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絕望
李山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這硬邦邦的床上躺了多久，他感到好累，不是身體上的累，是心里的累，活著有什么好，為什么要活著，就這樣死了多舒服，以后不用再挨餓了，不用再生離死別。
“爸，帶我走吧，求你了?！崩钌铰拈]上雙眼，好像父親就在眼前，他一步步向自己走過來，他的頭發(fā)開始慢慢變黑，手臂由干瘦變得強壯有力，李山低下頭來看看自己，自己也回到小時候，父親走到自己的身邊，將李山高高舉起，轉(zhuǎn)了一圈，放了下來。
“又長高了，哈哈?！备赣H很高興。
“爸，為什么要來這里，這里好無聊啊?！蹦暧椎睦钌讲唤獾膯柕?。
“山，你記住了，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你現(xiàn)在還活著，這一點就已經(jīng)比很多人幸運了，不要去抱怨命運的不公，也不要去過分奢求，只有在這里，我們才是最安全和最幸福?！?p> 年幼的李山并不是很懂父親的話，他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山，以后你會有迷茫和彷徨的時候，你會去思考活著的意義是什么，你會去思考生命的價值是什么，但你要記住，人不能放棄活著的希望，只有活著的人才有資格去尋找意義和價值?！?p> “山，爸爸真的很想永遠陪著你。”
父親意味深長的看了李山一眼，站起來轉(zhuǎn)過身往遠處走去。
“爸，爸！”李山跟著走上去。“請等一下我?！崩钌介_始跟不上了。父親變得越來越遠了，越來越模糊了。李山拼命的跑，拼命的呼喚。
“爸！”李山大叫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環(huán)視了一圈，還是在監(jiān)獄，只是夢嗎，為什么那么真實。他突然覺得世界變得好陌生，仿佛自己一瞬間穿越到這個世界，這個沒有父親的世界。
為什么，自己連父親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父親一定在彌留之際呼喚過自己的名字吧，他一定在苦等，他在想，兒子為什么還不出現(xiàn)，他等不到和唯一的親人告別，便帶著遺憾而去。
自己多么的渺小，渺小到活下去都成了奢望，連最重要的人都保護不了，自己還能守護的了什么。李山最恨的不是這個世界，也不是羅德里格斯的任何一個人，而是自己。他低聲的抽泣。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李山發(fā)現(xiàn)自己對父親有一種很深的依賴，這種依賴不是生活中的依賴，而是精神上的依賴。在羅德里格斯，他幾乎沒有朋友，父親于他而言，亦父亦友。正因為如此，失去父親，對李山來說就等于失去他的全部。
李山只要一閉上眼，和父親生活的點點滴滴就會浮現(xiàn)在眼前。父親對他說過最多的一句話是“活下去?！?p>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不要，我不要活下去，活著太痛苦了。李山抱著頭，他不要再去想起著句話，他害怕去面對這一切，他害怕再失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山在悲痛中昏睡，于痛苦中驚醒。他開始覺得喉嚨很干，他很渴，他注意到在牢門旁有杯水。李山身體里有種原始的欲望，驅(qū)使他去喝了這杯水。李山不想動，他告訴自己，躺著等死就好。但是他的注意力卻一直被那杯水緊緊抓住。
隨著時間的推移，體內(nèi)的欲望戰(zhàn)勝了理智，他開始不由自主的向牢門口走去，這就是活著的欲望嗎，原來我，原來我一直想要活下去。李山拿起杯子一飲而盡，內(nèi)心很痛，但他深刻的感覺到這就是活著的感覺。他知道在他的心中已經(jīng)種下了一顆希望的種子。
他要活下去，不計一切代價，只要能活著，為了父親，更為了自己。
之后的時間里，他一直在等待，等待僵局被打破。塔克塔克集團也好，斯利商會也罷，只要能讓他擺脫這個困境，他都可以與其合作，就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價值可言。
其實李山還是把希望大部分都寄托在塔克塔克集團上，他一想到杜蘭德那副虛偽的表情他就感到惡心，杜蘭德告訴他的信息，李山并沒有都相信，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人并不值得相信。
在第四天后，李山終于被帶去審訊了。從監(jiān)獄到審訊中心有一段距離，在這段路程布滿了監(jiān)控和看守。其中有很多犯人和嫌疑人從審訊中心被帶到監(jiān)獄，不過像李山這種從監(jiān)獄帶到審訊中心的比較少。
