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可否一見?
舞榭之上鸞歌鳳舞、壽宴之中觥籌交錯,好生熱鬧。燭火影映,穿堂風(fēng)掠過火花跳動,各色花燈高掛,紅紗帳幔下燈火通明,酒香四溢。
此情此景與鄒鈺所待的后廚,形成鮮明且深刻的對比。
此時的鄒鈺灰頭土臉,滿面油光,身上滿是油漬和濃厚的炊煙味。
鍋勺桶盆叮鐺作響,煙熏火烤堪比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殺魚洗菜刮大腸,切雞切鴨切牛筋,鄒鈺手上的菜刀都快要磨砍出火花來。
鄒鈺努起嘴角,抽動嘴部肌肉,一臉的憤懣,顛勺的頻率卻絲毫不減。
在現(xiàn)代她鄒鈺也算是個古言穿越小說愛好者,那些小說中的女主重生亦或是借尸還魂什么的,大夢初醒要么是前呼后擁的侯府千金大小姐,不論是嫡出還是庶出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十指不沾陽春水,偶爾還得來場驚心動魄的宅斗給枯燥的生活添點(diǎn)激情和樂趣,要么就是王府的落魄王妃,有個腹黑霸道卻俊俏颯爽的王爺相守護(hù)。而她鄒鈺……
醒來便是負(fù)債累累,窮困潦倒,沒有腹黑王爺,沒有金主老爹,沒有忠心婢女,就連衣服都破舊不堪。寄人籬下,這日子還怎么過下去?。?p> 幸虧紅鑰嬸還算是個人,從城郊分樓調(diào)來了一些烹飪手藝不是那么高超的炊媽子,足矣幫忙洗菜、備料、切食材。也算是分擔(dān)了壽宴的壓力,加之之前幫忙備工具和食材的婢女小廝,受紅鑰嬸的多年管理也算是經(jīng)驗(yàn)豐富,辦事得力。
前廳壽宴婢女們呈上了最后兩道餐后甜食,水晶瓊脂蜜餃和雪域寒冰。由于食材及烹飪設(shè)備的限制,鄒鈺只能用現(xiàn)有的食材來做最后的甜食。
取梅枝上晶瑩的雪,化開后自有梅花含蓄的暗香,取蜂蜜適量,加瓊脂三者混合攪拌均勻,倒入平底的瓷盤中,放入冰窖冷藏至凝固,切成圓形,再包入紅豆、當(dāng)季水果、蜜棗、花膠,捏緊收口。便有了這道水晶瓊脂蜜餃。
這是現(xiàn)代最典型和制作簡單的分子料理,不過放在古代,這還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薛庭眾人酒過三巡,有些許的酩酊,他醉熏熏地?cái)堉靡鹿余┼┎恍荩瑑叭灰桓奔w绔子弟玩世不恭的模樣:
“韋二郎啊,趕明兒我得了兩張春慶班的戲票子,我二人定相邀前往聽曲兒,前些時候,春慶班可來了幾位新角兒,各個貌美如花,肌膚勝雪膚若凝脂,千嬌百媚水靈得很呢……”
裘衣公子捏了捏眉頭一臉的無可奈何,他奉起桌上的一盞茶,呷飲起來。隨后推了推身側(cè)的薛庭輕聲道:
“這是徐大人的壽宴,言語注意分寸,莫要讓有心之人抓了把柄,落了口舌?!?p> 薛庭捧腹大笑,言語不搭地應(yīng)和道:
“是了,韋二郎只愿聽她褚憐兒的《清秋鎖》那身段,那唱腔豈不美哉?”
裘衣公子垂下眼簾,明暗交錯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用骨節(jié)分明的手裹緊了裘衣大氅,只淡然地道:
“詳修,你喝醉了。”
薛庭似乎察覺到了裘衣公子的不悅,竟收起以往的形骸浪蕩,正襟危坐起來,猛地灌了一口酒,不再說話了。
許久,薛庭率先打破僵局,起身用竹筷加起桌上的蜜餃,遞送至嘴邊一口塞入,咀嚼片刻朗聲道:
“這小巧玲瓏,晶瑩剔透的玩意兒,我還從未吃過,這味道竟是道不出的驚艷。二郎嘗嘗品鑒品鑒?”
