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前端（二）
青山派里則依舊是昨日的樣子，不過其細(xì)微處也與往日略有不同。在一座軒昂的空曠大殿里，在殿門朝里望去的最里處，那里有幾級臺階向上傾斜排列;而走完臺階之后，則有一塊平臺，平臺表面光潔如鏡;在平臺上，立著一個長座，座位的模樣可以參考地球古代封建社會中皇帝坐著的位子。
此時，在那張長座上，坐著一位氣勢不凡的中年男子，他的鼻翼之下有兩小片胡須。他身上還披著一件長袍，袍子質(zhì)地柔軟，顏色金黃，在光的照射下，還隱隱反射著晦澀的金光。
他此刻身體微微向左邊傾去，雙腳觸地，左手手肘撐在左大腿上，右手手掌則扶在伸在光滑地面上打直的右腿的膝蓋上。下一刻他又換了個姿勢，將左腿伸直，在用與剛剛相似的姿勢固定住他的身體。底下大殿中正站著他的徒兒林云霄，他問林云霄：“云霄啊，聽說你今天有什么對決什么的，是不是？”
那身襲一件白色長袍的年輕男子點頭應(yīng)“是”之后，他抬頭看了坐在高座上的師傅一眼，剛想開口，不曾想，他的師傅卻先開了口。
宗主李桀驁聽到徒兒的回應(yīng)，立馬接了下茬：“哦，那么，你就隨便玩玩吧。為師相信，你的實力是不會吃虧的。......好啦，好啦，那就這樣吧，為師還有要緊的事呢，為師就先走一步了。”
李桀驁的屁股像著了火，他話不及道盡便站了起來，大跨步地朝臺階下走去，他的袍子在身后嘩啦啦作響，像一陣烈風(fēng)。他越過徒兒林云霄，來到門口。到達(dá)門口時，他像卡頓了一下地停了下來，他又轉(zhuǎn)身朝林云霄說：“哦，對了，你師娘......額，不對，你姑媽讓你加油。好了，為師的話就這么多了，你看著辦吧?！?p> 他說完之后，便一刻也不停歇地朝大門外奔去，在空地處，他腳下一登，身子便“咻”一下騰空而起，他原本站立的地方便只有灰塵在慢慢地在空中滾動。林云霄知道，八成又是哪個峰上的女長老請他去做客了。他的這個猜想是對的，在宗主李桀驁在空中飛馳過一道道云彩的時候，他的想法是這樣的：靠了娘的，婉兒她真的瘋了，不過是一場小小的比斗，又不是青云皇朝又來討債了，她就大驚小怪。她還說什么比斗對象是女的？——那就更不用在意了。一個小娘皮可以翻起什么大浪......真是的，前天就越好了和顏竹峰上的清兒姑娘一起吃油條餃子的，現(xiàn)在這么晚了，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
林云霄朝師傅的背影“哎”了一聲，卻不見回應(yīng)，只能干看著空蕩蕩的門外空地發(fā)呆。他發(fā)了幾秒的呆之后，毫無征兆地開口了：“鐵牛，你去看一下韓雪那個賤人的動向。你要盯緊她，別再讓她搞出什么幺蛾子。”在角落的陰影里，一處原本凝實的陰影動了動，而后那片區(qū)域的陰影突兀地淡化了，如其他處的陰影一樣。
“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我想不到，你的實力竟然進展得如此迅猛。但天賦也好，運氣也罷，或者又是那總在傳聞里層出不窮的所謂機緣，總之，你的命運將在此終止。”大殿里，一道獨白回蕩著，用它帶有的陰冷語氣渲染著周圍的氛圍。大殿外地上的小草也因膽寒而抖了三抖。
