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本是無所謂快,無所謂慢的東西,只是它的使用者,心境時常更迭,于是便出現(xiàn)了所謂快慢的感知。
可對于少年來說,此時時間就像救命的藥,他多么希望它快一點,再快一點。
終于,在他的全力加速之下,他只用了半日時間便趕了回來,此時日色也開始暗淡了。
白家門口,兩名守衛(wèi)正立在門口,卻見一名少年,如閃電一般沖來。
“嘶啞”一聲,一只天駒轟然倒地,而那名少年也高高躍起,隨后重重地砸在地上。
“少主!”守衛(wèi)們驚呼道。
然而還沒待他們確認,少年是死是活這個未解的問題,只見他“唰”的一下便沖了進去。
剛走了幾步,卻見到了幾個強盜模樣的人,搖頭晃腦,醉酒而行。
強盜們還未回過神來,忽覺世間只剩下那道唯一的亮光,他們的人頭便劃著弧線落在了地上。
少年出手之后,便馬上頭也不回地向前沖去,他甚至不敢去想,白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什么模樣。
每至一處,但凡遇到強盜,他都不吝出手,無為其他,從他們闖入白家的那一刻起。
頭上,便已經(jīng)畫上了“死”字。
一入大堂,他便聞到了一股充斥鼻孔的腥味。
看到滿目的瘡痍,他的心不禁抽痛,看著那還躺在那里的白宇和白冷毅,聯(lián)想起死去瘦子的話,也讓他心中猜出了大概。
五日過去了,他們就像尸體一般遺棄在這里。
他急忙跑了過去察看起來,若沒有家族宗親對自己的羈絆,他必定連看都不看一眼,但他終究不愿,讓自己牽掛之人傷心。
“大伯,你還好吧?”少年連忙將其扶起,又幫他順了順氣,過了半響才見其發(fā)出聲來。
白宇先是咳了幾聲,而后慢慢地睜開了眼,卻見是早已應(yīng)該被他一箭射死的白一塵。
“啊啊啊?。 ?p> 他先是大叫幾聲,眼珠子幾乎都要瞪出,而后又漸漸變得安靜,眸子也透出無盡的悲哀,自言自語道:
“難道我已經(jīng)死了?”
少年漠然地看著他。
“大伯,我早就預(yù)料到你要殺我,所以你射穿的是一輛空車”
白宇先是一愣,臉上隨后顯出一抹復(fù)雜的感情,但眸子最終還是變得暗淡,只有一抹自責在里面打著轉(zhuǎn)。
他因為咳血太多,嗓子早已變得嘶啞,只見他配著嘶啞的聲調(diào)沉聲道:
“一塵,之前是大伯被家主之位蒙蔽了雙眼,竟然還執(zhí)意想著殺你,甚至一手造成了如今我白家敗亡的局面,都是我的錯?。 ?p> “你快走吧,那許勢已有平道者的修為,你絕不是他的對手啊,你快走吧,快走?。 闭f到最后他竟情不自禁地哭出聲來。
少年繼續(xù)漠然,想要取笑,卻生不出力氣,想要安慰,也說不出多余的話語,待大伯情緒穩(wěn)定下來后,他急忙問道:
“大伯,你可知我父母和爺爺他們,如今身在何處?”
一聽到少年的問話,白宇頓時臉上布滿羞愧,連眼神都有些閃躲,半響才艱難地憋出話來:
“我當時腦子抽風,把他們都關(guān)在了柴房。”
“你!”