薛庭再次換上平日嬉皮笑臉的樣子,似乎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裘衣公子將通透晶瑩的水晶餃夾起,透過晶瑩的表皮可以窺見餃中的蜜餡,放入口中,首先感受到的是冰涼的口感,外皮極富彈性,待咀嚼過后在口中慢慢融化,散發(fā)著淡淡的梅花幽香。
沁香充盈口腔后,立馬疊加上蜜餡的香味,與眾不同的是嚴(yán)冬臘月的時節(jié)還能品嘗到水果的甜香,竟如同新鮮從樹上摘下來的一般。山楂的酸,桔子蘋果的甜巧妙的融合在一起。
“這等新穎的吃法,我還是頭一回吃到。京城之中竟還有此等美食,果真是我孤陋寡聞了。”
裘衣男子用繡著祥云暗紋的手帕擦拭嘴角,輕言答到。
最后的一道甜食——雪域寒冰,其實(shí)便是耳熟能詳?shù)谋苛?,鄒鈺知道,壽宴之上幾乎都以糖水作為收尾工作,如滾煮暖糯的花生漿,湯圓丸子,紅豆薏米粥都是壽宴桌上的熟客。
于是在迎合大眾口味的同時,加上一些不常見的食物,雖然制作簡單,但也能啟到畫龍點(diǎn)睛的妙用。
這道雪域寒冰的確震驚了在場的賓客,冬日吃“雪”這種奇妙的體驗(yàn)還真是頭一遭。
這“雪”的滋味,有著濃厚的奶香味,入口便化成水甜入唇舌,柔軟細(xì)膩,入口即化。
“呀,這雪的味道,竟如此香醇,有淡淡的奶香,飯后來上一些,之前的油膩辛辣一掃而空,倒是有種回味甘甜,沁人心脾的舒適感!”
薛庭猛地嘗了一大口雪域寒冰,不由得驚嘆到。
四座皆嘩然,壽宴在歡歌笑語中悄然落下帷幕。
……
后廚之內(nèi),鄒鈺癱坐在爐灶邊,累得虛脫了。
“辦得不錯喲,臭丫頭。沒想到你還有兩把刷子?!奔t鑰嬸從東邊的側(cè)門步入后廚。
鄒鈺有氣無力地答道:“紅鑰嬸兒,這回倉庫里的一地碎白瓷的賬,我們可以一筆勾銷了吧?”
“那可不行!”紅鑰嬸嚴(yán)聲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口吻回答道。
鄒鈺驚坐起來,一臉的憤怒。
“紅鑰嬸,你怎可翻臉不認(rèn)賬?我可是幫了你大忙了,你怎會這般無理?”
紅鑰嬸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看著鄒鈺:“臭丫頭,你可真真是走運(yùn)了——”
隨后,拍了拍鄒鈺的肩膀,一臉的媚態(tài)。
“此話怎講?”
鄒鈺還帶著幾分不屑,雙手交疊著放在胸口,儼然一副看不慣紅鑰嬸的樣子。
“那碎了一地的白瓷你可知有何來頭?”
紅鑰嬸返問道。
“我怎會知道?你是說我賠不起嗎?別賣關(guān)子了,有多昂貴您說便是,我早晚有一天會全數(shù)賠還!”
紅鑰嬸接著說:“此白瓷是從南陽定窯進(jìn)貢給京都達(dá)官貴人,皇室貴胄的上好瓷器。單從瓷器上的雕花繪圖便可看出其價(jià)值連城,這普通的酒樓就算是一擲千金,也不會有這殊榮可以得到這批瓷器,而是樓主和南陽瓷器客商相識,方能獲得這批白瓷。”
“哦?您只需告知我得賠付多少便是了!我可不想聽您給我闡述這白瓷有多好?!?p> 紅鑰嬸沉默不語,許久后才噗嗤一笑,眼角勾起一絲笑意道:
“這些白瓷,有人替你全權(quán)賠付了。算你有福氣,臭丫頭~”
鄒鈺一臉茫然,有誰會為她這個身無分文,衣衫襤褸的人花重金賠了這批白瓷呢?
“不過,那位貴人,可有個要求,那便是想見你一面?!?p> 紅鑰嬸眼底是無盡的曖昧的神色,看得鄒鈺頭皮發(fā)麻。
紅鑰嬸不會把她給賣了吧?賣給老鴇?亦或是給哪位胡須低垂的老頭作小妾?她鄒鈺,絕對不會屈服!
“紅鑰嬸,你要是膽敢未經(jīng)我允許私自做主,把我賣到青樓,或是給哪位大爺作小妾,我便是砸了這風(fēng)月樓,也要誓死抵抗,你休要想!”
鄒鈺義憤填膺,眉宇間透露著決絕,臉上是一副慷慨赴義,不輕易屈服的模樣。
紅鑰嬸扶著肚子,大笑起來:“你這丫頭,腦袋里成天在想什么?我可不會和那窯子里的老鴇有什么來往呢,那臟穢之地?!?p> 她接著說道:
“那位貴人,極其欣賞你的廚藝,聽聞你砸了盤子負(fù)債累累。想著求賢相見,必要禮賢下士有所誠意,便替你賠了那些錢,只為求見一面。此等美事,你卻要推卻?”
鄒鈺猶豫了許久,方道:
“先說好,我可賣藝不賣身!”
鄒鈺裹住胸口,眉頭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