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這么長路程的折騰,韓路見老王一臉倦容,雙目無神,也是無奈。
既然他和李草長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只得去給大家安排住宿。
村里條件有限,兩人擠一間鋪。好在農(nóng)村的床都大,長一米九,寬一米八,看起來就是個正方形。文化中心的演員們身材都保養(yǎng)得好,除了胡琴師傅老劉胖如窩瓜,其他人都很苗條,擠一張床也不痛苦。
不過,將要入住的各戶村民的情況又有不同。有的人家住的是小洋樓,屋中干凈整潔,甚至還有單獨的衛(wèi)生間和電熱水器,跟住賓館一樣;有的人戶則埋汰些,地上還是黃泥,上個廁所還得朝果園子里鉆,一不小心就被芒果碰了頭。
誰住好房子,誰住差房子,這可就有得扯了。
果然,當韓路把大家叫一塊兒,說到這事后,眾人都亂成一鍋粥,亂七八糟地叫。
“小韓,我年紀大,我要住新房。讓我住不帶衛(wèi)生間的舊房子,半夜去茅房,摔了碰了,你負責?”
又有一人不客氣地說:“老黃,你是在倚老賣老嗎?你年紀大就得住好房間,世界上哪里有這樣的道理。尊老還得愛幼,我年齡最小,你們都得愛我?!?p> “小韓,依我看,得按照職稱來安排,我是國家三級演員,中高級職稱,屬于中心難得的人才,得先顧著我挑?!币晃话⒁滩遄臁?p> 便有人不服:“為什么要按照職稱來,我不服?!?p> “為什么就不能,在舊社會,我是腕兒角兒,自然要享受最好的待遇?!?p> “喲喝,還好現(xiàn)在是新社會,不然你要騎到勞動人民頭上拉屎了,我先打倒你這個封建余孽!”
兩人立即就掐起來。
一波未平一波浪又起,這頭還沒有分出個勝負,那頭又有兩人鬧起來。
某人道:“其實這事也簡單,咱們既不倫年紀也不談職稱,也不說誰貢獻大,誰是人才,就按照這次節(jié)目表來。一共六個節(jié)目,主演先挑,畢竟要先保證他們的狀態(tài)?!?p> 立即就有人反駁:“主演,什么是主演,合著咱們樂師就是后媽養(yǎng)的,天生低人一等?要不,以后演咱們也不用跟著去,主演自己清唱。紅花還得綠葉來配,沒有咱們綠葉,看你怎么發(fā)光發(fā)熱?”
“對,還有咱們場務,他也不能低人一等。”
……
五十個演職人員按年齡、職稱和工種捉對廝殺,鬧得不可開交。
韓路原本以為這些同事雖然都沒有正經(jīng)念過中學大學,可好歹也是經(jīng)過幾十年傳統(tǒng)文化熏陶的,素質(zhì)不低。卻不想涉及到切身利益,這也爺們兒姐們兒卻將溫良恭儉讓的傳統(tǒng)美德拋之腦后,爭起來比圈外人士更狠更不加掩飾。
再讓他們這么吵下去,只怕到每天也爭不出一個結果來。
還好韓路早有準備,就拍了兩記巴掌,高聲道:“各位大哥大姐叔叔阿姨,這次演出條件有限,兩人一張床。辦公室的意見是自愿配對,自由組合。至于房間,抓鬮,全憑手氣,這樣總沒有話說吧?”
“抓鬮,好,就抓鬮?!?p> “對,咱們也不考慮年齡、職稱什么的,就讓老天爺來決定,老天最公平。”
和誰一屋不和誰一屋,直接關系到這是來平地村的體驗和心情。
當下眾人也顧不得多說,各自找到相熟之人,問是否同床共枕。
但這事又有麻煩,有的人人緣好,挺受歡迎,身邊圍著四五個要求擠一塊兒的。同意誰拒絕誰都不好,搞得很為難。
有的人因為脾氣壞,無人問津,孤零零站在旁邊??倲?shù)六個人,又氣又惱,尷尬得要命。
其中就有陶桃。
陶桃卻不生氣,一副遺世獨立狀,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嘲諷的笑容。
他們怎么配對就不是韓路所能操心的,他剛來單位沒幾日,連名字都叫不全。
文化中心這次來平地村的總人數(shù)加上韓路一共五十二人,女四十,男十二,正好是個偶數(shù)。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心有意這么安排,以方便兩人一張床,這道免得韓路費心:反正不管怎么配對,反正總有人要單下來和另外一個同性擠一塊兒。
折騰了大半天,見大家都差不多了,韓路也不客氣,道:“都配好了,還有剩下的人,那我就指派了。陶姐,你和她一間屋。”
先叫到陶桃的時候,陶桃也不吱聲,只微微點了點頭。她這人性子寡淡,對于韓路的安排無可無不可。
有她開頭,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韓路接續(xù)道:“你你,你們倆擠;你你,你們好好過日子;你你,這兩天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
聽他說得有趣,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道,小韓你真會說話,抓鬮,抓鬮。
就這樣,韓路順利地把房間安排好了,并親自將人送到負責吃住的村民家里去安頓下來。
弄好這件頭疼的事情,他就領著音響師和燈光師去布景。
村里早就搭了個大舞臺,上面還拉了橫幅,“熱烈歡迎市區(qū)各級領導蒞臨平地村?!贝逯袀€處也是彩旗飄飄,果樹上掛了彩帶個紅燈籠,一派熱烈景象。
安裝各種設施又花了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弄完,肚子也餓了。
“小韓,有個情況我跟你反映一下?!?p> 聞聲,韓路轉(zhuǎn)頭看去,是中心的一個男演員,大約四十來歲,生得有點猥瑣,估計是演反派角色的。
“你是……”
“小韓,我叫趙翼,以前在川劇團唱小生的?!币婍n路一臉茫然,他又說:“這次演《杜十娘》我唱無行富商孫富。”
“趙哥你好,有什么事嗎?”
