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河邊的戰(zhàn)斗

　　卡車在公路上急速奔馳，而四足機械一直在后邊緊緊追著。有幾次急彎甩下它一小會兒，但很快它的恐怖身影就又出現(xiàn)在了后視鏡里，催命號角般的沉重腳步聲再次沖擊著我們的耳膜。蒙德探出身子，向它開了幾槍，但對皮糙肉厚的它根本無濟于事，根本無法阻擋它的腳步。

　　我有些焦躁不安。這里是山區(qū)，還可以借助環(huán)山公路的彎道稍微阻滯一下它的步伐，等會兒到了平原區(qū)域，沒有彎道，卡車被它追上是遲早的事。

　　布魯斯突然緊張地說：“齊武大人，蒙德組長，車的儲能不多了?！?p>　　蒙德猛地轉(zhuǎn)臉看著他，語氣嚴(yán)厲地問：“你出發(fā)前沒更換蓄能塊嗎？”

　　布魯斯?jié)M臉通紅，說：“我看能量還夠跑幾段路，就沒更換，原準(zhǔn)備回來后再換的，沒想到回來后……對不起?！?p>　　車內(nèi)死一般安靜，除了后邊傳來的死神般的腳步聲。

　　絕望的情緒爬滿每個人的臉。

　　我剛穿越過來不滿兩天，就要死在這頭機械畜生手里？我還沒上月球，還沒見到萬年后幸存的人類是什么模樣，我真有些不甘心。

　　我看了看身邊的美琪雅，美琪雅也看著我，絕望的眼神里含著愧疚。她目含淚光，對我說：“齊桑，對不起，我們沒能保護好你。”

　　我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沒關(guān)系，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后果大家一起承擔(dān)。”

　　她的手光滑細嫩，柔若無骨，和人類的手沒有一點區(qū)別。活了二十年，這還是我第一次牽起一個女孩子的手。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能和這么美麗的女孩子死在一起，也算是一種幸福吧。

　　布魯斯喘了幾口氣，仿佛在下定什么決心，片刻之后，他毅然決然地說：“我有辦法。”

　　我們?nèi)齻€都看向他，美琪雅嗔怨地問：“你個笨蛋能想出什么辦法？”

　　布魯斯指著前方說：“往前再走一點，有個急彎，路邊都是很深的草叢。你們在那里跳車，躲草叢里。我開車帶著它走?！?p>　　我們?nèi)齻€都愣住了。

　　“那你不是……”我說了半句，后半句沒有說出口。我們都明白，布魯斯這樣做，等于自殺?？ㄜ嚳鞗]能量了，被四足機械追上的后果，只能是死路一條。

　　美琪雅眼睛紅了，她說了句：“笨蛋布魯斯……”眼淚流了下來。

　　蒙德想了一下，點點頭，拍了拍布魯斯的肩膀，轉(zhuǎn)身看著我，對我說：“齊武大人，這是唯一的辦法了?！?p>　　“可是……”我如鯁在喉，一番努力，然而最終還是要有犧牲，我難以接受這個結(jié)果。

　　“齊武大人，別猶豫了?！辈剪斔箾]有回頭，堅定地說：“能為保護您出力，是我的榮幸。我為自己有這個機會而感到榮耀。前邊就快要到那個急彎了，請您做好準(zhǔn)備?！?p>　　我的眼睛濕潤了，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最終只能說出一句：“謝謝你，布魯斯?！?p>　　美琪雅流著淚問：“布魯斯，我之前一直欺負你，一直叫你笨蛋，你恨不恨我？”

　　“怎么會呢？”布魯斯微笑著說：“美琪雅女王，莉迪亞，還有藍妮絲，你們是我在基地訓(xùn)練時最好的朋友，是我自制作出來后最美好的記憶。我怎么會恨你呢？”

　　他回過頭來，眼中有點點瑩光：“齊武大人，我的任務(wù)就要到此為止了。蒙德組長，美琪雅女王，后邊的就交給你們了。美琪雅，以后你一定要替我保護好齊武大人。”

　　美琪雅泣不成聲。蒙德眼圈也紅了，點點頭：“我們會盡最大努力的?！?p>　　布魯斯從脖子上摘下一個帶著銘牌的項鏈，遞給蒙德：“組長，請?zhí)嫖蚁蚰碌详犻L說聲抱歉，布魯斯以后要長期缺席了?！?p>　　蒙德接過銘牌，鄭重地收好。

　　分別的彎道到了。布魯斯用力一把方向，卡車緊緊擦著公路外沿疾速駛過，在彎道的拐點處，我們打開了車門，蒙德如一顆出膛的炮彈一般，借著車的離心力飛出了卡車，落進一人多高的草地里，滾了幾下沒見了。美琪雅緊緊抱著我，也借力跳出了卡車。我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抱著美琪雅摔進了草叢。落地時我聽到美琪雅一聲悶哼。人造人的肌肉有一定的防沖擊能力，她為了保護我不被摔傷，盡力控制著自己先落地，用自己的身體為我做緩沖。

