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師兄!”
宛如待宰魚肉的一塵,突然見到了那道偉岸的身影宛如救星一般降臨而下,他不由出聲叫道。
以往他每次被陷害,都是自己想法設(shè)法加上拼盡全力才能換回一絲生機,然而,現(xiàn)在居然有人頂在了他的面前。這樣的一幕,讓他不禁有些想哭。
盡管他也知道呼喚蘇小辭出來作證,能夠有微弱的求生希望,但是,自己剛剛已經(jīng)借易酒一事傷了她的心了,而且,那贏劍也確實死了。
若是有人存心想讓自己死,無論蘇小辭說些什么,都是些死無對癥的東西,終究還是無力了些。
而最主要的癥結(jié),還是自己不想再與那蘇小辭糾纏不清。
“你是誰?”
尹先河面對眼前那個顯得有些孤傲的男子,心中大緊地問道,因為他根本看不出來人的修為,只是獨獨從他的氣息中感覺到了無比的悠長。
而以往能給他這種感覺的,只有自己家中已經(jīng)達(dá)到了宗師境界的老祖。
難道此人竟然與一名宗師境界的修行者無異!
面對這種老祖似的人物,他再也不敢像先前一般大聲說話。
“一個劍客而已”,三師兄對答道。
“這位俠士,如今證據(jù)確鑿,煩請你不要妨礙公務(wù)。”
“公務(wù)?”
“你說什么公務(wù)我不在乎,我只相信公理?!?p> “我說了他不是贏劍,他就不是贏劍?!?p> “你!”,尹先河欲要動怒,但理智告訴他還是要隱忍一些。
“在下乃是太悠國刑司的司令,難道閣下要與整個太悠國為敵嗎?”
“哼,司令,你是在炫耀身份?”
“不過你既然敢問,我姜某人就敢答,與你一個小小司令為敵又如何?”
“與你整個太悠國為敵又如何?”
轟!
滿座皆驚,眾人從未見過如此囂張之人,而且這可還是在太悠國都城核心之地,當(dāng)著這所有年輕權(quán)貴們的面。
可就在他們之中有人怒目而視,像要出手之時,卻見一道金光令牌飛閃而出,隨即懸立在半空之中。
“你不是愛秀身份嗎?那我也秀一下?!?p> “不然,恐怕殺你要臟了我的劍?!?p> “你!”尹先河實在是忍不住了,他的胞弟因為此人的小師弟被人從身后捅傷,而他,竟然也被其當(dāng)眾打臉。這要是傳出去,他這尹公府又有何面目在這太悠國中立足?
一念至此,他便選擇直接無視了那道金光令牌,甚至想要試探著出手。
然而,就要他將要使出攻勢之時,一道暴喝聲突然自人群中炸響:
“住手!”
隨即一道身影飛閃而至,竟然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臉上,尹先河懵逼了。
看著那人的憤怒神色,不單他,在場的所有看客都懵逼了。
“那不是太悠國帝族一脈的三皇子嗎?他竟然也藏在了看客里!”
“不過,他是不是打錯人了?”
“跪下,磕頭認(rèn)錯!”,眾人口中的三皇子滿臉怒意,隨即對著那尹先河喝道,而他緊接著說出的話,更是讓整個人群都炸穿了。
“好好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大唐皇族天族人的金色令牌!”
轟!
所有的權(quán)貴都近乎快要尿崩了,他是天族人!大唐皇族之中的天族人!而且還是金色令牌!
傳聞中,擁有天族人金色令牌者,甚至擁有與皇氏直系宗親等同的地位。
他們以往只是聽說,但從來沒有想到過金色令牌長這個模樣,而且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男人,竟然擁有唐國最頂尖的身份!
他們跪了,一個接著一個跪了下去。
第一個跪的是尹先河,他面如死灰,心如死水,鬼知道令自己想要動手的男人,竟然會是這么恐怖的存在,若是這事傳了出去,別說是他,恐怕他尹公府也可以直接消失了。
他開始磕頭,很用力地磕,哪怕磕出了血跡也不停止。
“罷了,就這樣吧,我對這個令牌也不太感興趣”,三師兄面對這些俯首稱臣的人,只是打了個哈欠,隨即微瞇著眼神說道。
“不過,現(xiàn)在我說他不是贏劍,而是我的小師弟?!?p> “誰贊成,誰反對?”