趙翼說了同屋人的姓名,又道:“能不能幫我換個人?”
韓路倒是奇怪了,說,跟誰一屋自愿組合,又沒有人強迫,怎么現(xiàn)在又反悔了?
趙翼回答說,當時同屋那位不是主動來拉他的嗎,大家那么熟,不好拒絕的?,F(xiàn)在他又有了更合適的人員,想請韓路出面調(diào)一調(diào)。
韓路勸道,反正就是一晚上,出門在外都不容易,趙哥你就將就將就得了。
趙翼搖頭正色道,沒辦法將就,他女朋友正在鬧呢,一定要住一塊兒。
“什么,你們兩口子要住一塊兒,都沒結婚,這叫非法同居,不合適不合適。”韓路道:“你們倒是湊到一起了,單下的人怎么辦?”
“可以讓他們擠啊?!壁w翼無所謂地說。
“撲哧?!表n路忍俊不禁:“你開玩笑的吧?對了,和你對象住一起的是誰?”
文化藝術中心這次來平地村演出,女四十,男十二,兩同性一個房間不至于有人單著。
你趙翼和女友戀奸情熱要住一起,剩下一男一女怎么辦?
趙翼回答說和他女朋友住一屋睡一張床的是樊阿姨,一個五十出頭的婦女,川劇團吹嗩吶的。
樊阿姨的顏值不在線,反正是在后臺演奏,觀眾也看不到。大約是因為吹了一輩子嗩吶,把自己給吹膨脹了,這位姐姐體重已達驚人的一百八十斤。/上午坐大巴的時候一個人占了一個辦座位,把坐旁邊的姑娘擠得苦不堪言。
趙翼道,以老樊模樣,別人也不會拿她怎么樣。再說了,和他一屋的那位挺帥氣,樊姐定不會生氣,這事你得幫我安排好了。
這……這不是混帳話嗎?人家藩阿姨是有老公孩子的,和另外一個男人擠一晚上,傳出去還怎么見人,還怎么面對社會洶涌輿論?韓路愕脆地拒絕說,不行。
趙翼跳腳,指著韓路的鼻子罵:“我就要和我女朋友住一起,不然我明天可就不演了。姓韓的,你是嫉妒。”
“我嫉妒你什么,趙翼,你這話沒來頭?!?p> “我聽人說,你都快二十六歲了,到現(xiàn)在還是光棍一條。在中心看姑娘的時候眼睛都是直的。你嫉妒我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你懷恨在心,你要整我?!?p> “你……”這已經(jīng)是人生攻擊了,韓路也毛了,喝道:“荒謬之極,你這就不是人話。房間已經(jīng)安排好了,愛住不住。你們兩口子如果耐不住寂寞,自己找車去鎮(zhèn)上住旅館,少在我面前說這種瘋話。”
他累了一天,早已疲倦,懶得再說廢話,拂袖而去。
背后是趙翼尖銳的叫罵聲:“怎么了,被我說到痛處了,你就是喜歡看姑娘,一見到女人,眼睛就落到人胸口上。流氓、地痞、阿飛、畜生,色狼……”
韓路很氣憤:我怎么成色狼了,我什么時候盯著人家姑娘亂看?
趙翼又給他女朋友打電話:“寶寶,換房的事情韓路那個二流子不干,他嫉妒我。你留意一下他,他好象對你起了歹心,想要第三者插足……寶寶,你愛我嗎,愛我就不能做變心的翅膀。你要原諒我,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乖,就和別人擠一晚上。明天回去以后,我給你買禮物。”
韓路一頭撞到旁邊的果樹枝條上,滿眼都是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