　　我們抱在一起滾了十幾米遠，停了下來。我們伏在草地里一動不動，聽著卡車的轟鳴聲和四足機械的沉重腳步聲漸漸地離我們遠去，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地聽不到了。

　　我和美琪雅站起身，不遠處，蒙德也站了起來。我們相對無言，一起扭頭看著公路上布魯斯遠去的方向。

　　美琪雅臉上還帶著淚痕，她小聲地說了句：“布魯斯，一路走好?！?p>　　我在心里默默地祝福著布魯斯，祈愿會有奇跡發(fā)生，讓他能逃出生天。

　　蒙德抬起手腕，打開儲存在通訊器里的全息地圖，看了一會兒，辨認(rèn)了一下方向，開口說：“向北走，二十公里處有一個補給站，可能會有抵抗軍駐守。我們先去那邊求援，補充一些物資，最好能找到交通工具。”

　　我們向著蒙德說的方向走去。為了避免再次遇到那個大型機械體，我們沒有走大路，而是選擇穿過草地。蒙德在前邊開路，我走在中間，美琪雅跟在后邊。

　　失去了布魯斯，我們的情緒都比較低落，一路無話，默默地走著。

　　兩小時后，我們到了一條河邊，河面上有一座橋。干渴已久的我在河邊找到一處淺灘，把頭埋進水里大口的補充著水分。

　　我正在伏頭痛飲，突然背部被人拍了一下，我趕忙起身，美琪雅手指豎在嘴邊，示意我不要出聲，拉著我往草地里躲去。

　　我們?nèi)硕自诓輩仓?，我透過一人多高的野草往外看去，赫然發(fā)現(xiàn)橋上有一小隊機械人正在向河對岸行進。

　　走在前邊的是四個分別騎著四只四足機械的機械人，這些四足機械并不是剛才那種大的恐怖的類型，個頭要小的多，和正常的馬匹差不多大小，四肢較為細長。騎著它們的是工廠廢墟遇到的那種兩米高的機械人，機械人們拿著長槍，其中兩個居然還背著長弓。它們后邊跟著兩只類似蜘蛛一般的多足機械生命體，這兩只“蜘蛛”的上半身是和那四個小型機械人一樣的圓筒形身子和圓腦袋，但是沒有雙臂。下半身是八條機械腿，兩條前腿是兩把鐮刀狀的刀刃，像螳螂一般伸在身體前端，其余六條腿用來行走。每條腿的下半段都帶著一個一米多高的長方形護板，如同帶著六只盾牌。最后邊是兩個略為奇特的機械人。這兩個機械人一人多高，身體粗壯，沒有雙臂和腦袋，圓筒狀的身體下邊只有兩條腿。它們身體上半部分畫著紅黑相間的條紋，正前方有一只燈泡狀的似乎是眼睛的東西，不停閃爍著紅光。

　　美琪雅吃驚的問：“這些機械人都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今天怎么突然出現(xiàn)這么多？”

　　蒙德眉頭緊皺，說：“看來之前的清理戰(zhàn)斗有很大遺漏。必須想辦法盡快通知基地?！?p>　　他抬手看了下手腕，又放下了，眉頭皺得更緊了。通訊器應(yīng)該還是沒有信號，G-23通訊終端已經(jīng)被那個大型機械生命破壞掉了，通訊器的通訊功能現(xiàn)在形同虛設(shè)。

　　那支機械小隊過了橋，然而它們并沒有繼續(xù)前進，而是站在橋頭停頓了一會兒，片刻之后，四只騎兵機械人帶著那兩個無臂機械人走了，留下兩只多足“蜘蛛”型機械人。兩只蜘蛛默默站在橋頭，一動不動，仿佛在守衛(wèi)著這座橋。

　　“它們?nèi)サ氖茄a給站的方向?！泵傻驴粗T兵機械人遠去的方向，擰著眉毛，顯得有些憂慮。

　　我對蒙德的反應(yīng)感到有點奇怪，既然是補給站，應(yīng)該會有人造人部隊駐守吧，四只小小的騎兵機械人加一個連武器都沒有的無臂機械人能對他們產(chǎn)生威脅嗎？

　　我問蒙德：“補給站駐守的人很少嗎？”

　　蒙德點點頭，回答道：“我們第四防區(qū)的野外補給站現(xiàn)在一般只有一個人駐守，我們這邊很久沒有發(fā)生過戰(zhàn)斗了，人員被大幅抽調(diào)到其他防區(qū)，編制嚴(yán)重不足。”

　　他指了指遠去的那幾個機械人，說：“這一小隊機械生命帶有兩個自爆機械人，自爆機械人爆炸威力比較大，如果它們是沖著補給站去的，我擔(dān)心補給站無法抵擋?！?p>　　“自爆的機械人？”美琪雅疑惑地問：“我記得教官說過可以用槍把它們打爆。組長，我們要不要試試？”