一塵臉上頓時顯出一抹慍色,當即冷哼一聲便欲離去,卻被白宇帶著哭腔的聲音叫住了。
“一塵,你看一下你堂哥有無大礙,另外求你去找一下你堂姐吧,她可能會有大危險,大伯求你了”說完竟匍匐著向他磕起頭來。
少年看到這樣一幕,不由長嘆一聲,無論白宇做了多少錯事,但他此時流露的真情,乃至提出的請求,又絕不能算他全錯。
大概這就是人吧!復(fù)雜得連自己都很難認清。
他隨后便去看了看白冷毅,對白宇交代了一句性命無憂后,便疾步向柴房方向奔去。
可剛跑了兩步,卻在角落里瞥見兩具裸露的女尸歪斜地躺在那里,走近看去,借助旁邊的衣物可以看出這分明是家中的女仆,他心中不由大駭。
這兩個女仆竟被活活奸殺,一念至此,他心中一股狂暴的怒意便要突破天際,而后像是想起什么,心中更是大駭?shù)秒y以復(fù)加。
他臉部變得極度猙獰,上面的每個細節(jié)都仿佛要吃人一般。
他立馬向柴房撲了過去。
一路上逢強盜便殺,他們的死狀比之原先更顯慘烈,猙獰的傷口中更是摻雜了少年滾燙的怒意。
在守衛(wèi)震驚的目光中,他“砰”的一聲便將柴房的門踢開,卻見里面的白家家族成員都縮成一團,臉上無不帶著幾分懼色,待眾人回過神來,一塵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門口。
他看到仍躺在地上的白浩和白向道,忙走過去斬斷他們的鐵鏈,關(guān)切地問道:
“父親,爺爺,你們沒事吧?”
趙淺溪最先回過神來,她一把將他攬入懷中,哭聲震天。
“兒啊,你沒死啊,真是太好了!”
眾人見真的是一塵回來了,都顯出驚喜的表情,隨后眾人便把之前白家大堂發(fā)生之事說了一遍。
少年聽完,不免又忿忿起來,他突然后悔于自己扶起白宇,真恨不得他一直長眠在那,他想他死,他很想他死。
可人真的能單為自己而活嗎,若他此時放話,去砍死那白宇,他料定眾人又一定是會阻止的。
親情有時是紐帶,但有時更是枷鎖,自你出生起,它便一圈一圈地扼于你的脖頸,任你如何都無法掙脫。
少年也把他知道的東西,跟眾人一說,眾人聽后無不駭然。
見大家無性命之憂,他心中大定,但一想起之前那兩具女仆尸體,心中又重新布滿遮天陰霾,焦慮瘋狂地涌出,他急聲問道:
“你們可知小怡在哪?”
眾人一聽到這個問題,都露出茫然的表情,一方面是不知,另一方面也是不解,不解為何他此刻對一個女仆這么關(guān)心。
只有趙淺溪看到他臉上焦急萬分的表情,似有所覺一般對他安慰道:
“一塵,放心吧,小怡一定會沒事的?!?p> 他應(yīng)付著點頭,心中陰霾仍未消散半點,欲急忙出去尋找,卻被白向道叫住了。
白向道的臉色似乎比之原先更為蒼白,他一邊咳嗽一邊出聲道:
“一塵,你能來看我們,我們已經(jīng)很知足了,但你絕不是那許勢的對手,還是趕快逃命去吧,你是我白家唯一的希望??!”
說完他像是又想起白家近日所遭受的一切,竟滑下幾滴老淚來,在白發(fā)映襯下,使得整間柴房都飄滿了凄涼的味道。
眾人也是連聲勸道,叫他早點離去。
“爺爺,你放心吧,今日,許勢必死!”
少年斬釘截鐵的聲音傳出之后,竟將眾人全然震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眾人心中仿佛都燃起了,一道名為僥幸的小火苗。
他左尋右尋,始終不見小怡的蹤影,心間不由焦慮萬分。
“難道她逃離了?”
可是他又害怕是另外的結(jié)果,萬一。
尋而不得,他忽然想起白宇磕下的頭顱,再度疾步來到了白婷房前。
剛欲進門,卻見一個衣衫不整、臉帶疤痕的強盜愜意地走出,少年一戟架在他的頭上,寒聲問道:
“許勢在哪?”
感受著脖頸處的鋒芒,強盜的上下半身都劇烈地哆嗦。
“盟主,盟主帶了一大半弟兄去了李家?!?p> “我知道了,你去死吧”他平靜地說完,一顆頭顱應(yīng)聲而飛。
當少年疾步走進房中,雖然早有預(yù)感,但看到眼前一幕還是變得緘默起來。
白婷玉體橫陳,不著片縷,無論是雙手還是雙腳都被扒開,用玄鐵困于床上,他無暇去看,便欲過去幫她解開。
卻不料白婷一見有人過來,便大聲尖叫道: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堂姐,是我”一塵見她掙扎得厲害,連忙站定。
白婷定睛一看,見真的是他,不由大駭。
“你怎么沒死?”
