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乾靈宮,明德殿。
彼時,天子正被人扶著登上了寶座,大殿之下,文武百官分列旁側,殿外更是紅燈高掛,禮炮喧天。
之所有會有如此大的陣仗,甚至使得天子都從臥了數月的病床之上坐起,乃是因為這樣一件千載難逢的好事:
海族被擊退了。
一千多年了,距離上一次兵圣收復南境之后,再也不曾出現如此的戰(zhàn)果。
在世人傳言天柱將傾,西方灰霧逼近的今天,這更像是一個奇跡。
“殿下之人聽封!”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p> “焚天大軍將軍白一塵戰(zhàn)功赫赫,功冠全軍,特封為冠軍侯!”
宣者聲音落下,滿場文武百官眼眸精光乍現,心如潮涌。
竟然直接就封侯了!
這可是能夠世襲的爵位,地位甚至可以媲美正二品官員了,這樣的存在,整個唐國歷史上也沒有多少,何況,他竟然還這么年輕!
一塵聽完詔令,連忙跪下身子,叩謝天恩。
對于此時的一塵來說,這是一份榮耀,但更多的,是一份解脫。
當日在那兵圣山的山頂,他曾立下海族不退,何以為家的誓言,如今在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之后,這道誓言他總算是做到了。
就在一塵抬起頭顱的片刻,突然,一道龍目朝著他猛然射來,一塵忍不住與其對視了一眼,卻如同墮如寒窖一般,忍不住心頭一涼。
他窺得了天子臉上的憔悴與病態(tài),但更多的,是那雙眼睛。
那一眼,飽含了太多的意味了。
恍惚之中,一塵像是驀然回到了他初入臥龍城,為了道院天選一事,步入畫心之籠陣法的那天。
那時的他,面臨著與眼前極為相像的一慕。
最重要的是,當年的上位者,就是眼前的上位者。
錢財美人,還是丹藥功法,或是加官進爵?
那個自稱為‘朕’的男人,同樣用他那如同天上星河般的深沉雙目逼視自己,想要自己做出選擇,想要窺探自己本心,甚至不停地追問那一個有關‘位置’的問題。
他不知道,如今的上位者有沒有改變、
他只是知道自己,還是那個答案。
不管他在第二次的相見,因為那些魚躍龍門,黑龍庇世的夢境,因為仙人下凡的傳言,對自己產生何種看法,或是如今因為白衣戰(zhàn)神,功冠全軍這樣的字眼,對自己產生怎樣的臆測,都只會是那個答案。
他就想找到那個女孩,帶給她一些她想要的東西。
這樣的對視持續(xù)了那么一瞬,但卻仿佛有一萬年的時間那么漫長。
天子似乎窺得了他想要的答案,那道緊盯的目光隨后便散去了。
“咳咳?!?p> 不合時宜的咳嗽聲開始出現,眾人無比駭然地發(fā)現:天子竟又咳出了一灘黑血來。
“天子有恙,即刻退朝!”
隨著宣者勸退聲響起,文武百官一個個陸續(xù)地走出殿外,只是等到一塵出了殿門,潮水一般的人群便開始涌向他,他們面帶笑容,高聲呼道:
“冠軍侯,恭喜恭喜?。 ?p> “冠軍侯,當真是年輕有為,天縱英才,甚至比之當年的兵圣也毫不為過!”
......
面對眾人的一番胡亂吹捧,一塵實在是招架不住,費了好大一通力氣,才從困局中脫身。
最后還是在一位宮中侍者的引領下,才終于是走在了一條回家的路上。
而他所謂的家,其實是一座豪宅,也是在眾多的賞賜中,最令得他心儀的一樣。
這起碼意味著他在寸土寸金的帝都有個住處,甚至于,當自己尋回小怡之后,他們能有一個幸福的小窩。
可也許是他在戰(zhàn)場那種惡劣的環(huán)境中待慣了,心總是閑不下來,回想起先前天子吐血的一幕,一塵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天子錦衣玉食,身邊各種能人異士不計其數,何況,自己上次在通天會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奪得通天丸時,便早已聽說:像那樣可以起死回生,延年益壽的好東西,天子可是當飯吃的。
有整個藥閣作為后盾,按照常理而言,天子的身體不應該呈現那般的憔悴。
一年多前自己與他相見,他還妄圖將自己囚在武盟的時候,也看不出絲毫的異樣,怎么突然就如此萎靡不振了。
懷揣著這樣的疑惑,一塵在行至自己侯府的府門之后,突然叫住了欲要折服回去的宮中之人,想要從他口中探聽一些東西。
結果,那侍者的面色突然變得極為惶恐,仿佛天塌下來一般地驚慌,連聲稱道不敢妄言。
最后興許是見一塵乃是新進的侯爵,生出了幾分巴結的意思,見旁側無人,便咬了咬牙小聲地說了那么幾句話:
“天子多年前便身負暗疾?!?p> “傳言與變黑的洛河有些牽連,那洛河之秘直到現在還沒有人解開呢!”
侍者說完便一溜煙地離開了,一塵望著他的背影,不禁暗自喃喃了那幾個字;
洛河之秘。
不過,想了半晌便止住了,他連洛河在哪都不知道,此時深究這些東西也沒什么意義,就當是為自己提前長兩個心眼吧!
起碼那發(fā)黑的洛河,能不碰就不碰。
他一不求升官,二不求發(fā)財,最想求的就是趁著大劫來臨之前,找到小怡成個婚,度過一段幸福美滿的小日子就足夠了。
待入得侯府大門,幾十個丫鬟和侍從便列在那里,似乎在專門等他到來,一塵擺擺手,使喚他們散了,順手挑了一個看著還算順眼的丫鬟,由她引路,便去到了自己的住處。
江湖漂泊許久,再加上打了快一年的仗,他早已快忘卻了自己當初白家少主的身份,對這種大老爺的生活,也并太習慣。
反而越簡單,他便越是感到愜意。
隨即,又與那名為小蝶的丫鬟交代了一些東西,一塵便使喚她下去了,他想一個人靜靜。
砰的一聲,他徑直倒在了床上,聞著被褥傳來的淡淡香味,他的心神也越發(fā)地陷入一些往事的碎片當中。
被恐怖的炎柱直接貫穿的慕河最后的遺言,生死不明的二師兄的那只斷臂。
還有魚盼盼,以及那道他們在那黑海中許下的約定。
唉,一路上,總歸是留下太多的遺憾了!
在不知躺了多久以后,小蝶的一道敲門聲突然喚醒了他。
“侯爺,門外突然來了數位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