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深夜,腐草為螢其光幽幽,地蟲化嬋其音嘹嘹,山間小村,除了蟲鳴起伏,人聲寥寥,已到了入夢時間。
本該入睡的衛(wèi)云此時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這天氣實在太過悶熱,以至于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連空氣都仿佛夾雜著自己的呼吸,渾濁不堪。他抖了抖背上的汗水,看粘得慌,索性把粗布背衫脫了開去,露出略微瘦小的身材,這才舒坦了些。
“這天兒快要下雨了吧?”外屋響起了柔糯帶著一點地方口音的女聲。
“嗯,明早還得趕去鎮(zhèn)上,把山里撿來的寶貝賣個好價錢,希望別下太大雨,不然山路可不好走?!甭曇舸己裢钢鴵鷳n。
衛(wèi)云想不到父母也與自己一般沒睡,想要起床參與他們的聊天,竹床干裂燥熱,響起了“嘎吱”聲。
“云兒,你還沒睡?早點睡覺,明兒你不是要跟你阿爸去鎮(zhèn)上看看嗎?”母親察覺了他的起床聲。
“哦……”剛坐起的身子,又不得不躺了下去,屋內漸漸陷入了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起風了,屋后的竹林“唰唰”作響,這使得灼熱的空氣逐漸清新起來,許是感到了舒適,衛(wèi)云翻轉了個身,終于沉沉睡去。
本是平和的風逐漸狂躁起來,吹得木屋“吱吱”作響,負重不堪。閃電劃過這片寧靜的山村,蒼白而又寂靜,緊接著雷聲四起,猶如平靜的水面投入巨石,寧靜的山村被暴雨包裹,盡是雨打凡間的聲音。
朦朧中衛(wèi)云被炸雷聲驚醒,一骨碌坐了起來,身心具是微顫,他懼怕雷聲,但心中遠沒有今日這般恐懼之感,空氣周圍仿佛傳來陣陣惡意,他想找他阿媽了。一絲明暗不定的亮光透過房門縫隙灑在青石鋪設而成的地上,外屋響起了無規(guī)則門柵碰撞的聲音。
“阿媽?”外屋沒有傳來應答聲,他從小怕雷,每次打雷阿媽都會進來安撫他,今日卻沒了動靜,而且似乎外面的大門打開著,這有些不對勁,他鼓起勇氣,決定去看看。
剛拉開房門,一股血腥味透過外面的大風撲面而來,木制的大門正隨風擺動著,而父母的房門大開,衛(wèi)云辨別了下,血腥味正是從父母房間傳出。
“阿爸,阿媽!”衛(wèi)云心中的恐慌愈來愈盛,父母的房間如一個幽深的深淵,既驅使著他探尋結果,又讓他害怕結果。
少年躊躇了,身子微微顫抖,恐懼正一點一滴的侵蝕著他。
此時電閃雷鳴,幽暗的房門躥出一個身影,衛(wèi)云眼前一花,就被按在了地上。好快的速度!借著電閃亮光,衛(wèi)云看清了此人的面目,頓時亡魂大冒,這哪是人,跟阿爸口中的厲鬼有甚區(qū)別?雖容貌隱隱有些熟識,可面目猙獰,雙目赤紅,可怖的是那一張撕裂般的血口正滴著鮮血,唾液混合著血液滴落在少年臉上。
極致的恐懼讓他無暇分辨這是哪個熟識的人,他拼命掙扎起來,可雙手拍打在他身上猶如硬石一般,紋絲不動。
“你家……寶貝……呢?”聲音嘶啞而生澀,卻略有熟悉。
“你是隔壁的張麻子?你把我阿爸阿媽怎么樣了?”衛(wèi)云此時聽到聲音,反應了過來,聽阿爸說此人心術不正,所以兩家沒多大來往,想不到今夜竟然遭此大難。
“你家……寶貝……呢?”張麻子并未回話,只是一個勁的重復這句。
“我不知道什么寶貝,你把我阿爸,阿媽怎樣了?”少年聲嘶力竭,可無濟于事。
