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大呼小叫的聲音回蕩在過道間。
李大林顧不得昏迷的陸邊生,和陳檐語進了電梯后,她突然指著最高層的位置。
那是頂樓,李大林按下按鈕。片刻后一人一鬼來到頂樓。
鐵門被鎖死了,李大林直接粗暴的來了個物理開鎖,旋即推門而出。
寬闊的天臺吹著凄冷的夜風(fēng),橫陳扭曲的水管四通八達連接著蓄水箱,他搜索了一大圈,最終在廣告牌后的雜物間找到了陳檐語的尸體。
經(jīng)過一天一夜,堆滿拖把、掃帚、水桶、木牌等雜貨的小房間中,窗上爬滿了成群飛舞的蒼蠅。
地上的血跡已經(jīng)凝固陷入地板,陳檐語睜大雙眼盯著門的方向,褶皺的西裝被鮮血浸透,美麗的秀發(fā)遮住半邊臉頰,那柄短刀允自倒刺在傷口上。
陳檐語蹲在尸體邊注視自己,她看了許久,忽然伸出手想要去攏尸體耳邊的發(fā)絲,可是手穿過了尸體,她什么也觸碰不到了。
李大林來到她身旁蹲下,他先是看了陳檐語一眼,旋即伸手去攏了攏尸體耳邊的秀發(fā),然后撥開劉海,將面容露出來。
陳檐語注視著尸體,說:“謝謝。”
李大林驅(qū)趕開蠅蟲,問:“想起什么了嗎?”
陳檐語默默的將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注視著他,眼白逐漸上翻。
李大林的眼白也跟著上翻,隨后任由記憶涌入腦海。
“陳檐語,你現(xiàn)在風(fēng)頭盛呀,居然敢勾搭我老公。”視線中,王何依雙臂交叉在胸前,瞪著陳檐語,“可真不把我這老板娘放在眼里?!?p> “王女士,不是我,是你老公主動搭訕我,我從來沒有想過勾引曾總?!标愰苷Z急切反駁。
“沒有?陸邊生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你和我老公在辦公室偷腥,現(xiàn)在整個公司鬧的沸沸揚揚,你真是個騷蹄子,不要臉的下賤貨!”王何依徹底撕破臉皮,尖聲咒罵。
“王女士,在辦公室是曾總騷擾我,我在說一次,我從來沒有勾搭過曾有志!”陳檐語沉聲說。
“喲~還死撐呢?不承認?好,我可有證據(jù)?!蓖鹾我乐焊邭獍旱貙⑹謾C舉起,“你自己看看!”
照片中,陳檐語倒在沙發(fā)上,而曾有志正抱著她的腰去解衣扣。
這要是在旁觀者看來,很顯然是陳檐語正在和曾有志做齷齪事,但是照片的拍攝角度很刁鉆,避開了陳檐語的側(cè)臉看不到表情,根本無法判斷她當(dāng)時的情緒狀態(tài)。
而且李大林經(jīng)歷過陳檐語的記憶,當(dāng)時陳檐語強烈反抗,并將水潑在曾有志的臉上,然后是陸邊生進門,才打斷了他們的動作。
所以是陸邊生,照片中的拍攝距離和正門說明,他當(dāng)時就躲在門口的待客間。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為了點錢還搞偷拍。
“你現(xiàn)在有什么好解釋的?”王何依走近幾步,“這張照片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公司傳開,要不是我及時發(fā)現(xiàn),這要是傳到外面,公司的名譽可就呼吁一旦了。陳檐語,我給你一條路,辭職,滾蛋!”
“那是你老公強迫我的!”陳檐語語調(diào)隱有慌張的顫音,她面色赤紅激動地說,“曾有志想包養(yǎng)我,說給我錢??墒俏覜]有答應(yīng)!”
“沒答應(yīng)?就算我老公上了你,那也是把你當(dāng)路邊的站街女玩玩罷了,你以為你是誰???萬人迷嗎?還裝清高,口口聲聲說不要錢,那你這次為什么來?還不是為了錢?!”