一路上，李山穿過形形色色的犯人，他們大部分都低著頭沒有注意李山。在羅德里格斯，沒有監(jiān)禁，一旦確定罪名不是處決，就是放逐。畢竟養(yǎng)著犯人也是要浪費糧食的。被帶到監(jiān)獄的人的命運可想而知。
李山也沒功夫去打量這些人，他像具行尸，穿過不同的人。遠方有一雙眼睛，一直盯著李山，就像猛禽盯著獵物一般。那雙眼睛的主人在靠近李山的一瞬間突然暴動起來，手中的銳器直撲李山而來。李山本能往后一仰，手臂緊緊護住胸口，隨后倒在地上。兇手沒能在發(fā)動下一次攻擊，他被守衛(wèi)按在地上。
李山感覺自己的手上突然有一陣疼痛感，血液透過纖維染紅了他的衣服。他抬頭看了一下兇手，沒錯，他在笑，笑得讓李山毛骨悚然，太驚悚了。李山突然想起杜蘭德的一句話：“只有死者才會永遠保守秘密。”
李山被簡單包扎后，還是被帶到審訊中心。
對面的人還是那個令人討厭的杜蘭德。
“看來你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倍盘m德依舊是那副面帶笑容的表情。
“你們打算事后怎么處置我？”李山一反常態(tài)。
“你這是想通了？好，很好，哈哈哈哈哈?！倍盘m德癲狂的大笑，他顯然沒有想到會這么順利。
“你想要什么？”杜蘭德問道。
“事成之后，送我出羅德里格斯吧?！崩钌狡届o的說道。
“就這樣？”杜蘭德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這樣?！?p> “會有人過來給你錄口供，一切按我說的做?！倍盘m德太高興了，終于，他謀劃了這么久，只要有李山的口供，還有李山去和塔克塔克集團的高管見面的監(jiān)控視頻證據(jù)，再加上那個U盤，他終于可以扳倒斯利商會最大的敵人，他將會被載入羅德里格斯的歷史，成為斯利商會最大的功臣。
之后的流程十分簡單，畢竟自己設(shè)計劇本去圓謊和走別人給自己設(shè)計的劇本是不一樣的。
回到監(jiān)獄后，李山躺下床卻怎么也睡不著，鼴鼠真的和塔克塔克集團有勾結(jié)嗎，在和塔克塔克集團達成交易后，憑自己那條模棱兩可的信息就能換了那么多的信息和物資？，鼴鼠能在羅德里格斯扎根背后不可能沒有財閥支持，這個財團會是塔克塔克集團嗎，還有今天那個刺客，斯利商會需要我，不可能殺我，唯一有殺人動機的就是塔克塔克集團，刺客最后的那個笑容是因為絕望嗎，刺殺失敗為什么要笑，除非，刺殺失敗是計劃的一部分。
杜蘭德這個人最讓人害怕的是，你永遠不知道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李山始終不敢完全相信或者完全不去相信他說的話。李山閉上眼睛，不再去想這些事，他也想不明白這些事，在羅德里格斯不知道有多少利益的糾葛，背后的關(guān)系網(wǎng)和利益關(guān)系不是自己能看得懂的。
牢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陣腳步聲，隨后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伴隨著鐵門吱嘎吱嘎的聲音一同響起。門外進來一個人，他的臉色很白，像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他望了李山一眼，便躺在靠門口的床上。
很快，在監(jiān)獄中待了幾天后，李山就被放出去了，當(dāng)然是以放逐的罪名，不過對李山來說只要能快點離開羅德里格斯，他就很滿足了，他已經(jīng)想清楚了，哪怕是死，他也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羅德里格斯這座籠子，他是一刻都不想在待下去。他不想和父親死在同一個地方。
看守打開了大門，李山彷佛看到了世界在向他招手，他從來沒有覺得這么輕松過。他望了一眼同處一室的男子，比起他，李山可是幸運的多。那個男子也望了李山一眼，眼神很復(fù)雜，不是羨慕也不是嫉妒，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在李山的記憶里他幾乎沒有吃過飯，水也喝得很少，感覺就像快死了一樣。他終究沒站穩(wěn)，李山扶住了他。難道是要和我道別？李山感到很疑惑，兩個人之間貌似從來都沒說過話。他捂著嘴巴，一陣顫抖后吐出一陣酸水，把李山身上的衣服都弄濕了，整個房間充滿了一陣難聞的異味。
李山害怕他再吐，就把他放回床上。果然他又吐了，吐得到處都是，守衛(wèi)捂著鼻子，把門關(guān)好，跑出去叫人過來幫忙。李山走過去，用手去感知一下他的鼻息，鼻息很弱，好在還活著。李山感覺自己好像踩到什么硬物，抬腳一看，好家伙，又是一個U盤，還是一個沾滿難聞的液體，剛從肚子里吐出來的U盤。自己這輩子和U盤怎么這么有緣。
那男子口中發(fā)出虛弱的聲音：“圣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