“那去死.......吧......”撕裂般的大嘴撕咬在衛(wèi)云脖子上。
劇痛使得衛(wèi)云渾身震顫,但即使他用盡了氣力也無濟于事,疼痛感愈來愈少,冰冷伴隨著麻木感漸漸襲來,眼前越來越黑。
“要死了嗎?罷了,隨阿爸阿媽去吧?!毙l(wèi)云緊推張麻子的雙手,也慢慢松了開來,雙眼轉頭望向父母房間,眼神逐漸迷離,腦海中阿爸左手牽著自已,右手牽著母親,向遠處走去,逐漸將要陷入黑暗……
“觀身不凈,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屋外傳來一陣低吟,奇怪的是雷聲雖響,卻掩蓋不住它的聲音,像是在人心底響起一般。
外面風勁雨急,雷聲大作,一道肉眼可見的金色細雷鉆入屋中正在行兇的張麻子腦袋,異變的身體像是定了身一般,停了下來,而后大叫一聲,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沒了聲息。
狂風正急,夾帶著雨水向屋中卷來,衛(wèi)云露出一絲清明,睜眼向屋外望去。狂風把兩扇木門吹得里外搖擺,光線也隨著搖擺明暗不定。這時木門被一雙粗糙的大手扶住,進來一身著粗布麻衫之人,身材高大,與門框差不離,隨著一陣電閃,照映出蒼老面龐,神色不怒自威,背后長白的發(fā)絲如飛瀑一般迎風招展,他低了低頭這才進了門。
這定是個神仙,衛(wèi)云陷入黑暗前浮起了最后一個念頭。
“萬幸還有活人?!崩险哽o靜感受了下,發(fā)現(xiàn)地上少年還有氣息。
他俯身下來仔細查看了下少年身體,發(fā)現(xiàn)脖子處的傷口猙獰。老者有些皺眉,傷口很深,但棘手的是被魔人咬過之后會感染,成為另一個魔人,他沉思了會,還是決定帶上他。
無名山村往東處,有一山,山高如云,故名齊云。昨夜驟雨初歇,今晨天光云影徘徊,一驅夜晚的幽暗潮濕。站得近處只覺得花草樹木皆著了一層亮麗顏色,且看遠處山谷,云霧繚繞如夢如幻,山上光景也別有一番好滋味,齊云山半山之上,隱于云霧之中,云層之上露出一個山尖,山有多高卻是不知,四周都是云霧也看不得底。此時朝陽初升,金色的太陽染得云層泛了金黃,仿若九天之上,仙境之中。
山尖有一平地,像是被人一刀砍了去,平地上錯落有致的起著幾座木質房子。
東大院屋頂有一寬額闊口少年面向陽光,寶象莊重,此時正微垂眼瞼,口中念念有詞:“五彩翡翠、紅燒五珍、一清二白……”念著念著,口中漏出一絲清白晶亮之物,在陽光照耀下晶瑩剔透。
“二師兄,吃飯啦!”聲音清脆,宛如山鳥清啼。屋檐下,少女豆蔻年華,身著似火似朝霞的火紅連衣長裙,向屋頂上的少年招了招手。
寬額少年連忙擦了擦口水,麻利的跳下屋頂。
紅衣丫頭仔細的看了看少年嘴角,一臉嫌棄:“咦~二師兄你嘴角口水還沒擦干凈哩。”
“啊,現(xiàn)在呢?”寬額少年連忙用袖口擦了擦,探頭道。
這少女卻是捂起了嘴角,指著寬額少年的兩邊臉頰,咯咯直笑,半點話語卻是不講。
寬額少年一愣,提起兩截袖口一看,原是爬屋頂時沾了黑灰,心中一驚,此時一張臉怕是已經與山間野獸差不離了,連忙去尋那山間小溪,準備擦拭干凈。卻還不忘回頭念叨:“吃飯等些我,可別沒了飯菜。”
“那可不一定哩,三師兄今日做的菜可香呢!”少女朝他做了個鬼臉。
少年的腳步更快了,而紅裙少女笑得也更歡了,亦如此時掛在屋檐上的風鈴,隨著山風回蕩在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