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因在八年前颶風過境加天文大潮造成海水倒灌的災難中,協(xié)助潮州府救災得力,其后又協(xié)助安定流民,避免叛亂,使得災后重建的潮州府政通人和,日益興旺。由代理潮州刺史的洪司馬與潮州府眾官員一同聯(lián)名上報朝廷表彰,朝廷恩賜陳氏每年一名國子監(jiān)第三等的四門學入學資格。
唐朝國子監(jiān)內部細分為國子學、太學、廣文館、四門館、律學、書學、算學,它們并不是按照??票究品值模鞘前凑账麄兏篙叺木粑还俾殑拙魜矸值燃夁M入不同的學習機構進行學習。
三品以上高官子弟入國子學,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的官員子弟入太學。而四門學也隸國子監(jiān),學生一千三百人,五百人為七品以上及侯伯子男之子,八百人為庶人子弟之俊異者。
不想這唐朝小孩子讀書一不看戶口,二不看學區(qū)房,純粹要靠拼爹!
雖是四門學低等官員子弟去的學館,卻也不是人人想去就能去,畢竟畢業(yè)了能獲得資格考科舉或去到基層工作實習,實習考核合格也是能做小官的。
但陳東野實在不愿意去,把名額讓給了陳氏其他晚輩。一是因為陳東野從小自由自在慣了,最受不得約束,二是更不愿去國子監(jiān)與那些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吏的子弟一起整天不好好學習而是琢磨怎么去捧那些高官子弟的臭腳。
不過為了滿足母親對兒子的心愿,同時或多或少也補上父親當年沒考中進士的遺憾。陳東野去年就過了潮州府學考核,取得潮州府的推薦今年可以去長安參加進士科考試。
陳東野倒也頗為慶幸是在唐朝考進士?!拔迨龠M士”的唐朝進士科舉雖然十分難考中,但獲取考試資格和考核內容對陳東野來說倒也不難。在唐朝考進士最重要的莫過于詩賦才華,經義策略是其次,八股文那可真不考。
也不像后世明清時期應考士子需通過縣試、府試、院試,再到鄉(xiāng)試、會試、殿試,由童生考上秀才、舉人、進士,再到世人望塵莫及的探花、榜眼、狀元,可謂層級分明,序列嚴密,十分漫長而麻煩。
在唐代初期科舉考試甚至都不糊名,考試之前還可可行卷、溫卷,就是向主考官推銷自己,把自己的詩作文集拿給主考官看,展示自己的文學才華。這近乎作弊的考試方式對于陳東野這種特殊情況者來說可是很有利。
不過唐玄宗之后,采取試卷糊名(指將試卷上的考生姓名密封起來),謄錄(把考生試卷另謄寫一份送給考官評閱,以免考官辨認考生筆跡)等做法倒是與后世明清差不多。
參加朝廷省試的考生要在當年十月到長安來報到,陳東野打算過完正月后就出發(fā),預留九個月的時間相對充裕一些。
經過多年算不上多么刻苦的學習,以七叔陳袁易的標準評價,陳東野算是精通了五經正義,詩歌方面雖創(chuàng)作數(shù)量不多,卻首首都是精品,不可不謂天賦異稟,這將是陳東野考進士的最大的優(yōu)勢。
再經一路游學,訪名師交益友,請教切磋詩詞文章,積累經驗,增長見識和學問,最后去長安參加今年科舉考試,還是有很大概率能考中的。
陳東野站在正門口的準備出行的馬車旁,如是想著。
母親楊氏紅著眼拉著陳東野的手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似乎心里想要交代的話還沒說完,雖然有些話已經重復說過兩三遍了。
陳東野剛開始也有些眼紅鼻子酸,說話喉嚨有些哽咽,漸漸地聽到后面,腦袋開始發(fā)蒙,思緒也不斷發(fā)散,眼神迷離,腳很酸,手汗也多,馬蹄聲如老式時鐘嘀嗒嘀嗒地響......
“.....野兒,到了夏天記得穿葛衣,比較透氣舒服,夏衣放在紅色的木箱里,問小桃拿就可以,冬天記得穿皮襖,長安的冬天聽說很冷的,還會下大雪,阿娘也沒見過,不過光想想就覺得應該是比我們潮州這邊冷得多得多,也不知道我兒受不受得了那么冷的天氣,還有我讓人給你做的干果蜜餞......”
