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奈你何?
這樣的嘲諷聲再度觸發(fā)了一塵的苦痛記憶,可是,他已經(jīng)想不下去了。
心中那個跪爬的帶血少年用絕望的眼神盯著他,幾百號在熊熊烈火中凄慘死去的人丁也在用那樣的眼神盯著他。
甚至,連那個曾經(jīng)帶給他生命中第一縷光的女孩也在掙扎著,然后永遠(yuǎn)地被毀掉了!
在這如要摧毀靈魂的苦痛砥礪下,一塵雙目之中頓現(xiàn)了一道青光,那攝人心魄的模樣,竟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幽鬼。
“楚雄,該上路了!”
詭異的聲音出現(xiàn)的片刻,楚雄只覺自己的靈魂不由一顫,明明自己是擁有強(qiáng)大心力修為的小賢者,可是在那聲音面前,卻仿佛彼此的身份對調(diào)了一般。
面對那個渾身染血的男人,堂堂一城之主,甚至擁有天族人身份的他竟然怕了,揣摩了許久之后他才分清,那根本不是情緒上的畏懼,而是一種靈魂顫栗的感覺。
不可能,不可能的!
這是錯覺,老子連死都不曾怕過,怎么可能會有這種顫栗的感覺。
錯覺,一定是錯覺!
可就在他欲要使出全力反抗,甚至爆發(fā)了自己天族人的血脈力量時,竟然還是難以抵抗那道顫栗。
眼看那個目帶青光的男人越來越近,他手持的那桿猙獰的黑戟之上也染滿詭異的青光,而那種如滄海之一粟的渺小感覺也越來越強(qiáng)。
啊!
為什么會有這種揮之不散的感覺!
楚雄感覺自己快要發(fā)瘋了,他艱難地抑制住自己的身子,繼而擠出自己心頭蘊(yùn)藏的心力,如同鎖鏈一般向著那個幽鬼纏去,甚至妄圖聚成一道心力牢籠將那個男人鎖在其中。
可等他的心力鎖鏈才剛剛觸碰到那幽鬼的身體,一道詭異的青光如同火苗一般,竟然順著他的鎖鏈開始倒逼。
這!
這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楚雄艱難地將更多的心力抽調(diào)而出,卻也只是將局面僵持在那里,隨著那道幽鬼的靈魂力量聚起的聲勢越來愈強(qiáng),他愈發(fā)地有些力不從心了。
為什么!
老子是天族人,老子擁有逆天血脈,為什么會畏懼他!為什么老子的心力會敵不過他!
先前被他轟得氣息萎靡,現(xiàn)在竟連小賢者最大的依仗:心力也敵不過他。
難道我今日真得要死在這里?
不!老子絕不答應(yīng)!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我不敢再繼續(xù)出手,為什么我甚至欲要跪在地上!
眼看著楚雄被那靈魂的戰(zhàn)栗感所支配,一塵卻始終沒有停手的意思,此時的他,竟仿佛將自己的靈魂燃燒起來了一般。
那年的他,十五歲。
他一直把能夠第一眼便遇見她,并愛上她視為一種幸運(yùn)。
雖然,他不知道曾經(jīng)作為神胚的自己經(jīng)歷過怎樣奇妙的旅行,可對于那時身為凡體的自己,現(xiàn)在如有圣人之姿的自己,甚至日后成仙成神的自己,他也希望:她便是自己的終點(diǎn)。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本打算復(fù)仇之后,安心地在家里陪她種田,起碼在天地大劫來臨之前,陪著她一起度過她的凡人生命中,那些簡單而又美好的日子。
陪著她去田野,去山崗,去放風(fēng)箏,去看日落,去創(chuàng)造一個屬于他和她愛情的結(jié)晶。
但現(xiàn)在這些都成了遙不可及的空想了。
呵,命運(yùn),可悲可嘆的命運(yùn)。
去你娘的命運(yùn)吧!
天賦,秘技,使命,什么都不重要了,哪怕將自己的靈魂燃燒也無所謂了。
“呲呲”
一陣怪響之下,那道詭異的青火越來越強(qiáng),眼看便要將那楚雄點(diǎn)燃起來。
??!
