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牽扯眾多,君子報仇十年晚,此事需盡快理清,給你師弟一個交代。”侃為抖了抖并不茂密的須眉,眼中射出精光?!澳銕煹茈m拜入我門下不久,資質(zhì)也..難以言表,但終歸是受人所托,不能不給個交代。你即刻去翠竹峰,尋你竹葉師叔,言明此間關系,讓他助你入東淵底層。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師父!”
侃為右手入袍,似是細細翻找什么東西,云段屏息等候。片刻掏出一瓶丹藥,小心翼翼倒出兩顆。
此丹由黃白兩色清縷,質(zhì)地十分細膩。云段心領神會,收下丹藥,直取翠竹峰。
許小天打從記事起就跟著奶奶生活,因其年老體衰,行將就木,熬到了小天八歲即無。小天從其奶奶處聽過最多的話就是“仙師..仙師..”,為了弄清楚“仙師”到底是什么玩意,稀里糊涂的就進了端仙門。
話說許小天的奶奶年輕時也是鎮(zhèn)上了不得的人物,后經(jīng)歷風霜,又子女全無,散盡家財后獨居山驚鎮(zhèn)一隅。鎮(zhèn)上雖異端眾多,但仗著年輕時的威勢也無人找老太麻煩,后來許小天偶然從其他老人口中聽過其奶的傳奇,看著“武藝高強”的鎮(zhèn)上混混,總覺得還是其奶窮的原因。
許老太是在自家院子里撿到的許小天,包裹嬰孩的衣稠不是凡品,質(zhì)地順滑無一絲阻滯,五光七色瑩轉(zhuǎn),仿若是某位仙女的衣襟。半敞開的衣襟下是一只白胖的小手,小手里緊緊攥著一張紅色的紙,打開一看,上句是“父母雙亡,已無去處,懇請收留”,下句是“仇人追殺,神通廣大,暫避鋒芒”。
許老太年輕時也混得不錯,一眼便知下半句的意思,不是說這孩子父母的處境,而是情急之下書明讓人先把孩子藏起。
“心也太大了”,老太嘟嘟囔囔。灰黑色種著三瓜兩棗的土地,周圍還長著拔不禁的幾顆紫草,若不是這院里扎了幾根爛籬笆,方圓五里當?shù)檬紫汝P注。
許老太老來得子,心里有了些寄托,歲月的摧殘早已使其放下心中的執(zhí)拗,天降之子格外上心。先是為抹除痕跡,連夜將包裹布撕扯成幾塊,用針線補上幾塊破布,添補成一套完整的小孩衣服,后連夜書信,用旁光眼好不容易寫成一份書信給至交,大意是讓其假裝送來一小孩在此寄養(yǎng),美其名曰圓滿老太的此生遺憾,以解決孩子來源的問題。
后來在老太看來,有幾位“可疑”人物嘗試打聽孩子來源,都被其裝瘋賣傻,為了這老來得的子不顧一切的精神擊退了。
彈指一揮過,許老太竭盡此生執(zhí)念也擋不住命數(shù),臨終前撫摸著小天的腦袋,讓其從床底下掏出兩件小時的衣物,再讓其從兜小鳥的地方掏出一塊拇指大小的扁平玉。
“奶奶..嗚嗚..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嗚嗚..為了給我增強體質(zhì)..平日里衣服都不舍得買..嗚嗚..花大價錢給我買了塊玉..哼哼..給我貼身帶著養(yǎng)身子..嗚嗚..如今孫兒已長大了..身體強壯..這玉算是隨了你心愿啊奶!可是!可是您的心愿孫子..嗚嗚..不能幫您實現(xiàn)了...啊嗚嗚嗚~”
“孩子..哎..孫兒..你先別嚎...哎..聽..聽我..我說.....”猝。
許小天的哭聲戛然而止。他平靜的望著相依相伴了“一生”的女人。
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可以含辛茹苦借百家奶育其長大,但如何抵得住父母缺失給許小天成長上帶來的創(chuàng)傷。
許小天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在人員關系錯綜復雜,人員類別魚龍混雜的環(huán)境下,八歲的他早已懂得自力更生的道理。
八歲的年紀看遍了父母相隨,兒孫滿堂,也看遍了妻離子散,窮困潦倒,受過喂食之恩,也受過社會毒打,小小山驚鎮(zhèn)在小天看來也是一方小世界,打破這方小世界的,正是打他記事以來奶奶口中喊的“仙師”。
許小天右手握緊扁平佩,左手撫摸著奶奶的臉龐,溝壑縱橫下是灰白相見的膚色,輕輕將頭抵在奶奶的額間,任淚水淌下。
“奶奶,我忘了給你說了,還記得上次來咱鎮(zhèn)上的仙師嗎?他一眼就相中我了,我說我要陪奶奶,沒時間去,他就讓我有時間去端仙山,奶奶你放心的走吧,我也要去當仙師了,以后管飽!要是他們敢騙我,也沒啥大不了的,我就下去陪奶奶?!?p> 小鎮(zhèn)入殮不是一個輕松的活,為避免瘟疫橫行,驚擾了仙人,都是要焚為骨灰的。許老太回光返照之時就書信一封給昔日至交,讓其竭盡全力也需照顧這孩子一程,此子將來必定會成龍作鳳,興門旺族,言語間拜其盡早趕來。
但是許小天知道,那位比奶奶小不了多少的至交好友恐怕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許小天找出了奶奶最干凈的衣服,幫奶奶抹了抹臉,靜靜的趴在奶奶身上睡著了,醒來時已經(jīng)黃昏時分。聲嘶力竭的哭泣仿佛呼鬼喚神般召來了最近的幾處人家,隨即鎮(zhèn)子上說一不二的王府出面,料理了后事。
“他還是個孩子呀!”
“苦命娃啊,世道艱苦,怎么活啊!”
“嘻嘻嘻,又要放火了!”
“.......”
曾經(jīng)喂養(yǎng)過許小天的家庭挨個將小天接過去安慰一番,有人送來了幾碗米,有人拿來了土雞蛋,天色漸晚,煙消人散。
次日,眾人尋不見了許小天,月余,老屋拔出青草,像來時一樣的走,淡忘在了山驚鎮(zhèn)人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