陳袁風見時候不早了,避免影響陳東野的行程,便出聲打斷了母親的的話。
父親的話很簡短就幾句“這次我讓你馬叔駕車帶你們一路去長安,你馬叔他跟隨過商隊走這條路線很多次,路熟,江湖經驗多,武藝也不錯,你們路上要多尊重他的建議。你不跟商隊一起去,要自己歷練,有劉安仁和馬騰護著,我倒也不擔心。
此去八千多里地,沿途路經的,連州,韶州,郴州,衡州,岳州府,江陵府等都有我們陳氏的商鋪,你可在路過時去鋪里歇歇腳,補充隨身攜帶的物資。你平時用慣的生活物品我都事先叫人安排,沿途每個商鋪都有存放足夠的數(shù)量。
江湖險惡,行事低調些,不惹事,不怕事,遇事隨機應變,出入密林野道要多加小心,好了,時候不早了,早點出發(fā)吧。”
陳東野施禮告別父母,和小桃,劉安仁一起登上了馬車。
在馬車行進十幾米遠的時候,陳東野忍不住伸出車窗外回望父母一眼,只見母親已經淚流滿面,見兒子從車窗探頭出來回望,一手拿絲巾擦掉眼淚,一手不住的招手告別,而父親的眼角也已經濕潤,仰著頭,向陳東野揮揮手,像是在示意他們趕緊上路,莫停留。
陳東野坐回車廂內,低頭吸了兩下鼻子,右手食指搓了搓鼻子,閉起眼睛不說話。
有些記憶,注定無法抹去,就好比有些人,注定無法被代替。
剛剛母親楊氏擦著眼淚揮手道別的畫面,讓陳東野想起了前世的母親一直隱瞞自己身患抑郁癥,每天強忍著身體和精神的各種不適,做到了有些正常母親都可能無法做到的事情,給了陳東野一個相對有愛的的童年,使陳東野少年期人格發(fā)育健全,在青春叛逆期沒有走向歪路。
在陳東野十五歲那年,以全縣第一名考上市重點高中,母親接到通知書時激動的落淚。之后暑假兩個月,母親為了湊足陳東野的高中學費,強忍著抑郁癥帶來種種負面情緒和身體無力,每天都去村里的進口電子垃圾回收站,挑揀和分解有用的元器件和含貴金屬部件。
天氣很炎熱,回收站哪里沒有風扇,在場工作的每個人都是一身臭汗,提煉貴金屬過程散發(fā)出來的氣味非常刺鼻,陳東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為了母親的身體健康,陳東野多次勸阻無用,便偷偷瞞著母親在夜里跟著村里的走私團伙,去海岸邊幫忙搬貨,一個晚上可以掙三百元,一個星期五次,一個月加起來的錢比母親掙得多一倍多。
當陳東野偷偷干了一個月湊足了高中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把錢拿給母親看時,母親什么話也沒有說,也沒有生氣,只是默默地幫陳東野把錢收起來,然后自己抱著頭坐在床邊痛苦的無聲的哭泣。
陳東野從未見過母親哭得如此傷心,上前想解釋幾句寬慰母親,不想母親聽了一邊哭泣,一邊起身準備直接用頭撞墻,陳東野明白了母親的意思,連忙上前抱住母親,在母親懷里失聲大哭起來。
至此陳東野在接下來的夜里不再去幫走私團伙搬貨,而是在家里陪母親踏踏實實地折錫箔紙元寶賺點微薄的手工費。
臨開學離家那天,在村口分別時,母親抓著陳東野的手,抓了很久都不放,紅著眼睛落著淚,一臉不舍和慈愛的看著陳東野默默不說話,直到三輪車司機來催,母親才放手。
陳東野坐上三輪車開出幾十米時,回頭遠遠望向母親,只見母親還站在村口,望著陳東野遠去的方向,一個人孤獨無助的流著淚。陳東野在車上頓時泣不成聲。
母親那孤獨的身影成了陳東野永遠忘不了的記憶。今生的父母對陳東野再好,總有一種只是養(yǎng)父母的錯覺,總有一層隔閡讓陳東野沒辦法完全打開心扉,從心底里真正接受今生父母的愛。這或許對穿越最大的折磨。前世的記憶是穿越者重新開始最大的依仗,同時也是穿越者重新開始最大的阻礙。
這一直讓陳東野有些愧疚,總想做些什么來補償對今生父母的愛的虧欠,是以不管是考進士也好,與洪家定親也罷,依著陳東野的野性子這些內心都是抗拒的,最終卻也都沒有向父母提出反對,這或多或少也與此有些關系。
馬車行進快到城門口時,陳東野還一直閉著眼,皺著眉頭,一言不發(fā),眼角還隱約有點淚痕。小桃在一旁看著有些心疼,想著找點話題,轉移一下陳東野的注意力,抿著小嘴,揚起兩個深深的酒窩,眼珠子一轉似是想到一招。
小桃戳了戳劉安仁,擠了擠眼睛,說道:你知道少爺有多懶嗎?上次我給他做了個蛋糕,他吃得很開心說第二天要給我講個故事獎勵我,你也知道少爺平時講得故事可有趣了,我期待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少爺睡醒忘了昨天說的話沒有提前想好,我纏著少爺一定要講一個,
我用撒嬌的語氣對少爺?shù)溃骸吧贍?,你就給我講個故事吧。”
小桃假扮陳東野的聲音道:“好吧,從前,有只猴子......”
小桃用自己的聲音撒嬌道:“不嘛,我要聽歷史故事?!?p> 小桃假扮陳東野的聲音道:“好吧,在漢朝的時候,有一只猴子......”
劉安仁一時沒聽懂笑點在哪,望著小桃眨了眨眼,小桃用力踢了劉安仁一腳。小手指了指陳東野。
劉安仁一下懂了小桃的意思,聲音十分浮夸的笑道:“啊哈哈哈,小桃你這個笑話好好笑,快笑死我了?!?p> 聽到劉安仁的笑聲,陳東野腦海中一下子浮現(xiàn)出周星馳那張浮夸搞怪的笑臉,噗呲一聲,陳東野一下子被劉安仁給逗笑出了聲。
陳東野明白小桃的苦心,情緒也被小桃和劉安仁兩人唱的雙簧過度了一下。雖然沒能一下子讓陳東野的心情轉悲為喜,但也不再繃著臉,接下來的路上,幾人有說有笑,氣氛輕松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