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想自己成立一支小隊?”
將軍大營之內(nèi),顏稷正看著那立在下面之人,自那夜筵席得知自己奪了秦老將軍一個營長之后,他對他是越看越中意。
可是,今日他提出的這個請求卻讓自己有些不解。
軍中掌管功勛升調(diào)一事的功掌那邊所傳來的消息,他也已經(jīng)有所聽說,這白一塵竟然不愿遵從奇襲小隊的正常編制,而是想要自立門戶。
“請將軍應(yīng)允!”一塵虔聲地請求道。
“理由呢?”
顏稷自知此人是個鬼才,腦子里的想法與常人不盡相同,對于打仗也有自己的一套見解。他雖沒有攔他路的意思,卻也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屬下自上次另辟蹊徑繞開海霧大陣之后,便一直在想一件事情?!?p> “戰(zhàn)場瞬息萬變,常備軍自是主力,可有時一步怪棋,卻能收到奇效。”
“所以,既然屬下如今的功勛足夠升任這隊長一職,便想著組建一支由怪才組成的小隊,以備大戰(zhàn)不時之需?!?p> 白一塵話畢,顏稷當(dāng)即顯出一抹精光。
“你這想法倒是高明,不過怎樣的軍士才算是怪才卻也難以決斷,恐怕只能你自己組建了?!?p> “將軍的意思是同意了?”一塵驚喜地問道。
“嗯,不過。”
在只有兩人的大帳之內(nèi),顏稷的這一聲‘不過’的聲調(diào)突然被拉得極長,甚至許久都不曾作聲。
他緊盯著下面的那個尚且年輕的男子,隨后用鄭重的口吻說道:
“在這戰(zhàn)場之上,有想法是件好事,可若是出了這戰(zhàn)場,卻并非盡然如此。”
“這是本將軍私人給你的箴言,還望你記在心里?!?p> 一塵聞聲一愣,恍惚之間,甚至不覺想起了那個在下山之時,兩次給自己留下箴言的虛空觀主。
難道這顏將軍也在我的身上窺出了什么不成?
“算了,你也不必太過當(dāng)真?!?p> “日后之事,還是日后再說吧!”
在一塵詫異的目光中,顏稷很快又像是覺得自己多慮了一般,連忙搖起了頭來。
最后在自己將要告辭之時,更是丟給了他一樣?xùn)|西。
“等等,我這里有一本兵書,乃是昔日兵圣遺作的拓本?!?p> “兵圣遺作!”
“將軍,你!”
一塵越發(fā)地看不懂了,這顏稷難道就對自己如此看好?
“拿著吧!反正本將軍也早已看完了,放在這里已無大用,興許在你手上還有放光的機(jī)會?!?p> 在顏稷一番強(qiáng)烈要求之下,那本書還是被一塵帶走了。
可在他走后,僅余顏稷一人的大帳之內(nèi),卻有如此的默嘆聲傳出:
唉,但愿是我多慮了吧!
戰(zhàn)場在前,朝堂在后,南海局勢撲朔迷離,能不能回去還不一定。
只是,若是真的回去了,那樣的一天,還會遠(yuǎn)嗎?