少年冷笑一聲,說道:
“我是不可能死的”
聽完他的回答,白婷竟毫不顧忌地笑了起來,像是瘋了一般。
“哈哈哈哈,你見到我這般模樣,很解氣吧?”
“是有一些?!?p> “哼,你又何必假惺惺呢!想笑就大聲笑吧,反正我這身子早已被數(shù)不清的人所玷污,活著和死了又有什么區(qū)別?”白婷眼神空洞,如同將死之人。
“其實你不必這般,我可以幫你把他們?nèi)繗⒌簟?,少年平靜地說道。
“哈哈哈哈”,想不到白婷又笑了起來。
“你以為你是誰?那許勢一只手就能將你碾死,就算你能殺他,又能怎樣?難道我的清白就回來了,那些藏于我體內(nèi)的污垢就消失了?”
“就像現(xiàn)在你看著我裸身躺在這里,你腦中的那些畫面就消失了?難道你肯為了我,再次讓自己變成癡兒?”
“你!”
少年不由氣結(jié),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就像白婷此刻,仍苦守著那份獨屬于自己的尖酸刻薄,大抵這便是她最后的慰藉吧!
他自知還有重要的事要做,不愿與她在此糾纏,幫白婷解開鐵鏈之后,轉(zhuǎn)身便走,毫不拖泥帶水。
可剛快步走到門口之時,卻聽見一聲沉悶的碰撞,他暗叫不好,轉(zhuǎn)頭之時,白婷已經(jīng)一頭撞在墻上,此時她正擦著墻邊慢慢滑下,徐徐劃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少年又急速沖了過去,一把將白婷扶起,卻見她頭上早已血肉模糊、腦漿迸流。
唉!一塵長嘆一聲。
她大概是一心求死,此生修道所得的全部氣力盡皆拿去成就了這一撞。
他今日見了太多的血腥,也興不起太多的波瀾,只是為白婷找來一塊布料為其遮擋,便快步離開了。
而白婷染血的頭此時正歪斜著貼在地上,眼中帶著一抹難以言明的意味,似乎叫作解脫。
少年的殺心已經(jīng)濃郁得連他自己都害怕了,雖然白家這次的劫難,始于愚蠢且驕縱的大伯,但每一道刻在白家的血痕,都或多或少地映著一個人的名字:
許勢。
爺爺?shù)膫?,女仆的死,白婷的痛,尤其是還有那一道他不忍去想的陰霾,那是關(guān)于小怡的。
家中的女仆幾乎都不見了蹤影,或死,或逃,又有誰愿意一直被人騎在胯下呢?
許勢,今日你必死!
他狂奔至了李家,卻見李家門前連個守衛(wèi)都沒有,唯有里面?zhèn)鱽砹岁囮噺P殺之聲。
少年用力地憋了一口氣,厲聲吼道:
“許勢,你給我滾出來!”
“滾出來!”
聲音傳出去很遠,宛若一道晴空中的驚雷。
原本的廝殺聲漸漸停下,一隊隊人馬從里面涌出,有強盜,也有守衛(wèi),兩隊各自為首的自然是許勢和李求盛,只是許勢依舊風輕云淡,嘴角嗜笑,而李求盛臉色卻透著幾分沉重。
兩撥人馬一面對峙,一面走,只是他們的關(guān)注點,大部分都放在少年身上。
李求盛一見真的是那個少年,不由大駭叫道:
“白一塵,你不是死了嗎?”
一塵卻始終盯著那白衣書生,眼中的恨意似乎要噴出火來,許勢滿臉疑惑,直到李求盛叫出聲后才釋然地笑了笑。
他面色萬般平靜地看著少年,像看著一只氣勢洶洶的螻蟻。
少年仍舊死死地盯著他。
像是看著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