　　蒙德?lián)u搖頭：“能用槍打爆的那種是小型的薄甲自爆機械人。這種體型較大的，裝甲很厚，槍擊不容易穿透。”

　　他雙目越過我們，看向遠處，臉上似在追憶著什么，語氣平淡地說著：“這種大型自爆機械人，我還是個新兵時曾遇到過一個，它們一旦發(fā)現(xiàn)敵人，就會一直緊追，直到?jīng)_到敵對目標(biāo)附近引爆自己。我的前輩，多倫隊長，就是為了救我們這幫新兵，自己沖向那個自爆機械人，犧牲了。”

　　我和美琪雅沉默著，通過蒙德平靜地話語，我能想象得到當(dāng)時的那種驚心動魄。蒙德口中的那個多倫隊長，我雖未謀面，內(nèi)心中卻浮現(xiàn)出一副畫面：一個高大的身影，獨自一人撲向自爆機械人，英勇赴死，把生的希望留給隊友。

　　蒙德收回目光，對美琪雅說：“現(xiàn)在不論是去補給站還是回基地，都得經(jīng)過這座橋。我們不要驚動那兩個自爆機械人，一切以齊武大人的安全為重。等會兒它們走遠了，我們就把橋上這兩個多足機械處理掉。”

　　美琪雅點頭：“是?！?p>　　大約半小時后，蒙德估摸騎兵和自爆機械人們已經(jīng)走的足夠遠了，他向美琪雅點頭示意，兩人向橋上無聲地摸過去。我躲在草叢里，看著他們，心里揣揣不安，為他們擔(dān)心。

　　橋頭那兩只蜘蛛還一無所知的呆立著。

　　“噠噠噠！”“啪啪”蒙德的步槍和美琪雅的手槍同時開火。一只蜘蛛頭部冒出一團火光，八條腿一陣抽搐后癱軟在地，眼睛中的亮光閃了幾下，滅掉了。另一只蜘蛛機警地一縮頭，一道火光在它頭頂擦過。隨后它迅速地縮成一團，六條腿并在一起，六只盾牌圍成一圈，保護著它的腦袋和身體。子彈打在盾牌上就被彈開，火光直冒。

　　蒙德咒罵了一句，放下槍，抽出背上地大刀，走上橋面向它沖去。美琪雅舉著手槍，瞄準(zhǔn)著蜘蛛，邊往前走邊不停開火，以逼迫蜘蛛不敢放開盾牌，掩護著蒙德的行動。

　　蜘蛛六條腿快速地微微挪動，原地轉(zhuǎn)過身來，身子還縮在盾牌后邊，兩只鐮刀般的前爪擋在頭部，僅露出兩只眼睛。蜘蛛盯著蒙德，全身整體向后微仰，蓄勢，接著眼中紅光一閃，以非?？斓乃俣茸詷蝾^猛的一下向蒙德滑行沖撞過來。

　　蒙德靈敏地一個側(cè)跳躲開，沒被它撞到。然而蜘蛛并沒有停下，而是繼續(xù)往前滑去，一下子沖到美琪雅身前。美琪雅躲閃不及，被它撞了個正著。美琪雅痛呼一聲，纖細柔弱的身子如同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飛了起來，重重的摔在河邊的地面上。

　　“美琪雅！”看到美琪雅受到了攻擊，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什么也顧不了了。我沖出草叢向她跑去。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美琪雅千萬不要有事。

　　自從莫名其妙穿越到這里，遇到蒙德小隊，一直都是美琪雅在身邊照顧我。我心目中已經(jīng)把她當(dāng)作我在這個新世界里最親近的人?？吹剿艿絺?，我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頭部。我必須救她！

　　“齊武大人！你別過去！”是蒙德的喊聲，而我罔若未聞。

　　美琪雅躺在地上，一臉痛苦，還沒來得及起身，蜘蛛已邁著六條腿快速移動到她的面前，鐮刀般的右前爪高高舉起，向她狠狠扎去。一瞬間我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它扎空了，美琪雅偏頭躲過了這一擊。但蜘蛛又抬起左爪，再次狠狠扎去，美琪雅扭動身子險之又險地又一次躲開了蜘蛛的鐮刀。

　　我沖到蜘蛛身邊。在近距離看它要顯得大的多，身上濃厚的機油味道令人作嘔，八只丑陋的下肢線路曲張，六只盾牌上面布滿各種刮痕和彈痕。我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向它砸去，石頭“咚”一聲砸在蜘蛛頭上。蜘蛛扭過頭來，看向我，兩眼發(fā)出攝人的紅光。

　　“不要！”

　　我聽到美琪雅的驚叫，接著我就被一股大力推飛了起來。一陣的天旋地轉(zhuǎn)，“卟嗵”一聲，我摔在了十幾米外的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