王何依昂著脖子高傲的俯視她,眼中的厭惡好不掩飾,她將攜帶的小包丟在地上,隨即滾出幾疊紅鈔。
“這里有二十萬,拿了錢,永遠不要讓我在興南市看到你。”
“王何依!你是不是以為有錢就可以顛倒黑白?”陳檐語雙肩劇烈聳動,通紅的眼眶充盈著淚水,她抽著鼻子激動顫聲,“我來只是想告訴你,管好你自己的男人,別讓他天天纏著我,我有手有腳,自己能養(yǎng)活自己,更不需要連自己老公都看不住的女人來對我指手畫腳!”
王何依面色驟然陰沉下來,鮮紅的嘴唇微微一抽,突然冷不丁一巴掌甩在陳檐語臉上!
啪!
“陳檐語,我的男人我自己管得住!你是什么貨色?三流大學(xué)里憋出來的爛貨,就憑你也想對我說三道四?”王何依眸子透著怨毒。
“整個商業(yè)街都知道至尊翡翠公司的老總是什么人。”陳檐語捂著臉頰,撇頭用憐憫的目光看著王何依,“你打我,是因為你憤怒自己不再年輕,不再吸引曾有志,我把這一巴掌當(dāng)做施舍,看在你我都是女人的份上,我可憐你?!?p> 陳檐語的話語像是撬開了王何依的心房,她的手微微顫抖,她的心臟有那么一刻驟然停頓,她的眼瞳慌張顫動著,連帶深藏在心底那股挫敗感,再也無法遮掩,從而浮上心頭。
那些珍貴耀眼的珠寶再也無法為她帶來自豪,反倒是無比的沉重。她抬起頭,注視著被塵埃密布的破舊鏡子,她蹙眉,忽然覺得鏡中的這個人仿佛很熟悉,可又很陌生。
鮮紅的口紅令顫抖的嘴唇顯得丑陋而可怖,面上精致的妝容令她本來的面貌變的扭曲。她看著這樣的自己,半晌后,笑了起來。
“呵呵?!蓖鹾我垒p笑著轉(zhuǎn)過身,捂著胸口微俯身子,眉額擠在一塊,問,“可憐我?”
陳檐語抽泣著沒有回答,她攏了攏耳邊的秀發(fā)。而這個姿勢展現(xiàn)出來的青春氣息登時令王何依眸子驟縮。
她曾經(jīng)也有過這個樣子,在某個年紀(jì)的時候。曾友志還曾抱著她,嗅著她的秀發(fā)貼耳說‘你真美?!?p> 甜美的記憶轉(zhuǎn)而被深深的怨恨所替代,她將手探入背包,攥住了冰冷的黑暗。
借著窗外灰蒙的那道蒼白月光,一抹寒芒反射著凄冷的光線,一柄短刀,被緩緩抽出。
“你想干什么?!”陳檐語震驚地看著那柄短刀,腳步接連向后退。
“可憐我?呵呵。”王何依大笑起來,她逐步靠近,神情仿佛極其疑惑地看著陳檐語,“為什么可憐我?我明明擁有了一切,財富、幸福、家庭,我什么都有了,你為什么可憐我?”
陳檐語已經(jīng)退到盡頭,她貼著冰涼的墻壁劇烈喘息,她看到刀刃被月光反射的弧光倒映在王何依的眼瞳上,現(xiàn)出了兇厲的猙獰。
“王女士……”陳檐語顫栗的舉起雙手護在胸前,她恐懼地搖著頭,顫聲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
噠、噠、噠、噠!
急迫的腳步打斷了陳檐語的話語,她張著嘴,瞪大雙眼看著驟然逼至身前的王何依。
“為什么可憐我?”王何依笑容滿面地看著她。
她看著陳檐語低頭俯視腹部,看著那柄霍然刺穿肺葉的短刀,看著鮮血匯聚成泊,浸透白襯衫,仿佛潺潺山泉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
滴答。
如雨聲,血滴落。
“我不是……”陳檐語喃喃解釋,可肺部在頃刻間被注滿血液,她無法呼吸,喉嚨只能發(fā)出嘶啞哽咽聲,她虛弱地搭著墻壁緩緩下滑,癱倒在地上,渾身微微抽搐,那雙痛苦的眼眸望著王何依,張著嘴。
王何依的面上漸漸失去微笑,她無神地俯視著陳檐語,面容冰冷,口中重復(fù)著:“為什么可憐我?”