等到一塵回到自己的軍中小帳篷后,兵圣遺書的拓本暫且被他珍藏在靈空錦囊,他很快便開始思慮招兵買馬的事情。
他希望組建一支名為暗影的奇襲小隊。
隊員最好身懷怪才,最重要的一點(diǎn)是:
能殺人。
但興許是他對自己戰(zhàn)場鬼才的身份認(rèn)知不太清晰,卻總以為怪才是那么好找的事情,直到反復(fù)地在軍中試探著挑選了幾日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
軍士們大多是平平無奇,縱使有的不錯,卻早已顯露了隊長之姿,是別的隊伍中的精干,若是強(qiáng)行挖人,似乎也有些不太厚道。
而在他倍感無奈的時候,事情似乎迎來了轉(zhuǎn)機(jī)。
因為九頭海蛇的空襲,青焰大軍實在是死傷慘重,而西南面的戰(zhàn)局還算平穩(wěn),海族并沒有大軍壓境的趨勢。
所以,為了以防青焰軍再被人偷了屁股,直接一鍋端了,同時也給予唐國軍機(jī)處一些去從各地征調(diào)兵力的時間,按照兵馬大元帥的指示,焚天大軍便暫時守護(hù)在了南面的這方戰(zhàn)場。
而本該派往兩軍的敢死隊,便同時派往了焚天大軍的這一處。
這一天,一大波敢死隊來到的消息,剛好引來了一塵的注意。
他看著他們被死死囚住的模樣,像是一下子看到了往日的自己,既然自己這個怪才都是從里面走出來的,又有什么理由懷疑不可能出現(xiàn)第二個?
一念至此,他驀然眼前一亮。
如今前方戰(zhàn)事尚未吃緊,他們也無法發(fā)揮自身最大的作用,所以這一大波敢死隊便被暫時看押起來。
一塵又經(jīng)歷了一番周折,終于是尋得了他們的罪囚卷宗,雖然他找顏稷請示時,顏稷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卻也沒有多管。
葉無殤。
反復(fù)翻閱了數(shù)十份卷宗之后,一個令他印象最深刻的人名跳了出來。
十三歲當(dāng)街暴起殺人,斬其首系于褲腰。
二十歲出獄后再度殺人,斬其首坐于衙前。
罪不可恕,無可救藥,故判無期之刑。
“你很喜歡殺人?”
小帳篷之內(nèi),一塵將那人獨(dú)自帶到了自己的面前,在僅有他們兩人的空間里,一道好奇的聲音響起了。
對面的青年面對疑惑卻沒有回答,只是一如既往地面如死灰。
他空洞的雙目抬了抬,茫然地看了一塵一眼,便又垂下了。
似乎這個問題沒有意義,而他,也沒有回答的力氣。
渾噩。
除了這樣的字眼,一塵找不到其他來形容的詞匯,葉無殤的狀態(tài)像極了當(dāng)日全家被殺的自己,他知道,葉無殤鐵定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
可是,也只有這樣已經(jīng)近乎死過一次的男人,一旦迸發(fā)出生的意志來,才會顯得尤為的恐怖。
那能將他生的意志釣上來的誘餌是什么呢?
往日的日子,一塵時常將那個男人帶到自己的帳篷,無為其他,只是單純地講述有關(guān)于自己的故事。
從白家鎮(zhèn)中的醒來,臥龍中的結(jié)怨,再到最后的復(fù)仇。
起初葉無殤只是覺得煩悶無聊,也不知這個男人為何就盯上了自己,他依舊靜默不言,眸子耷拉。
可在聽到他因為全家被殺,隨后暴起殺死一城之主,乃至夷平整座將軍府的時候,他那一直耷拉著的眸子似乎動了。
“其實,我之所以愿意同你說這么多,也是因為我從你的身上,看到了以前自己的影子?!?p> “所以我也更加明白:殺人這件事不是尋求公道最好的方式,卻是尋求公道最快的方式?!?p> “而有些公道,除了自己,誰也給不了?!?p> 一塵的言語開始在這座小帳篷內(nèi)流淌,如同化作迎來初生的春溪,繼而化作融千山雪水入海而去的大江。
“只是,這世界渴望公道的不止是你我二人,在這片海怪肆虐的土地,還有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被人奴役,被人堵住嘴巴,被人踩在腳下?!?p> “他們自己揮不了刀,卻也渴望有人能夠替他們揮出那一刀?!?p> “為他們砍出一片公道來!”
“你是世俗眼中的怪物,我也是?!?p> “可誰敢說,一個能砍出公道的怪物,不能堂堂正正地活在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