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調(diào)試

　　漆黑的太陽放射出血色的光芒，昏黃的天空沒有半點云彩。

　　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聞不到任何的氣味，一切的一切仿佛亙古不變理應(yīng)如此，又似乎有些許的不正常之處……

　　太陽……應(yīng)該是不能直視的吧？

　　他感覺有些困惑，但這份困惑很快就被遺忘了——沒有進一步思索的必要。

　　“……”

　　什么聲音？好像是從下面來的？咦，下面是哪面？

　　“&%@#￥@……”

　　外面有什么東西來了？蚊子？不對，是比蚊子更小更可怕的東西……是什么在外面？外面又是哪里？

　　突然，他感覺自己開始下墜……無盡的下墜，而那黑色的太陽越發(fā)昏暗。

　　最后的最后，他終于意識到了什么：啊——原來天上的那個不是天空……那是一顆布滿血絲的昏黃眼珠……屬于亡者的眼球……

　　伴隨著此起彼伏的雞鳴聲，少年掙扎著從床上爬了起來，雙目隱約有些刺痛。

　　類似的情景已經(jīng)不知道在少年的夢境里重復了多少次，但每每被這噩夢驚醒他都有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總覺得身邊像是少了點什么東西——又或者說忘掉了什么東西。

　　“這大眼睛真嚇人，明明都死了卻還……不對我在想啥呢？只不過是噩夢罷了?！?p>　　少年打著哈欠揉了揉眼睛，迅速調(diào)整著自己的狀態(tài)，畢竟老是沉浸在這詭異的夢境里面有百害而無一利，不如多去干點對自己有益的事情。

　　“差點睡過頭，昨天晚上一不小心熬得太晚了。不過連機弩總算是完成了，希望今天的調(diào)試別出什么大問題?！?p>　　少年飛快地穿上衣服，到灶房找了點涼開水喝又用水缸里的清水沖了沖臉。

　　“好！今天上午先去磨坊那邊調(diào)試連機弩，下午再去山上打點野獸什么的測試一下?！?p>　　少年伸了個懶腰，滿是血絲的眼中有幾分激動，更有幾分期待。

　　像平常那樣打了一套祖?zhèn)鞯臒掦w拳，他擦干身上的汗水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走向了自己連夜趕工的地方。

　　只見由于各種碎屑而略顯雜亂的木工臺上，一把長約三尺，造型奇特總體呈匣狀的武器正靜靜地躺在正中央。

　　打開木質(zhì)外殼的鎖扣，其內(nèi)部的鐵質(zhì)骨架上滿是各式各樣的大小部件，其中相互獨立閃閃發(fā)亮的玄鐵機簧裝置和在整個骨架中獨占一隅的鐵竹變速緩沖器尤為矚目。

　　前者為特制弩箭提供足以殺傷妖獸的恐怖動能，后者則是用以變速推動弩箭以在降低動能損耗的同時減輕機簧反震，極大地提高了整套機關(guān)的運行效率和穩(wěn)定性。

　　若要讓少年用三個詞形容這把弩，那就是：昂貴、精致、暴力。

　　“大半只妖獸都花在你身上了，今天你可要給我好好的表現(xiàn)啊?！?p>　　少年撫摸著連機弩內(nèi)外的大小部件，越看越是歡喜。

　　說到少年的喜好的話，設(shè)計各種機關(guān)并讓它們運作起來便是他最大的愛好，在這個過程中不僅有一種克服難關(guān)的成就感在里面，而且最后呈現(xiàn)出的精巧的機關(guān)結(jié)構(gòu)會給他一種美妙的滿足感。

　　簡而言之，他對機關(guān)術(shù)的喜愛程度勝過任何別的東西，對于自己的造物更是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就像是自己的戀人似的——雖說是隔三差五換一個的那種。