大殿再次平靜了下來。在平靜之中，一道像蛇一樣紙面柔軟的紙符從大殿門口向外飄去。
韓雪昨晚失眠了。昨晚這個沉寂的夜里，她都一直躺在床上面色痛苦地緊閉著雙眼，她想睡著，可就是難以入睡，她的眼前總閃過這樣一幅畫面：她的父親與母親在一個骯臟陰暗的地牢中四只手從地牢的木欄縫隙之間伸出向她這邊抓來，似乎要抓住什么東西似的。當(dāng)她看到這一幕，她就會趕緊甩頭，企圖把這個畫面從自己的腦子里甩出去;可是這一刻它不見了，下一刻它又會出現(xiàn)。
她早上起來，看著鏡子中自己眼眶周圍的黑眼圈，不由苦笑出聲。
師傅的安慰聲從戒指里傳入大腦：“孩子，不要怕！你的實力可以的?！表n雪聽到這個聲音，仿佛看到了戒指里師傅正對著一片黑色的虛空做出加油手勢的樣子。她的嘴角的肌肉稍微抽動了下，沒有說話。
師傅看著她這幅樣子，微微嘆了口氣。她將自己的靈魂實質(zhì)化，來到戒指外面韓雪的跟前，將手搭在韓雪的肩膀上。她說：“無論如何，為師都不會拋棄你的?！?p> 韓雪看著師傅這么努力地想鼓勵她，想平息她心中的緊張與恐懼的樣子，不由心中涌起一些暖流來。她的臉上慢慢綻放一朵笑意。
“早啊，大家。”在韓雪與師傅依舊沉浸在這份短暫的平靜中時，一道很拽的，卻活氣十足的聲音打破了這種氛圍。韓雪轉(zhuǎn)頭，朝窗戶方向看去，她看到上身穿著一件紅肚兜，下身穿著一條對他而言有些肥大的寬褲子的哪吒坐在窗框上。他高蹺著二郎腿，一副瀟灑自在的樣子。
清月上前兩步，朝哪吒抱了抱拳：“小友，久違了?！鼻逶乱恢贝粼诮渲钢校苌俪霈F(xiàn)在外面。
哪吒沒有起身，只是將手抱拳對清月示意了下。清月沒有見怪，她繼續(xù)開口：“小友，如果有可能，希望你可以助雪兒一臂之力。如不嫌棄，我可以為你制些丹藥......”
話頭未到結(jié)尾，就被哪吒的聲音打斷了：“懲惡揚善，小爺我喜歡得很。所以，你不用多說什么。如果過意不去，那么就好好置辦一些好菜好酒吧，這幾天的伙食，真是淡得離譜啊?！?p> 他說著，噘嘴做出一副嫌棄的樣子。雖然哪吒話是如此出口了，可在內(nèi)心里——在這里，我們有必要將稱謂換一下——楊明是無奈的，他想拒絕，可是當(dāng)他的這個念頭稍微有些強烈的時候，腦中的系統(tǒng)就傳出了警告聲：“還望宿主積極扮演......”對此，他只能連聲說好?？闪硪粋€念頭在他的心中越發(fā)強烈：他娘的，這次的事情結(jié)束之后，我一定要到一個更偏僻的地方去，那里也許就沒有這么多事了，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你會幫姐姐嗎？”韓雪來到了哪吒身邊，抱住了他的大腦袋，而后將自己的下巴放到哪吒的頭頂上。也許吧，她心想。況且他還是個小孩子，哪怕他實力超絕，做起事來怕也是隨心所欲吧。
哪吒感受著韓雪身上的柔軟，一雙大眼睛的眼瞼微微耷垂下去，這是他無奈的樣子。哎，要是他知道我的這幅小身子里藏著一個比她大好幾歲的男子漢的時候她會不會發(fā)瘋，呵，現(xiàn)在倒是對我想抱就抱?？蓯u！
“喂，你有完沒完？趕緊帶我去吃東西了，我餓了?！蹦倪笐猩⑸⒌穆曇魝鞯巾n雪耳邊。
