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fēng)里盤
黃桿兒雙眼一翻,細(xì)胡一翹,冷哼一聲,“哼,要是用這粗糙的手段,小爺我早就把這碎銀剜出來了,還不是在這等你無聊,我以此消遣?!?p> 丁銘聽他不服還嘴硬,氣從心頭氣,空著的左手一爪抓向黃桿兒肩頭,口中罵道:“你這猥瑣小子,嘗嘗你丁爺爺?shù)膮柡Γ ?p> 只見黃桿兒肩胛骨一翻,鎖骨向里一收,竟然讓肩胛骨與肱骨頭間的縫隙拉長了一寸,丁銘的鷹爪恰好擦著這個位置掃了過去。
“白猿縮身的功夫!”丁銘眼里寒光閃動,低聲說出黃桿兒使得身法。
“眼力不錯,不愧在順天府當(dāng)了兩年的典史?!秉S桿兒嘿地一笑,竟也說出了丁銘的底細(xì)?!翱纯炊〈笕巳绾纹莆疫@招?”話音未落,黃桿兒一起身,手捏鶴行,追著丁銘的鷹爪啄去!
“白鶴白猿?!”丁銘看出手段,“你師從福州南少林哪位長老?”能當(dāng)上順天府典史,除了關(guān)系,沒有點硬功夫哪行?丁銘既有眼力勁,又通曉多種拳法,不僅知道招式,更曉得師承來源。
黃桿兒聽自己底子也被抖出,答道:“打贏了說與你知!”手上絲毫不慢,手上鶴行仍緊追丁銘的鷹爪!
丁銘身軀不動,只將前臂豎直一翻,化作勾欄將黃桿兒的鶴行抵住。二人棚住勁不變招,有意在棚勁上較出高低。
周圍的食客看見二人動手打斗,有膽大的拉遠(yuǎn)了貼著食肆墻壁看熱鬧,膽小的跑出肆門圍在門外觀瞧,而店家與伙計藏在了柜臺后面瑟瑟發(fā)抖,暗暗祈求兩位動手的大爺不要大動干戈傷到他們,更不要砸壞了店鋪。
何三愜意地坐在一旁觀瞧。他不阻止是對丁銘的功力有信心,同時也想看看黃桿兒的斤兩。
兩人較了半盞茶的勁,黃桿兒的手開始出現(xiàn)微微顫抖,丁銘目光一閃,知道黃桿快要力竭,胸口吸氣,憑著氣力手上爆發(fā),不僅壓下了黃桿兒的手而且憑勢一爪直奔黃桿兒心窩而去!
“完了!”黃桿兒小眼睜圓,暗暗叫道!
就在這時,何三彈起身形,射出手臂,猛地截下了丁銘的攻勢,丁銘一看招式被截,心中詫異,正要開口發(fā)問,誰知何三先說道:“差不多了,大家功力相差分毫,再比下去可就傷了和氣,我們還有生意要做,和氣生財,和氣生財。”說著何三笑著看了看二人。
丁銘冷哼一聲,從懷中掏出一支裝有煙絲的兩寸血赤海柳煙桿,又拿出火折子點燃了煙絲,吧嗒吧嗒地嘬了兩口。丁銘好玩,又喜浮夸之風(fēng),這些從南洋和沿海來的新奇玩意自然不會放過。
黃桿兒一看丁銘抽煙的做派,又是嘲諷道:“呵,抽煙都不會,白瞎了上品的血柳煙桿,莽夫!”說著拿起自己的黃銅煙桿,坐下來開始了他繁瑣的裝煙方式。
丁銘聽到黃桿兒嘲諷,又要發(fā)作,先被何三攔下,再看到黃桿兒講究的裝煙方式,不免來了興趣,但面子放不下來,反諷道:“桿如其人,下等品!”說著也坐了下來,目光時不時地瞥視黃桿兒裝煙的手法。
何三在煙霧之中看著二人抽完了各自的煙絲,“二位二位,煙也抽完了,該消氣了吧?我們可還有生意要做咧!”
黃桿兒用鞋底敲掉煙灰,他明知何三和丁銘是借著出貨的名頭進黑市查找金釵案線索,卻還是問道:“盤子呢?讓我看看順天府典史能有什么上等品!”
何三剛要說話卻看到丁銘使了個眼色便靜了聲音。
丁銘也抖干凈煙灰,悠悠說道:“盤子嘛,自然是有,那就是銀子。”
這可把黃桿兒氣笑了:“我說二位少爺,你們這是來消遣我呢?用銀子換銀子?”
“不,是我們用這銀盤子換你的風(fēng)里盤!”丁銘收好煙桿,一手撐著桌面,上身靠近黃桿兒,眼中寒光閃動,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
這風(fēng)里盤就是各種消息。別小看消息,這消息有消息的價值,對于劫匪來說,知道富商走貨的時辰、路線、人數(shù)、有無雇傭打行這些消息,便于劫道;對于撞六市的地痞無賴來說,知道達(dá)官貴人的花間新聞,便于敲詐勒索罪;對于想攀上高官或者想買個官職的土豪富商來說,知道哪個尚書愛財、哪個寺卿好色的消息,投其所好,官職自然手到擒來。更有傳聞,田爾耕為當(dāng)上魏忠賢“大兒”,入黑市花萬金,把魏忠賢起居作息,脾氣喜好,摸了個門清,就連魏忠賢與客氏對食之后是睡在床的左邊還是右邊,是側(cè)著睡還是躺著睡都一清二楚!可見這風(fēng)里盤,奧妙無窮,實乃真正的無價之寶!
