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路:“老金,陶老板是東北人?”
人太多太吵,老金耳背:“凍,不凍啊,這天挺熱的?!?p> “你老還是歇著吧!”
見辦公室之有宋田一人,楊光不在,不知道又有誰喊了一聲:“主任躲了,咱們就去劇院直接找大領(lǐng)導(dǎo)。”
一聲呼嘯,眾人就朝文化中心外的大街撲去。
今天晚的演出挺重要,據(jù)說市、區(qū)兩級主要領(lǐng)導(dǎo)都要來,另外,市文體委、市委編辦、人事局、財政局都要來人,正好一鍋燴,現(xiàn)場解決問題。
一輛負責(zé)交通的大巴車早早等在街邊,見這群演員沖出來,也不上車,直接步行游街,司機很無奈,只得掛了一檔慢慢跟在后面。
演出時間是七點三十,鬧騰了這半天,已經(jīng)是六點半了。
金沙市冬天暖和,現(xiàn)在太陽還沒有下山,夕陽給市區(qū)涂上一抹金黃,溫度依舊在二十五六度左右。滿大街都是出門散步休閑吃飯的群眾,文化藝術(shù)中心這三百人馬浩蕩而來,都做古裝打扮。卻見,刀槍閃亮,旌旗招展,花面戲孔,都驚得瞪大了眼睛,駐足觀看。
有好事者拉住一個演員問:“哥,你們這是做啥子?”
那演員是演宋江的,就回答:“江州,劫法場。眼前黑洞洞,定是那賊人巢穴,待我沖將進去,殺他個干干凈凈!”
“哥,我怎么聽不懂呢!”
“造反聽說過吧?”旁邊,演關(guān)羽的綠帽子大漢是老演員,嗓子早倒了,接過好事者遞過來的香煙,吐了一口寂寞的煙霧,道:“找市領(lǐng)導(dǎo)扯皮要說法解決問題。”
鬧事???這可是要出大新聞的,群眾都興奮起來,發(fā)出一聲喊,跟上了文化藝術(shù)中心的游街隊伍。
沿途不斷有人加入,越來越多,逐漸匯成一條長龍,好象是正月十五的花燈游行。道路上的汽車都停下來讓道,興奮地摁著喇叭,還有交警過來值勤,給大家開道。
太陽終于落山,街燈亮了。長街如同黑色的枝條,無樹的人頭就是枝條上的花兒。
老金三代人都在中心上班,編制問題直接關(guān)系到他一大家人吃飯問題,自然也來了。
看到這聲勢,韓路突然有點擔(dān)心:“老金,你們這么干好象不太妥當(dāng)。事情搞大了,對大家都是不太好的。”
老金:“什么,柿子,咱們這里太熱不產(chǎn)柿子。你想吃的,得去滇省買?!?p> 韓路也不管他能否聽見,自言自語:“不行,我得給楊主任打個電話。今天如果出了狀況,吃掛落的就是他老人家。老楊對我那是真的不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倒霉?!?p> 老金:“今天這事一鬧,老楊的主任怕是干不成要提前退休,搞不好行政級別也得下調(diào)幾級。反正,這個處分他是背定了,說起來也挺倒霉的。”
“??!”韓路低呼。他早就抱著離開文化藝術(shù)中心的心思,目前也就是在這里混口飯吃,單位將來何去何從也不關(guān)心。今天跟大家出來,一是從眾,二是看場熱鬧。
聽老金說這番話,心中突然替楊光擔(dān)心。
正要掏電話,前面突然發(fā)出一陣喊:“楊光來了,楊光來了!”
韓路忙朝前跑去,卻見楊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攔住了長長的隊伍,“你們這是要干什么,別鬧了別鬧了,有什么事情咱們下來再說成不成?”
趙云搖頭:“不成。”
夏侯尚叫道:“楊主任,編制的事情咱們說了有大半年了,每次你都說下來再說,下來再說,最后呢,最后不還是不了了之?今天這事如果不給個主張,就不算完?”
楊光苦笑:“凡事都有個過程,編制的事情何等重大,市里又要調(diào)查研究,又有參考其他地方的經(jīng)驗,又要研究國家政策,又要考慮我們中心的實際情況,會都不知道開了多少,哪里有那么輕易做出決定的?”
張飛怒喝:“放屁,照我看來,這事也簡單,保留還是不保留,直接給個準信。保留,咱們就繼續(xù)干下去;不保留,調(diào)動我們?nèi)テ渌聵I(yè)單位,哪怕是去環(huán)衛(wèi)所收垃圾,只要有編制,咱也高高興興過去?!?p> “老辛,老辛,你可是老藝術(shù)家了,以前還拿過國家級大獎,讓你收垃圾,象話嗎?”楊光面上更是苦澀。
張飛:“象話,我說很象話啊,反正有皇糧吃?!?p> 夏侯尚插嘴:“別下來了,今天各大單位領(lǐng)導(dǎo)都到齊了,機會難得,錯過了廟門都找不著。老楊,咱們一起工作多年,我尊敬你。但今天這事沒得商量,給我讓開!”
楊光搖頭:“我就不讓?!?p> 夏侯尚惱了,粗暴地推了楊光一把,怒嘯:“你是不是找打!”
