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釘骨
順昭帝不做聲色地看向殷婳，對方將表情管理得很好，沒讓他看出半分破綻，幾番窺探后，他放棄了從殷婳臉上找到蛛絲馬跡的念頭，轉(zhuǎn)而再看百木。
“該死？福祿是我朝宮廷內(nèi)侍，身負品階，入宮以來循規(guī)守矩，怎么該死？就算他一人糊涂做錯事，那他院子里另外十四條人命都該死嗎？”
百木按照殷婳的吩咐，讓福祿死得驚天動地，此番出使北晉的使節(jié)們大多數(shù)都親臨公堂，有他們盯著，順昭帝即便想要混淆黑白也是難于登天。
他們面對的是北晉的帝王，國界沒最高的權(quán)威，憑借南疆使節(jié)的身份根本無法撼動，但若聯(lián)合所有使節(jié)，就能達到牽制順昭帝做決策的作用，進而達成目的。
殷婳心中有底，蔥指一下下點著把手，百木自知時機成熟，大聲說，“福祿在九龍渠挖造死人坑，埋骨上千具，還攛掇巡守禁軍、府兵玩弄民工女眷，荒淫無恥，死不足惜！”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順昭帝霍地扣進長桌邊緣，面露震驚之色，顯然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最寵信的大太監(jiān)竟背著他行畜生之事。
旁聽的使節(jié)們交頭接耳議論起來，肅靜的公堂變作街頭菜市場，席安離開座位站到百木身側(cè)，“諸位請安靜，容北晉的圣人親口解釋一下死人坑的由來。”
順昭帝表情陰沉，背光的半邊臉輪廓剛硬，仍保留著風華正茂時的英朗線條。
矛頭一下子指向順昭帝，海明遠在下面猶豫稍許，主動站出來引開話題，“九龍渠是我朝大運河工程之一，對外一律保密，二皇子的侍衛(wèi)不好好在使館待著，反倒跑去九龍渠探聽情況。二皇子，您是不是要先解釋一下？”
殷婳半耷拉著眼皮，“本殿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海明遠一時語塞，氣結(jié)，“做人屬下就要聽主子的命令，二皇子要敢作敢當，不要當那些藏著掖著的偽君子?！?p> 殷婳側(cè)過臉來，沉沉盯著海明遠，少傾抿開一抹淺淡的笑意，卻讓人頭皮發(fā)麻，“海大人是在說本殿下令讓他滅福祿全家，還偷竊貴朝九龍渠機密？請問大人，你有確切的物證嗎？如果沒有，本殿可以狀告你污蔑之罪，舌頭還想要嗎？”
“我！你！”海明遠氣得面紅耳赤，口頭上爭不過殷婳，便向順昭帝尋求幫助，“圣人明鑒，他一個小小侍衛(wèi)定沒有這么大的布局，重刑之下出真相，微臣請圣人允準用刑?！?p> 話音剛落就聽一聲冷笑，“海大人都把人打成這樣了還沒問出真相，真是辦案好手，案子真相沒出，倒是得了一大把罪名?！?p> 海明遠咬牙，豁出去了，“人是賤皮賤肉，微臣先前顧及二皇子，沒用最重的刑罰，只要用釘骨刑，他必定如實招來?！?p> 釘骨刑是北晉大獄內(nèi)用于對付冥頑不靈者的最重刑罰，施刑前把犯人綁在三寸厚的木板上，從腳到頭，依次釘上六寸長的鐵釘，直到把犯人的四肢全部釘滿鐵釘為止。
鐵釘會穿透骨頭，一般受刑的犯人解放后非死即殘，極其殘忍。
殷婳皺眉，正要說話，海明遠搶先一步，“二皇子老是為犯人說話，不免讓人懷疑您心中有鬼，所以您還是安分坐著吧?！?p> 順昭帝看她一眼，緊扣桌邊的手松開，“二皇子理應(yīng)避嫌?！?p> 殷婳冷嘲，“重刑之下必多冤情，即便百木是清白的，受刑之后也是廢人，你們準備讓本殿往后怎么用人？”
海明遠秉手低頭，“二皇子侍衛(wèi)頗多，不缺他一個。再者，若他真無辜，有京兆府作證，此后也一身分明了?！?p> 殷婳的眉頭擰得更緊，她作出計策的時候就預(yù)料過百木可能會面臨的處境，事到如今竟還是不忍于心。
“殿下，百木沒有窺探九龍渠機密，這一點請您信我。”百木視死如歸般看著她，“屬下愿意受釘骨刑，不讓殿下為難。”
殷婳抬眸看他，反而更加內(nèi)疚，但她坐陣漩渦中心，不能露出絲毫情緒端倪，竭力維持著皇室儀態(tài)。
百木與她一同長大，多少有幾分了解她的，見她抿咬著唇畔，眼角微微發(fā)紅，就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難受，果斷把目光移向高堂之上的帝王，說，“那個人不是同伙，她是被福祿的手下綁回私宅的無辜少女。真相就是如此，你們用多少重刑，我還是這么說。”
平息下去的議論聲又有起頭趨勢，順昭帝拍下驚堂木，公堂霎時鴉雀無聲，“如你所說，那位少女在何處？”
百木忽而怪聲一笑，“這個問題應(yīng)該問京兆尹吧？”
海明遠面色微微發(fā)白，心虛之下說話開始打顫，“犯人百木，你不要胡亂攀咬！來人，上刑具，好好治一治他的臭骨頭！”
殷婳瞇起深邃鳳眸，森然開口，“海大人注意言辭，本殿耳朵里聽不得污穢之語。”
海明遠繃緊皮，在殷婳可怕的目光凝視下弓腰道了聲歉，轉(zhuǎn)而揮手命令衙役準備刑具。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四個衙役抬著鐵架進來，再有兩個衙役將木板拉下固定好。
百木避開衙役的攙扶，自覺走到刑架邊，任由衙役解開木枷，神色不慌不怕，仿佛受刑之人不是他。
海明遠從托盤里取出一根六寸鐵釘交給人高馬大的衙役，問百木，“再給你一次機會，那個人真不是你同伙？”
百木四肢皆被鐵鏈綁縛，他漠然看著鐵釘，后腦勺往后磕到堅實的木板，深吸一口氣，說，“海大人精明，她就算是我同伙，此刻也該被海大人派出去的殺手殺了吧？”
海明遠沉下眼神，“還在胡言亂語，來人，釘上他的腳！”
衙役正要動手，殷婳輕飄飄地說，“海大人，你可要想好了，若百木真的無辜，本殿要你十倍奉還哦。”
海明遠發(fā)號施令的手一顫，下意識看向順昭帝，他的圣人并未回應(yīng)，遲疑片刻才硬著頭皮下令，“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