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柳老爺還沒起來，不知他有什么事兒，忙喚進來。瑞騫顧不上施禮，開口道：“爹爹，七小姐昨天忙壞了，她跟繡鸞將那群小姐們招待得十分周全，不如請她和繡鸞一起去給我們掃地吧，也算咱們一點兒謝意！”

　　柳老爺唔了一聲，“好，你有心了，慮得周全，去吧，我跟繡鸞說！”

　　按習俗，新人進門第二天，小姑子或侄女去給新人掃掃地，新人拿一件兒或一身兒衣裳答謝。其實地也不用實打?qū)崚?，拿拿笤帚表示一下罷了，新人會搶去笤帚的，是彼此之間表示親熱的一種方式。瑞騫這個提議是表示柳家不把柳葉兒當外人的意思，其實他是要強行把柳葉兒與繡鸞同等對待，免得以后新人對柳葉兒有什么說辭！

　　繡鸞興致勃勃拉了柳葉兒去新房掃地。果然，馮氏親自上來搶走了笤帚，請她二人上炕坐了，命丫鬟獻茶，自己對面陪坐，與二人攀談。繡鸞很興奮，上上下下打量著新鮮的一切，流連怕引起注意，只低頭喝茶。小丫鬟進來稟告：“小姐，老太太那邊兒的人來請您過去吃飯了?！?p>　　“知道了。翠螺，把這兩身兒衣裳送到二位小姐屋里去！速去違回。雀舌！”一個細巧甜凈的丫鬟過來攙了她，馮氏笑道：“二位妹妹，不如咱們一起過去吧！你們的丫鬟呢？牡丹你和水仙扶二位小姐過去！”繡鸞和流連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搖頭，“不用，真不用，三嫂太客氣了！我在家里吃飯不帶丫鬟。葉子只有出門時才帶丫鬟呢！”

　　“?。棵妹?，我吃飯一直是翠螺伺候著的，……”

　　繡鸞張囗欲言，流連扯了她一把，“三嫂自便，我們都是粗枝大葉的，怎么跟您比？您要是受委屈了，三哥不得心疼死！”馮氏親眼見過她不動聲色伸腳就絆倒了一個無賴，也見過她伶牙俐齒將一個胖閨女夸得地上無雙，天上少有，知道她不是個省油的燈，見她如此周全，心中添了幾分忌憚！

　　繡鸞也不傻，明白柳葉兒的好意，便也附和道：“娶了嫂嫂來，又不是專為叫嫂嫂受委屈的，祖母和父親想不會有什么話兒的！”到底年紀小，涵養(yǎng)差了些，話有點兒酸溜溜的。馮氏裝作聽不懂，由著翠螺攙了她走。

　　一見到瑞騫，繡鸞歡呼一聲，扯著流連奔過去，笑嘻嘻道：“恭喜三哥，賀喜三哥！”說著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兒，掌心向上，在瑞騫面前來回晃。瑞騫的眼都笑彎了，用手中的筷子敲了敲她圓圓的頭，“你就沒有別的事兒了嗎？”

　　“沒有，只有這個！”繡鸞笑得賊兮兮的！

　　瑞騫裝腔作勢地長嘆一聲，從懷里掏出兩只荷包，一只柚黃的放入流連手里，一只杏子紅的放入繡鸞手里，笑問道：“行了吧！”流連一時調(diào)皮，并不收手，也不許繡鸞收回手，笑咪咪道：“三哥，好事要成雙！”瑞騫大狼狽——只預備了三個荷包，一咬牙，又掏出一只水紅的放入繡鸞手中，解下腰中系的一只石青地鋪絨繡龍鳳呈祥龜背式荷包放到流連手中。許氏臉黒了——這只荷包是京中名手繡的，龍風都是用金線繡成的，絕對的上品，今天早上剛戴上的，居然就被他打發(fā)了。瑞騫得意地看著流連，誰知流連遠比他想象的壞得多，她揚聲叫道，“?；郏憧次疫@荷包，漂亮不！快向三叔討賞來，三叔肯定還藏著好的呢！”本來在一旁玩兒的?；勖Ρ歼^來，抱住瑞騫的腿，仰著小臉兒眼巴巴兒地看著他，奶聲奶氣叫三叔！瑞騫真窘住了，伸手抓了一把果子遞給?；?，繡鸞不干了，“三哥，這果子是祖母的！”?；郾悴豢辖恿?，瑞騫恨恨道：“七妹妹，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老實的！”

　　流連笑得促狹，“三哥，我當然最老實了，有好處連慧妞兒也不忘！?；?，你說說姑姑好不好？”

　　“好～！”?；鄹豢戏胚^瑞騫了。屋里的人都繃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奉賢拭拭笑出來的淚，招呼?；郏盎刍?，乖寶到大伯娘這兒來，大伯娘給你一朵花兒好不好？”福慧哪里肯，扯著瑞騫的手搖。瑞騫只好蹲下來哄她，“慧妞兒，三叔等一會兒帶著你看魚去可好？”

　　“不好！三叔，這是個什么東西呢？”?；勖嗣痱q腕子上的粉色桃花結(jié)絡(luò)珠鳳尾活結(jié)手鏈。流連瞪大了眼睛，瑞騫得意地瞟了她一眼，柔聲對?；鄣溃骸盎坻?，這個是道士給我的，擋煞氣的，離了她，三叔就會生病的！……”馮氏分開眾人擠進來，掏出一只大紅的荷包塞給福慧。福慧不滿地看著這只荷包，她一點兒也不認為這只荷包好看。

　　“好了，猴兒們，別欺負老三了！騫哥兒，趕緊擺筷子！”老太太發(fā)話了，眾人各自坐下。瑞騫臉上鎮(zhèn)定，心里卻十分甜蜜，以前柳葉兒總要避嫌，能說一個字絕不與他說兩個字，與他逗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沒想到結(jié)婚還有這不意之喜！

　　老太太坐在上首，柳老爺夫婦一旁陪著，瑞騫執(zhí)壺馮氏給每個人敬了茶，遞上鞋，所有人都樂呵呵接了。老太太吩咐開飯。

　　瑞騫和馮氏并肩坐下。老太太看著這一大桌子兒孫，笑得合不攏嘴，“梅音，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小三兒要是不好，告訴奶奶，奶奶收拾他！你這兩個妹妹在家里任性慣了，卻是有口無心的，她們要是言語上有什么差錯，你多包涵，該教訓就教訓！”

　　“是，奶奶！”馮氏甚至沒有謙讓兩句。柳老爺提起筷子，招呼眾人吃飯。馮梅音端坐著，翠螺挽起袖子，拿了一雙筷子，替她把菜挾入面前的小碟子中——筷子碟子都是自備的。馮梅音略嘗一下，點點頭，翠螺便替她又挾了一筷子。眾人面面相覷，錯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