你不要過來啊!
楚雄忍著那道近乎快要抵御不住的靈魂顫栗,將自己的心力硬生生地掐斷了,然后,在一種像是人類本能的作用下,他轉(zhuǎn)頭便借助著殘存的心力瞬閃而去。
“快逃命??!”
“他是來自地獄的幽鬼!是無可匹敵的存在!”
“我要活著,我不想死,我絕不能死在他的手上!”
哼,逃嗎?一塵凝視著那道身影,生出了一道與先前狂怒如同冰火兩重天的死寂心緒,他的靈魂越發(fā)劇烈地燃燒起來。
青書力量與靈魂力量的共同糾纏之下,他的身體動了。
青光技:斬魄!
一道引得城中百姓近乎窒息的靈光開始閃現(xiàn),隨即似曼妙的舞女一般自被青光之力附魔的天殘戟刃之上騰躍而出。
那道若要橫越天際的青光戟刃,卻不單單是吸引百姓目光那么簡單,更像是引得青光籠罩范圍內(nèi)的生靈開始靈魂共鳴的難言存在,一道支配生靈們萌發(fā)心智與消亡心智的隱處力量。
初生的嬰孩停止啼哭,將死的老者驚覺坐起。
可對于感受最深的楚雄而言,那完全就是索命的死神之釘。
?。?p> 不要過來?。?p> 楚雄有些絕望地看著那青色靈光的迫近,明明自己已然借助心力在空中瘋狂瞬移了,可是兩者之間的距離卻越拉越近。
直到快要被追上時,他才無比駭然地感覺到那陣綿軟卻又無法斷絕的吸引力。
眼看那一道青光戟刃就要轟在自己身上,在那詭異的吸引力之下,楚雄竟如同被降智了一般哭喊起來。
“不要?dú)⑽?!?p> “不要?dú)⑽野?!?p> 殺生者,先滅其靈,后損其志,再毀其身。
這是一塵從一開始便心念著的虐殺,現(xiàn)在終于走到這第二步了。
彼時,蓬勃的幽光依舊從他雙目顯現(xiàn),但似乎因為靈魂之力損耗過大,他連多余的情緒也有些難以生出。
他冷冰冰地看著楚雄如同被烹煮的池魚一般,蹦跳著,掙扎著,乃至即將落入那淪陷的境界。
可就在那青光戟刃即將透過他的身體時,一道暴喝聲突然從遠(yuǎn)處傳來。
“住手!”
“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殺害朝廷命官!”
只見一道灰衣老者此時正不斷地在空間騰躍,臉色一臉的焦慮,竟似乎又是一位賢者。
可一塵聽著他那口中的勸阻聲,卻只覺那是放屁。
朝廷命官?
天神都阻不了我,何況是一個小小的朝廷命官。
然而,在那灰衣老者出聲的片刻,一道極為渾厚的無形心力卻突然化作繩索一般,欲將那楚雄直接拖拽而去,竟也真的被他給拽動了。
戰(zhàn)局瞬變。
底下諸葛瑾在初見老者身上的制服時便猛然一滯,口中的念叨聲也斷了,轉(zhuǎn)而如同失神一般,念出了那樣的三個字:
“地刑者!”
竟然是大唐皇族武盟中的地刑者!
難道自己即將到手的希望就要消逝了嗎?他不甘地如是想道。
三十多年,自我接過父親的擔(dān)子成為楚氏魂奴的那天,我已經(jīng)盼了三十多年了!
為什么,為什么我天生為奴,甚至還將要繼續(xù)為奴下去啊!
一塵不曾聽見諸葛瑾的心聲,神情也依舊毫無波瀾,因為于他而言,此時唯一值得想的就是那個女孩的笑臉。
賢者,呵。
我說過,他今日必定要死在我的天殘戟下,天神也留不住他!
隨即,一塵目中的幽光更甚,似要將自己的靈魂完全燃燒一般,甚至哪怕將生命交代在這里也感覺無所謂了。
于他此時的心境而言,無所持,亦無所惜。
恰如繁華落盡,所剩的,無非是落葉秋風(fēng)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