黃桿兒嗻了下嘴,面露難色:“我就是個帶路敲門的,手里空空啊!”說著眼神有意無意地看向丁銘懷里。
丁銘知道黃桿兒拿的是什么主意,,“血柳煙桿可不能給你,不過我手里有蘇木國的上等煙絲。這煙絲與其它煙絲不同,其它煙絲皆成黃色,這煙絲卻是棕里帶紅,抽著香味醇厚,在口中反復(fù)品味,變化無窮,那煙霧吐出,聚而不散,伴著香味繚繞四周,如登仙境,這煙灰更是奇特,飄落如雪,不信你看!”丁銘這番話提高了音量,讓沒有散去的食客們也都聽到,還連吹帶比劃,一手指著地上的煙灰,果真白如飄雪,沒有絲毫焦黑。
別說黃桿兒,就連遠(yuǎn)處觀望的好事者看到雪白煙灰,加上他們沒聞過的奇異香味,也都開始嘀咕。
“哎哎,你看,真的奇特嘿,凡是起火燒完的東西都是黑的,這位爺說的這什么煙絲,燒完之后居然是白色的!”
“對對,而且這香味真的奇特,老漢我活了五十有六,第一次聞到這等異香,今天長見識了,又見高人比武,又見奇物啊!……”
這些話對黃桿兒多少產(chǎn)生了影響,他眼中轉(zhuǎn)了轉(zhuǎn),心里也盤算起來,最后下定決心,對丁銘伸出了一個手指頭,狠狠說道:“我要一百兩!”
這話一出,丁銘跳起來就罵:“你這鳥人!你真以為那蘇木國煙絲是天上掉下來的?!一百兩?!換個風(fēng)里盤的門路你就要一百兩!你給我一百兩這煙絲,我來給你當(dāng)蹚渾水的!”
黃桿兒被罵,也不心虛,反口道:“我哪知道你這蘇木國煙絲是真是假?!萬一你這胖子給小爺?shù)臒熃z是胭脂紅粉泡過的,死倒沒事,抽了變娘們怎么辦?!”
丁銘氣得揚起手來要打黃桿兒,經(jīng)過剛才的較量,黃桿兒自知不敵,一縱身,竟從長凳上拔到半空,向后一翻,打了個旋兒,輕輕地落在后面另一桌的長凳上穩(wěn)當(dāng)坐好!
“好厲害的輕身功夫!”何三暗自贊嘆,起身攔住了丁銘,對丁銘說道:“他不信,你給他抽上一次,讓他自己琢磨。”
丁銘冷哼一聲,“我給我兄弟面子!”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一寸半的方形紫檀木盒,兩側(cè)鑲著兩枚瑪瑙,左紅右綠,頂部鑲著一個快上好的蜜蠟,這蜜蠟當(dāng)中竟還有一只無名小蟲,木盒打開,內(nèi)嵌一個琉璃內(nèi)膽,這內(nèi)膽里才裝有那蘇木國的奇特?zé)熃z。
何三對丁銘的這些浮夸小物件倒是見怪不怪,卻引得黃桿兒一陣嗻嘴,他見到煙絲,湊上前來,正要伸手去捏,卻被丁銘拍了一巴掌,吼道:“一邊去!”說著,自己三指捏出一撮,黃桿兒說了聲“小氣”拿出煙桿去接,這一撮落入煙嘴,松松散散的恰與煙嘴齊平。
黃桿掏出火折子先在煙嘴下方燎了幾下,然后才點燃了煙絲,只見他輕輕吸氣,煙霧順著煙嘴慢慢進入鼻腔和口腔,讓煙霧在這兩塊空間中肆意,又緩緩?fù)鲁?,煙霧涌出一半又復(fù)吸入喉,這次往復(fù),去掉煙霧多于溫度,失了那種辛辣后多了醇厚,榨干了煙草每一絲香味。整個過程黃桿兒或是瞇眼看著煙霧縈繞,或是閉眼細(xì)細(xì)琢磨其中滋味,那如癡如醉的表情,像是魂魄出竅一般。
看到有人與自己喜好相同,又懂得欣賞,丁銘看到心中暗起一絲愉悅,再看到黃桿兒如此癡迷,口中不免說道:“講究!真他娘講究!懂行啊!”二人的矛盾就因這煙絲,在無形中淡化了許多。
“好好好!好煙?。 秉S桿兒抽完煙,找不到其它贊美之詞,只能連聲說好。說完,扭臉看著丁銘,問道:“說吧,這煙絲你能給我多少?”
丁銘伸出戴著玉扳指的大手,五指盡開。
“五十兩?”黃桿兒心中一喜,挑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