事業(yè)單位,大家都是吃財政飯的,國家制度已經(jīng)健全,單位領(lǐng)導(dǎo)就算再討厭你,也不能把你怎么樣,甚至連扣工資獎金的權(quán)力都沒有。在文教單位,一切都以業(yè)務(wù)和成績說話。你是臺柱子是大腕是老板,就有威信,說的話被領(lǐng)導(dǎo)還好使。
楊光一時不防,趔趄著退后幾步,滿面痛苦地捂著胸口坐了下去。
韓路大驚,急忙上前扶著他:“主任,你怎么樣?”
楊光心臟有點問題,終身服藥,這一點他作為辦公室工作人員是清楚的。
夏侯尚還是不依,捏著拳頭要沖上來。
韓路怒了,罵:“你想干什么,今天敢再動主任一根指頭,信不信我錘死你!”
我們的小韓同志敢打敢拼,上個月單位去外地演出,有兩個女演員被當(dāng)?shù)仄ψ域}擾,嚇得要命。韓路可沒有那么多客氣,直接把兩混蛋揍成豬頭。這事還驚動了當(dāng)?shù)嘏沙鏊?,雖然最后中心賠了醫(yī)藥費,但警察同志卻笑著說,你們中心的小韓同志真是不得了,跟古代的大俠一樣。
那一場架夏侯尚是親眼看到的,知道韓路不好惹,嘀咕了幾句,對眾人道:“別理老楊,咱們繼續(xù)殺去湖山劇院?!?p> “主任,你的藥呢?”韓路伸手從楊光口袋里摸出一個藥瓶,取了一顆塞進他嘴里。
這個時候,楊光已經(jīng)渾身虛汗,臉白如紙:“我沒事,快,扶我去劇院?!?p> 韓路:“哎呀,主任,你都這樣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去醫(yī)院?!?p> “死不了,死不了,不能讓他們鬧。這一鬧,問題就嚴重了?!?p> 韓路:“是比較嚴重,我剛才聽老金說,搞不好你要吃掛落,降級退休?!?p> 楊光苦笑:“我個人怎么樣無所謂,一把年紀了,什么都無所謂,但中心怎么辦?他們一鬧,說不定市里還真下決心要把咱們單位該成企業(yè)了。到時候,大家又去什么地方找飯吃?快扶我起來,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那邊。如果我死了,能夠讓大家保留編制,也算是死得其所。”
韓路如何肯讓他去劇院,死死抱住他,又勸了幾句,好脾氣的楊光開始罵娘:“混蛋你,放開我,X你媽,給老子滾!”
我們的小韓同志被他罵出真火:“主任你X我可以,但你不能罵我媽。再這樣,我可就不客氣了。不就是讓大家別鬧事嗎,我?guī)湍愀愣ǎ憬o老子老實去醫(yī)院躺著。老金,老金你來送老楊去醫(yī)院,下來我買條云煙送你抽?!?p> 聽說有好煙可抽,老金也不去看熱鬧了,背著不停怒罵老楊就跑。
“弟弟,你真要說服大家別鬧事,說服得了嗎,別把自己陷進去了?!辩娦∏贀?dān)憂地問,從頭到尾,她都跟著韓路。
韓路苦著臉:“我能有什么辦法……咦,我有主意……哈哈,看到姐,我就通透了?!?p> 說罷,就一道煙似地朝前猛跑,追上隊伍:“老辛,老史,老周、老郭、陶桃,你們停下,借一步說話?!?p> 今天這場鬧劇就是這五人策劃組織的,他們要么是老資格,滿中心都是他們的徒弟,要么是業(yè)務(wù)上的一把好手臺柱子,在中心有很高的威望。
老辛:“你說什么呀,別耽誤我們?nèi)≡赫耶?dāng)官的要說法?!?p> 陶桃不屑地看了韓路一眼:“你是給楊光當(dāng)說客的吧,大家別上當(dāng)?!?p> “對,今天你說什么都不好使。”
“小韓你讓開,我們不想跟你說話。”
韓路不住作揖打拱:“陶老板,陶姐,我的親姐,咱們別鬧成不成,我就耽擱你們兩分鐘,誤不了大事?!?p> “誰是你的親姐?”陶桃滿面寒霜。
韓路:“各位誒各位,真的就兩分鐘。我不是楊主任的說客,你們聽我說兩句話成不成。聽完大家如果還要去朝領(lǐng)導(dǎo)討要說法,我不但不反對,還沖在最前頭。我能打大家都是知道的,有我再前面,沒人攔得住。如果今天你們不答應(yīng),先過我這一關(guān)再說?!?p> 說罷就張開了雙臂。
陶桃悠悠道:“我可不信你?!?p> 老辛:“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韓路:“咱們旁邊說去?!?p> 老周:“韓路,說好了就兩分鐘,如果羅嗦,我們調(diào)頭就走?!?p> “肯定,肯定?!表n路扶著老辛的手:“辛爺,我扶你?!?p> 陶桃:“你們旁邊說去,我懶得聽?!?p> 韓路笑笑:“你將來別后悔??!”
陶桃冷哼一聲,拂袖走到一邊,再不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