韓雪就帶著哪吒出門去了。韓雪對哪吒這小子是越發(fā)地歡喜了，她依舊把那一天的情景記得清清楚楚：在那天白天，陽光熾烈。她正在為之后的伙食費發(fā)愁。她的身上的所有錢都用來還債了，包括她從森林里得到的那些材料所換取的錢。如今的她已經(jīng)身無分文了。而在前不久，她只是一個在富商家中安享幸福生活的孩子，就算她已經(jīng)二十二歲了，可依舊是一個雙手不沾陽春水的大姑娘，除了用自己的修為狩獵賺錢，她想不出第二種在鎮(zhèn)子中賺錢的辦法。她的肚子已經(jīng)咕咕叫好久了，她坐在那棵枯樹下的石桌前，一只手按著肚子，一只手托著腮幫子，皺下的眉頭可以掛一個千斤重物了。
她的老師試圖勸解她：“我為你熬制一些丹藥讓你去丹藥店里出售吧?！?p> 可是，她搖頭拒絕了。她說：“多謝老師的好意，可是我想自己再想想辦法，我如果連這點問題都無法解決，那我還自己救回我的父母呢?！鄙倥木髲娪袝r有如鋼鐵一般的堅不可摧。韓雪心中明白，在任何時刻，只有自己才可以完全托付，所以此刻，她只想靠自己。她覺得，自己一定會有辦法的。
辦法終于與她見面了。在她又靜坐了一會兒之后，也許是半個時辰，也許是一炷香的時間，在她聽了耳邊響著的師傅的帶著著急意味的無數(shù)次嘆息之后，哪吒回來了。與他一同踏入那道已經(jīng)沒有門扇的大門的，還有一個裝著不知什么東西的布袋。哪吒倒出了那些東西：一本破爛功法，一些碎銀。哪吒將這些東西推到韓雪面前。韓雪聽到了哪吒對這個行為的解釋：“喏，這些是我這幾天還有未來一段時間的伙食費。給小爺拿好了，弄丟了我可不負(fù)責(zé)?！?p> 韓雪愣神之后的第一反應(yīng)是想搖頭表示拒絕，她怎么可以接受這些東西呢。哪吒救了她的命，是她的救命恩人，自己報答他還來不及，怎么可以要他的東西呢？請人來自己家里住，還要客人掏銀子？這像話嗎？——當(dāng)然，也許因為哪吒是小孩，所以她才有膽量二話不說就帶他到家中暫住。
可不等她拒絕，哪吒的身影竟“刷”地一下從原地消失。韓雪連他的影子都無法用目光捕捉到，也只好讓自己心中的那個想法作罷。于是，她只能朝哪吒呆的那個房間無奈卻充滿感激地笑著。
話回正文。韓雪在鏡子中整了整裝束，在心中為自己最后打了一道氣，而后韓雪牽著哪吒的手走出了韓家大院——哪吒表示無奈，可韓雪依舊堅持要牽著哪吒的手，來到了街道上。她發(fā)現(xiàn)，街上不少人在她走出來之后將目光久久停在她身上，這讓她十分不自在。她的目光開始飄移不定，頭稍微低垂著，似乎想要在石磚地面上尋找什么東西。
“看什么看！沒看過美女和帥哥??！”哪吒看到韓雪這幅不自在的樣子，他直接呲牙朝街上的人們喝罵到。他的臉色白皙，臉蛋有著嬰兒肥的可愛，他的牙齒很干凈，很齊整。所以，雖然他的語調(diào)很拽，語言內(nèi)容很露骨，可街上的百姓沒有產(chǎn)生對他的絲毫厭惡情緒。他們沉默了一會兒之后，紛紛大笑起來。
“這孩子好可愛啊。韓家以前有這樣一個孩子嗎？”
“沒有吧。他不會是......”
“瞎想什么??！你看她的肚子，在前幾個月大過一點嗎？齷齪！”
“咳，咳......玩笑，玩笑。——咦，這孩子好可愛哈?！?p> 韓雪此刻原本沉郁的心情回暖了些。她笑著不顧哪吒的反對揉了揉哪吒的腦袋，說：“瞎說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