火柴,不然我可就完了?!彼焓衷倜澏?,摸出一塊面餅,一撮牛毛,還有一顆磨得尖銳的石子。
“他真是什么東西都有?!敝苋Z想,以后自己也這樣,有用的時候自然能拿出來。
很快,再周三語不斷的加柴中,洞內(nèi)很快濃煙滾滾,但他沒有看到一只毒蟲或巨獸,悔道:“里面這么大煙,我怎么進(jìn)去?竟然把最關(guān)鍵的事忘了,當(dāng)真該死?!?p> “殺了我吧,別用煙熏來折磨我了?!倍磧?nèi)傳出一陣聲音,但在火燒柴火的聲音影響下,顯得極小。
“這洞內(nèi)有人!”周三語大驚失色,當(dāng)下打算把火滅掉,卻又聽見洞內(nèi)傳來聲音,“惡婆沒想到,今日竟然差點栽在一小孩子身上?!?p> “你快把火滅了,不然惡婆出去殺了你?!?p> 原來里面的人竟然能在濃煙中看見自己,周三語滅火的腳縮了回來,當(dāng)下豪氣沖天地想到,自以為是的家伙,今日我既然出來了,今后誰也不能再命令我,她要殺我,就讓他殺好了,反正我也沒什么可怕的。
但等了一陣,惡婆卻并未出來,這下周三語明白了,她根本出不了山洞,于是繼續(xù)添柴加火,讓煙霧更濃烈起來。
天尾洞內(nèi),惡婆本以為是仇家到了,但仔細(xì)想想,自己依舊是重傷難愈,連動都艱難異常,仇家不至于還來追殺。她的眼是練過的,以至于能在煙霧之中看清楚一切,知道是個孩童之后打算嚇唬跑了了事,但沒想到這孩子竟然不怕,還在繼續(xù)添柴。
她開始急躁,怕死在這里,但也不愿對孩子服軟,只是言道:“我這里有寶物,只要你把火滅了,我就把寶物給你,你回去帶給你父母,他們肯定喜歡。”
周三語想,自己的父親對自己并不是特別關(guān)心,而且今年剛?cè)⒘艘粋€美嬌妻之后更加不管自己,自己為什么要給他寶物,而母親,則是在他出生時就已經(jīng)去世了,他很想擁有一個愛護(hù)他的母親,把寶物給她,但一想起這些,他就難免心傷。
他傷心之后難免氣憤,氣憤自己為什么沒有一個母親,于是將怒火通通轉(zhuǎn)移到了洞內(nèi)的惡婆身上,大喊道:“殺了你,我照樣能得到寶物?!?p> 惡婆大驚失色,一氣之下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