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軍帥的困惑

　　七月十日，復(fù)州，原懷德軍節(jié)度使司府衙

　　現(xiàn)任曷蘇館軍帥，徒單拔改，此刻端坐于大堂正中的一張虎皮交椅上，靜靜的聽著跪拜于下方的迪古撲向他稟報軍情。

　　大堂內(nèi)鴉雀無聲，兩側(cè)坐著一眾謀克和蒲輦，個個腦門刮得鐵青，后面拖著兩條細細的金錢鼠尾，一雙雙通古斯瞇瞇眼閃爍著兇厲的本性。

　　但是聽著迪古撲的匯報，在場的每位女真貴人的大餅?zāi)槪悸冻雒Ｈ坏谋砬椤?p>　　數(shù)百騎賊寇，身著金國女真勇士的衣甲，不但攻下了蘇州和南邊的鎮(zhèn)東關(guān)，還在復(fù)州城外燒殺劫掠。

　　這貨賊寇究竟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自天輔七年的叛亂被女真鐵騎鎮(zhèn)壓后，遼南在四年間一直很安靜。

　　畢竟敢于反抗的各族百姓，不是淪為卑賤的奴隸，就是已經(jīng)淪為苾里海水河畔的累累白骨。

　　遼南的女真人自然沒什么戒備心。

　　滿臉橫肉的徒單拔改雖然面無表情，但心中甚是郁悶。

　　作為曷蘇館路的最高軍政長官，徒單拔改能做到這個位置，除了他出自與完顏氏貴族世為婚姻的徒單部，很大程度上，還歸功于他早年跟隨太祖征戰(zhàn)，在戰(zhàn)場上立下過赫赫戰(zhàn)功。

　　前日，復(fù)州派出的求援信使趕到寧州，向徒單拔改匯報復(fù)州一帶被賊人劫掠的消息后，大驚之下，連忙調(diào)集寧州和蓋州的軍兵，總計兩謀克一百五十余騎，親自率兵前來復(fù)州增援。

　　半晌，徒單拔改終于開了口，“迪古撲，那些賊人現(xiàn)在何處？”

　　“俺當(dāng)日一路尾隨，見賊人占據(jù)了蘇州城，在天黑前又有數(shù)十騎從城門馳出，朝合廝罕關(guān)方向奔去?！钡瞎艙涮痤^來，看著自己的這位頂頭上司，如實回道。

　　“合廝罕關(guān)？那倒是個險要的地方?！?p>　　徒單拔改摸著自己光禿禿的腦門，他自天會元年赴任以來，已經(jīng)在在曷蘇館軍帥的位置上坐了四年，對于自己轄區(qū)內(nèi)那處位于南端地峽蜂腰上，連通獅子口與遼南的重鎮(zhèn)，他自然是不陌生。

　　若是去打蘇州城，徒單拔改自然是沒什么壓力的，蘇州城的那道多年未曾修繕的低矮城墻，在女真鐵騎面前就是隨時可以踏破的。

　　可若是合廝罕關(guān)，那自己手的兵力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金國軍制，“凡猛安之上置軍帥，軍帥上置萬戶，萬戶上置都統(tǒng)”，他這個曷蘇館軍帥雖然是理論上是介于猛安（千戶）與萬戶之間，放后世的大明也是衛(wèi)指揮使級別的。

　　然而現(xiàn)實卻很尷尬，他身為曷蘇館軍帥司的最高軍政長官，能調(diào)動的兵馬卻少得可憐。

　　金國的曷蘇館路，是在遼國的“曷蘇館路女直國大王府”基礎(chǔ)上設(shè)置的，這里除了居住著漢人，渤海人，契丹人，奚人和高麗人等民族外，還有一支世代居住此地的熟女真。

　　在遼國立國初期，“阿保機慮女真為患，乃誘其強宗大姓數(shù)千戶，移置遼陽之南，以分其勢，使不得相通”，將女真一部分大的宗族數(shù)千戶遷到了遼南，這部分人被編入遼籍，由遼國直接統(tǒng)治，稱為熟女真。

　　自己的始祖是與完顏家的祖先一起從高麗出來的三兄弟，而且還是老大。

　　在阿骨打起兵初期，曷蘇館地區(qū)的熟女真就主動歸服，為女真人的建國立下了汗馬功勞。

　　其中最具代表性就是胡十門，這個老家伙在收國二年（1116）討伐高永昌的時候，主動率領(lǐng)部眾前來歸附，還自稱其始祖阿古乃是完顏部的始祖函普的大哥，之后也配合金軍攻打高永昌，并順利的占領(lǐng)了遼東地區(qū)。

　　由于胡十門在金軍攻打高永昌戰(zhàn)役中，出人出力，戰(zhàn)功卓著，金國對于對胡十門“賞賜甚厚，以為曷蘇館七部孛堇，給銀牌一、木牌三。”胡十門去世后，其子鉤室也能“以其父所管七部為曷蘇館都孛堇?！?p>　　換句話說，金國在立國初期，給予了曷蘇館的熟女真特殊待遇，讓他們在地方孛堇制度下能享有高度自治，連最高軍政長官都可以世襲。

　　然而在天輔七年爆發(fā)的那場席卷遼南的叛亂中，曷蘇館地區(qū)的熟女真損失慘重，而金國中央一邊假惺惺的安撫這些同胞，一邊卻“落井下石”，直接廢除了地方孛堇制度，將曷蘇館路都孛堇改制軍帥司，其長官不再世襲，由中央任命。

　　徒單拔改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從上京空降到曷蘇館地區(qū)，成為新設(shè)立的曷蘇館軍帥司的軍帥。

　　曷蘇館的熟女真部落雖然很不爽，但自身元氣大傷，對此也是無可奈何，只能捏著鼻子接受中央的安排。

　　對于徒單拔改這個外來的“生女真”，曷蘇館本地的熟女真地頭蛇本身就不感冒，平日里也不怎么待見他，對于他的命令也是陽奉陰違。

　　再加上如今金國大舉南征，遼南的女真正兵被征調(diào)了大半，徒單拔改手上能調(diào)用的實際兵力，撐死也就一個不滿編的猛安。

　　徒單拔改也是個明白人，清楚自己這個曷蘇館軍帥有多少水分，不過他也明白郎主的用意，心里沒有絲毫的不滿。

　　徒單拔改在曷蘇館的日子比神仙還快活，打從天會元年被派到此地上任后，他就發(fā)現(xiàn)了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當(dāng)土皇帝是何等的快活。

　　曷蘇館地區(qū)隨著金國戰(zhàn)略重心南移，面臨的軍事壓力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軍帥司衙門每天的公務(wù)也并不多，一天到晚樂悠悠的呆在自己的大屋里喝酒吃肉，沒事出去溜達一圈，去山里打個獵捕個魚什么的，去海邊看看風(fēng)景，再讓家里的幾個契丹女，漢女給他暖床，偶爾還有本地熟女真獻上各種孝敬，日子甭提有多舒坦了。

　　哪曉得有一伙不長眼的賊寇打上門來，在大金國的土地上燒殺劫掠。

　　“軍帥，那伙賊人有漢兒，契丹人，奚人”迪古撲說了這么多，有些口干，嘴唇微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道，“還有南人?！?p>　　“你說什么？竟有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