最終,雅集散了,震驚非常的一塵也被自己的三師兄帶走了,至于那束三色堇也賣出了一百壇女兒紅的高價,只是那出價者,變作了尹公府。
而本就不愿再待下去的一塵,在看了次日的那場斬首會之后,更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是的,范醒死了,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地死了。
那場欲要擺脫為奴困境的運動,火星子才剛剛升騰起來,便被扼殺在了搖籃里,而最終那所有一切也被史官們定性成了造反。
彼時斬首會上,一塵立在嬉笑怒罵的人群中,他們互相見到了彼此最后一面。
范醒最后的目光里,沒有指責(zé),沒有懷疑,只有痛快。
為這片土地而生,也為這片土地而死的痛快。
而在將死之際,一抹難以言明的慰藉也終于是流淌而出。
起碼現(xiàn)在的這片土地,他不叫大唐,也不叫天師府,而是叫做:
太悠。
暴露了天人族身份的三師兄,也順帶告訴了他關(guān)于這一切的真相。
這場動亂,本就是三國之間的一場簡單的博弈,唐國,太悠國,還有中間國度天師府。
唐國希望太悠國繼續(xù)成為附庸,而太悠國妄圖自立,至于天師府因為從不與人為敵,也自然與所有人不和,所以當(dāng)唐國強盛一些,它便偏向唐國,但當(dāng)外域強大一些,它便偏向外域。
如今大唐與海族相爭,且日益陷入頹勢,所以,天師府自然希望這混亂的局面攪大一些。
按照常理,有這么多勢力背后的支持,俠士盟,三尺劍閣,天師府,乃至于潛伏在背后的國公府,這樣的動亂本還可以持續(xù)一段時間。
但是因為打著參與天師府秘境旗幟的唐國使團的到來,因為他們在途徑太悠國路上的短暫停留,一切都被加快了。
那停留化作了一記變相的敲打,意味著大唐皇族的那幫人在逼著太悠國做出選擇。
也許若是無人關(guān)注,這次試探的步子還可能邁得再大一些,但是,敲打來臨,意味著上位者已經(jīng)開始重視。
所以太悠國作為夾在唐國和天師府中間的這桿尺,必須要標(biāo)明自己的刻度。
于是,也便有了你,甚至百姓們所看到的一切。
而這盤棋下完之后,俠士盟的那幫人自然便成為了犧牲品。
“好了,小師弟,跟你說了這么多,想必以你的聰明才智應(yīng)該也能理解,我就先走了?!?p> “走了?”
“三師兄難道不跟我一道去天師府了嗎?”
“不去了,酒我已經(jīng)拿到并放在了自己的靈空錦囊里,我就先帶回去給師父了?!?p> “不過,有一件事我很抱歉,前往天師府的道院回執(zhí)被我弄丟了?!?p> “額”,一塵無言,很難相信這樣的三師兄,竟然會是那讓所有太悠國權(quán)貴頂禮膜拜的天族人。
但是,他望著三師兄將要閃離的身影,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那個,自三師兄的講述中才逐漸生成的大膽猜測。
“是因為那個女人嗎?”
三師兄突然聞聲一滯,連眸子都黯淡了下來。
“雅集之后,我便在你身上嗅到了一個女人的味道,如果所料不錯的話,應(yīng)該便是那蘇小辭的姐姐:蘇小若!”
“而促使你這么快離開的原因,不單有她,恐怕還有我吧?”
“唉,小師弟,人太過聰明,會很容易感到痛苦的。”
“既然你實在想要知道,那我便告訴你?!?p> “那日我確實去了雅集,也確實是后來有和她待在一塊,但那終究是沒有結(jié)果的事情?!?p> “可你喜歡她,不是嗎?”
“既然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為什么你要選擇逃避呢?”
“我說過了,太悠國自立的背后,有國公府的影子,而國公府的背后,是太悠國的帝族?!?p> “所以,哪怕國公府,也只是帝族手中的一顆棋子,若是自立成功,帝族還是帝族,若是失敗,國公府便不再是國公府?!?p> “這次國公府能夠僥幸存活,也只是因為天師府秘境將啟,上位者無心追究而已?!?p> “你應(yīng)該也猜到了她是國公府的人,但我的身份,卻不只是天族人這么簡單?!?p> “因為身份的不同,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在一起?!?p> “如今我既然公開了身份,那就更加不可能了?!?p> “所以,還是有我的原因是嗎?”,一塵看著三師兄眼中那抹從未有過的黯然,有些自責(zé)地問道。
“小師弟,你又何必自責(zé)呢?”
“從某方面來說,我還得感謝你,因為沒有結(jié)果的事情,本就不應(yīng)該投入太多時間?!?p> “唉,走了!”
一塵望著三師兄飛閃而去的背影,心中感慨萬千,幾句他最后的贈言也在自己的心中久久回蕩。
“或許這樣的身份,對于外面的人來說是種榮耀,可對于我來說,只是一道像是永遠(yuǎn)也斬不斷的孤獨。”
“但小師弟你也無需傷感,這樣的事情,習(xí)慣就好?!?p> “不過,我倒是還有一句話想對你說?!?p> “小師弟你如果始終想著登高,也需明白,除非你能真正選擇遠(yuǎn)離這俗世飛升而去,否則哪怕你就是真的成了圣,也終究會有自己所難以斬斷的羈絆?!?p> 而最終,一塵心緒漸止,他只覺眼前的萬事都?xì)w于了短暫的平靜,似乎每個人都終究要活成三師兄臨別之際的樣子。
歸去矣。
自躁動歸于死寂,自熱烈歸于平淡。
贏劍,范醒,韓仙兒,蘇小辭,蘇小若,三師兄,連同自己。
每個人都是這樣,每個人都將如此。
而一塵最終也沒有再赴那相約十日的易酒之會,只是托人轉(zhuǎn)交了一份信件給了蘇小辭。
那信只有簡單的十四個字,像是一道并不高雅的詩句:
人生風(fēng)景千百處,一場春夢一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