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游歷終究是畫上了句號。
一塵覺得,既然酒瘋子交代的事情已經(jīng)辦完,也是時候該回歸道院了。
雖然按照他師父卦象上的意思,說的是他往后數(shù)年一片晦暗,如今一年都沒有,晦暗也注定無法解除,但是,他還是想回去看一看,因為一個人:
他的三師兄。
他總覺得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三師兄才不得已暴露了自己天族人的身份,以至于他那尚未言明的感情,很快便無疾而終了。
所以,他想去看看他,看看他的變化,了解他的近況,或是盡自己所能做些彌補(bǔ)。
伴隨著這樣的心緒,他便欲立刻離開,卻不料那棋院的大長老又冒出了頭來。
“圣人,這是要走?”
“何不多待一會,老夫那棋院之中可是有不少學(xué)徒,渴求能被圣人指點一二呢!”
一塵看著這老舔狗,不禁又想起了在靈土差點被當(dāng)成種豬一事,頓時也沒了好臉色。
“不了,天師府終究不是久留之地,我總該回到自己的來處?!?p> 棋院大長老聽罷也不氣惱,反而繼續(xù)追問道。
“那不知圣人在那秘境之中,可有什么大收獲?”
收獲,收獲你個大棒槌,一塵繼續(xù)強(qiáng)自忍住自己心中的不快,隨即冷冷地答道。
“想要的收獲沒弄到,不想要的收獲卻搞了一堆?!?p> “老先生覺得,這樣算是大收獲嗎?”
“咳咳?!?p> 棋院大長老像是懂了,又像是沒懂,只是那面色卻沒來由地顯出了一抹異色,最后甚至捐出了一頭名為三頭赤鳥的瑞獸,作為一塵的返程坐騎。
一塵只當(dāng)他是出于對自己的仰慕,便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可他剛飛出去了沒多遠(yuǎn),卻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那棋院大長老,不會以為我真的當(dāng)了種豬,所以才。
這他娘的,早知道就說清楚了,若是他那嘴巴沒把住門,反而大肆宣揚圣人成種這樣的趣事,而那天師府的眾人又都當(dāng)了真,這可真是要鬧出一個天大的烏龍了。
甚至,于我和天師府的日后關(guān)系,也將產(chǎn)生不可估量的影響。
唉,但愿是我多慮了吧!
而在三頭赤鳥的日行萬里之下,一塵很快便回到了玄華道院,只是,他不曾料到竟會在玄華道院的大門處,突然地見到那樣的一個人。
修道恩師,龍應(yīng)景!
他正凝視著那條上路,亦或是下山的路,久久不言,直到有人近身才稍稍醒悟。
“師父,我不是在做夢吧!”
隨即,這對自白家鎮(zhèn)結(jié)緣的師徒便開始敘起了舊來。
原來,自一塵離開玄華道院后不久,龍應(yīng)景昔日的同門師兄,玄冥山的現(xiàn)任山主賀西風(fēng),不知從何處探得了他的師弟仍舊存活的消息,便派人去四處尋他。
而根據(jù)一塵身上的線索,終于是在白家鎮(zhèn)覓得了他的行跡,最后在賀西風(fēng)的親自迎接下,龍應(yīng)景才真正地放下了芥蒂,于半月之前回歸了道院。
“師父,我始終有一事不解,聽說你曾和玄冥山山主,因為玉琴山山主的事情公開決斗,最終你輸了決斗,才賭氣離開了道院,甚至最后都沒有回來,是這樣嗎?”
“這”,龍應(yīng)景的臉上顯出一抹被人解開往事的尷尬,見四下無人,便叫嚷起來。
“徒兒,此事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難道,整個道院都是這么流傳的?”
“也沒有流傳開來,而是被當(dāng)作了一件秘事,我是從我如今師父那里聽來的?!?p> “哦,這還倒好,為師倒還能承受的住?!?p> “既然你問了,那為師就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吧!”
“當(dāng)年為師自詡為無敵道師,也確實是有些心高氣傲,看不上這,看不慣那,所以,哪怕是同門小師妹的那點情愫,為師也不曾真正地放在心上。”
“一天天所惦記的,也只是四處與人單挑,比武,修煉。”
“所以,當(dāng)我的師兄欲要強(qiáng)行替師妹出頭時,恰好那時的我又不太看得慣我?guī)熜值臑槿?,便荒唐地選擇了比斗這樣的方式?!?p> “我本以為,以我無敵道師的實力單挑一個地道主,并不算太大的難事?!?p> “但令我沒想到的是,我敗了,而且敗得很慘?!?p> “可是真正令我離開道院再沒有回來的原因,卻不單是因為那場比斗。”
“那場比斗我雖然輸了,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也只是被我當(dāng)作師兄的敲打,甚至還因此有了半只腳踏入道主境界的收獲?!?p> “但當(dāng)我下山歷練以尋找破境契機(jī)之時,我卻奇怪地遭到了一幫修道中人的追殺?!?p> “他們身上的詭異功法令我吃驚,甚至讓我懷疑他們根本就不是中州修士,而是?!?p> “外域修士?!?p> “可是我再也沒有確認(rèn)的機(jī)會了,在他們的圍攻之下,最終我體內(nèi)的道源力量,幾乎完全地被他們用異術(shù)吞噬了去,我的道種變得無比殘破,也因此終生無法再修煉?!?p> “作為曾經(jīng)玄華道院的最強(qiáng)道師,茍且保全性命的我,再也不敢去面對道院里的眾人,最重要的是,我再也不敢去面對自己?!?p> “我選擇了逃離,借助靈空錦囊的一些寶物,渾渾噩噩,流浪余生,并最終因為錢財散盡,止步在了白家鎮(zhèn),也變作了那時你們看到的我?!?p> 一塵聽完了龍應(yīng)景的講述,從他本人的口中,證實了其昔日的輝煌所言非虛,不由感到了一陣無比的悵然與感傷。
往事也成東流水,縱使證實是真的又有什么用呢,無非是重新又揭開了一遍疤痕,與其如此,倒還不如希望它是假的。
“可是師父,你有沒有想過另外一種可能,也許那些外域修士的出現(xiàn)不是偶然?!?p> 一塵這個大膽的猜測,突然讓龍應(yīng)景愣了一愣,但他的神色卻不曾有太多的變化。
“往后的數(shù)十年,我不斷追憶往事,甚至想了許許多多的可能性,其中便包括了你說的這一種?!?p> “但是,想的越多,只是越發(fā)地陷入怪罪于人的困境,也讓我越發(fā)地感到自己的無力?!?p> “所以,我終究只是把那些當(dāng)作假想而已。”
“而且,我始終相信自己的師兄,哪怕是對自己的小師妹抱有情愫,也絕不可能采用這樣的方式,畢竟?!?p> “我當(dāng)年早已在道院之中一敗涂地了,再做些畫蛇添足的事情,于理不通。”
“何況縱使我倆生有間隙,也終究是有同門手足的情義在,趕盡殺絕,也于情不合?!?p> “而他若是真的藏著壞心思,又豈會在幾十年后,仍舊記掛當(dāng)年之事,甚至心存愧疚,親自引我回到這闊別多年的道院。”
“也許,這一切誰都怪罪不了,就本該是我當(dāng)年的心高氣傲,所應(yīng)該付出的代價。”
“這,便是我的命數(shù)!”
末時,一塵終于是聽完了龍應(yīng)景的自我剖析,而他最后的那一抹縈繞的自嘲,突然讓他悟到:
命運,就是這么地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