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腿上劇痛,額頭上已滲出了汗珠,但卻拒不屈服,忍痛道:“大爺我雖不才,卻從未做過偷雞摸狗之事,你若不信,這條性命賠給你便是!”
那婦人見他嘴硬,伸手握住腿上的一枚金鏢,用力一按,那漢子“??!”的一聲大叫,罵道:“士可殺不可辱,有種就殺了大爺!”婦人道:“好,今日就叫你心服!”伸手向他懷里一模,摸出一個一寸見方的檀木匣子,冷笑道:“人贓并獲,你還有什么話說?”
那漢子道:“這匣子,是適才東廂房的客商賣于我的,你若不信可以去問!”
婦人道:“還嘴硬,今日我就讓你嘗點苦頭!”拔出漢子左腿上的金鏢,向著右腿猛扎下去。那漢子痛的哇哇大叫,口上卻不服輸:“大爺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沒做的事死也不當!哎呦...”
忽聽得西首邊一個少年的聲音道:“女俠請慢!”這時店里早已亂作一團,眾人見了這烈婦的手段,誰敢管這閑事,都遠遠躲了開去,忽聽得這一聲叫喚,目光齊刷刷朝這邊瞧來。
這少年正是龐文淵,他在房內(nèi)聽得熱鬧,終是少年人心性,不覺好奇心起想瞧個究竟,又不忍這漢子再受皮肉之苦,便出言制止。那婦人一怔,沒想到這一個小小少年,竟敢出言干涉,直起身來笑道:“這是誰家的雛兒,莫不是他的同伙吧?”
龐文淵走上前幾步,道:“女俠莫冤枉了好人,我可沒膽子摸老虎的屁股?!?p> 那婦人見他樣貌斯文,也不好發(fā)作,豈不知龐文淵說她是“母老虎”,已在嘴上占了便宜。龐文淵續(xù)道:“不知這位大爺是如何拿了女俠的寶物?”
那婦人道:“好,今兒個就跟大伙說說?!北娙艘娝辉賯耍阌謬鷶n了過來,膽子大的索性搬了長椅坐了下來。婦人續(xù)道:“你們可聽過花石綱?”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宋代傳至徽宗一朝,已歷八世,雖未終成一統(tǒng),但國運昌盛,自檀淵之盟結好遼國之后,百年來未有戰(zhàn)事。二十余年前雁門關一役,蕭峰以死逼退遼帝耶律洪基,此后便是“打草谷”也不曾發(fā)生過,當時人言:“雖是白首翁,未見動兵戈”,宋代國之強盛,宛如盛唐,江淮一帶,更是富庶。自徽宗繼位后,酷愛太湖石,起初只是在姑蘇一帶尋找奇珍異石,運往東京汴梁,然各級官員為討皇帝歡心,不惜勞師動眾發(fā)掘花石,又因奇石多巨,為運輸之便,拆房破屋時有發(fā)生,后來逐漸演變成欺壓百姓的手段,數(shù)年之間民怨四起。因此眾人聽聞“花石綱”一詞,無不心生厭恨。
那婦人見眾人不語,輕哼一聲道:“百姓皆敢怒不敢言,江湖中的好漢卻忍不下這口氣!”此言一出,圍觀房客目瞪口呆,不料她一介女流,竟敢公然出此犯上之語。婦人續(xù)道:“前幾日,我從揚州路過,正巧遇上一個狗官為搬運花石綱強拆民墻,我實在氣不過,便賞了他兩枚金鏢?!?p> 龐文淵聽到這里不禁喝彩一聲“好”!那婦人向他略一點頭,眼神中多了幾分親近。接著道:“不料卻被官府中人纏上,一路上好不麻煩?!庇沂忠恢改菨h子道:“這人倒也不枉一條好漢,可惜卻做了那狗官的鷹犬!”那漢子一顆腦袋左右直搖,叫到:“咱家可不是官府的人!”他見這婦人英雄豪氣,敬她為人,也不再自稱“大爺”了。
那婦人道:“不錯,官府中人雖然鄙陋,卻也不至于偷雞摸狗,只不過這件東西實在大有來頭?!闭f著把那檀木匣子一晃,眾人目光都像她手上瞧去。婦人續(xù)道:“我收拾那狗官的時候,他嚇得屁滾尿流,便拿出這個匣子向我求饒,你們猜這里面是什么?”略一停頓,續(xù)道:“正是東京汴梁城內(nèi)禍亂百姓狗官的令牌!”話音一落,左手一捏,那匣子“咔”的一聲應手而開,接著“”的一聲掉出一片鐵片。
那婦人神色微變,似乎察覺到了異樣,龐文淵瞧出了端倪,上前揀起鐵片,只見鐵片正面刻著八個大字:“魔教匪盜,克日必除?!北趁孢€有一行小字:“任三娘一世豪杰,切勿與群寇為伍,戒之戒之?!饼嬑臏Y一怔,尚未明白其中含義,那婦人已夾手將鐵片奪了去。
地上那漢子奇道:“咦?適才那人只賣我一個空匣子,怎地...怎地多了這么個鐵片?”那婦人也不答話,從懷里摸出一個藥瓶,扔給那漢子,道:“拿去治傷?!闭f罷轉身出門,頭也不回的去了。
眾人大惑不解,紛紛圍攏上來,向龐文淵問道:“那鐵片上寫的什么?”
龐文淵不答,搖頭道:“我也不識得。”俯身拾起那個藥瓶,打開瓶塞聞了聞,向那漢子道:“卻是上等的金創(chuàng)藥,但用無妨?!?p> 龐文淵回到房間,見方萬錚仍熟睡未醒,便悄悄坐在塌邊,心道:“那婦人應當就是任三娘了,魔教又是什么來路?任三娘所說的令牌想必是被人掉了包,那令牌又是誰的呢?掉包之人神出鬼沒,卻又不出手,又是為何?”胡思亂想一陣未得其解,便靠著墻壁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