長長的嗚咽聲,陳檐語身子顫抖著,無助的眼眸望著王何依。后者只是靜靜望了她片刻,旋即蹲下身,像是極其疑惑地打量著她。
半晌,王何依眼眸里浮現(xiàn)出痛苦憂傷的神色。
“你不該可憐我?!彼愰苷Z的臉龐,哽咽地咒罵說,“你該死,你該死?!?p> 她抽泣著嚎啕大哭起來,猶如一個孩子又哭又笑,旋即站起身,腳步虛浮地離開了房間。
周遭的空氣潮濕而悶熱,陳檐語的意識逐漸模糊,脖子上的靜脈浮起用力過度的青筋,她突然劇烈抽搐震的破木板咚咚作響,渙散模糊的視線望著窗外,她高舉著滿是鮮血的手。
“理……枝……”
遠方吹來凄冷的寒風(fēng),吹拂進雜物間將門扉微微吹動,那門在緩緩閉合。
陳檐語努力睜大雙眼,窒息感令她上翻著眼白,她感覺到無比的冰冷,無比的痛苦,艱難的吸氣變成了吐出最后一口空氣,嗚咽聲高高響起,寒風(fēng)隨之猛烈襲來!
今夜的月亮正在被烏云遮蔽,那寒風(fēng)像是死神的呼喚,那地上還在流淌殷紅的鮮血,那門扉悄無聲息地緩緩閉合。
模糊的視線里,陳檐語仿佛從即將閉合的門縫中看到了那張病床,還有理枝,她的側(cè)臉泛著天真無邪,笑容純潔的猶如窗外的陽光,照在陳檐語的臉上,希望。
她在心底囈語,希望……
嘭!
門扉關(guān)閉,黑暗猶如暗潮吞沒了她的意識,陳檐語睜著雙眼。
……
李大林從回憶中驚醒,旋即看向陳檐語,喘息說:“原來事情前后是這樣?!?p> 陳檐語平靜點頭,這一刻她變得極為冷靜。
“所以是王何依主動聯(lián)系你的?”李大林輕咳兩聲,他的呼吸有些紊亂。
“是。”陳檐語面上多了幾分失落,“我本來已經(jīng)下班,在回家的路上接到陸邊生的電話,然后就又回到公司。王何依就在電梯口等我,然后就來到這?!?p> “本來她想錢讓你主動辭職,離開興南市。”李大林平復(fù)情緒。
“我的記憶都恢復(fù)了,現(xiàn)在我知道自己為什么死了,怎么死的。我的心愿也了解了?!标愰苷Z平靜的面容上流下了眼淚,她蹲著身子注視李大林,“謝謝你,李先生?!?p> 她笑起來,笑容中帶著晶瑩的淚珠。
李大林怔怔地看著她,沉默無言。
在回陽光旅舍的路上,陳檐語走的很慢,她走在黑夜的街道中,銀色高跟鞋的鞋跟落下的每一步都留下一個血印。
她緩緩地走,像是第一次踏踏實實地走在這個世界上,目光平視著前方,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瞳空洞無光。
“最后看一次你的妹妹怎么樣?”李大林的聲音在她背后響起。
啪地一聲,陳檐語頓住腳步,她沉默半晌,回身看著李大林。
李大林訝異地看著陳檐語的面容,她在哭,從大廈出來后她的面容重新現(xiàn)出了令人心疼的哀傷,雙頰上滾落的淚珠匯聚到下巴上,滴落在地上,她哭出了聲。
李大林上前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此刻像是又活著,有著喜怒哀樂,將多年積累的壓力和悲傷都化作無盡的淚水。
街角的燈光短路似的閃了閃,她失控般的抱住他。
兩人在漆黑的夜色下行走在亢長無人的街道,朝著十字路口的某處前進。
前方某處龐大的建筑上方,霓虹閃爍著猩紅的燈光。
興南人民醫(yī)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