　　少年將臉貼在這連機弩上“檢查”了好一會兒，享受完了它那冰涼而粗糙的觸感才輕輕將它放下。

　　接著他又從雜物間里翻出一根長度合適的麻繩，穿在了連機弩背面預先打好的孔上，調(diào)好長度，綁好結(jié)，最后把它背在了背上。

　　“和上一次比確實重了不少，就是不知道威力如何?！?p>　　思緒轉(zhuǎn)動間，少年收拾好一些方便攜帶的小工具并將其裝進一個行囊里，隨后又抄起了一只簡陋的竹制箭筒，里面有一些木桿弩箭和鐵質(zhì)弩箭。

　　“下一步得裝個自動上箭的箭倉，額外的箭筒背起來太麻煩了。”

　　少年看著這箭筒嘆了口氣，把它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說起來這箭筒還是老爹為數(shù)不多的遺物之一，是他打獵時用的，與之配套的是一張被叫做“復合弓”的機關(guān)弓——

　　可惜某敗家孩子分析完畢留下圖紙后便將它拆解開來裝進了自己的第一代機關(guān)弩里，沒過兩天便和某妖獸同歸于盡徹底報銷了。

　　“總有一天我要做出超越老爹水平的機關(guān)！機關(guān)術(shù)絕對比那些家伙的垃圾武功有前途！”

　　他自言自語地給自己鼓勁道，信心十足。

　　整備完畢，少年稍微轉(zhuǎn)換了一下心情，鎖好大門，哼著小調(diào)愉悅地向河邊的水磨坊走去。

　　太陽逐漸從山腰探出頭來，那尚未褪去熾熱的陽光雖說不再像盛夏時那么咄咄逼人，但還是晃得少年有些睜不開眼，逼得他只好一路低頭遮臉慢慢走向小鎮(zhèn)邊緣。

　　由于還有一兩個月才是收獲季的原因，磨坊周圍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卻正好合了少年的心意。畢竟旁人太多的話這樣測試容易誤傷他人，沒人才方便。

　　他三步并作兩步地走進磨坊，在自己之前預先裝好的一個壓桿前停下了腳步，隨后半蹲著將一個機簧裝置從連機弩里取出，塞到了壓桿的底部。

　　這水車磨坊算是鎮(zhèn)子公用的，維護保養(yǎng)的事情由少年負責，每年年末鎮(zhèn)子里都會付一筆足以回本的維護費給他。

　　一年前，這磨坊在少年的主張下由他進行了一次免費的升級改造，在優(yōu)化結(jié)構(gòu)的同時他順帶著安裝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作為“免費改造”的報酬。

　　那些鎮(zhèn)子上的居民對這種不花錢的好事自然不會有什么意見，畢竟磨坊在改造后確實好用了不少，而那些奇怪的額外設(shè)計他們也搞不懂是用來做什么的。

　　“然后是通過水車的力量把壓桿壓下來?！?p>　　少年拉動了身邊的一個木柄，隨后整個壓桿裝置就在水車的帶動下嘎吱嘎吱地逐漸下壓，與此同時機簧裝置中的機簧被不斷壓縮，直至一聲代表機簧鎖死的“啪嗒”聲。

　　少年停住壓桿，通過反向運行使其抬起，隨后將機簧裝置捏在手里仔細觀察起來。

　　“嗯，新的機簧裝置沒問題，鎖死很成功，表面也沒變形，果然將機簧相互分離開并用獨立外殼限制的做法是正確的。”

　　少年對鎖死的機簧裝置十分滿意，隨后一口氣把剩下的十五個機簧裝置全部上好并重新裝進了連機弩里。

　　“嗯……要試試最大威力嗎？算了，總之先試試兩支機簧的威力吧。”

　　反復思考之后少年決定還是先穩(wěn)妥一點，畢竟這連機弩可是傾注了他整整一年的心血，小心一點總沒有壞處。

　　走出磨坊，少年通過推拉式的機關(guān)將兩個機簧裝置固定在了連機弩的驅(qū)動位，又從箭筒里取出一支鐵制箭并將其插到了發(fā)射孔里。

　　他用肩膀頂住連機弩的后半部分，瞇著一只眼睛將連機弩上的準星對準了十幾丈開外的一顆松樹的樹干。

　　“千萬不要出大問題啊……”

　　他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弩身，另一只手則是用力按下了連機弩側(cè)面的扳機。

　　“砰！”

　　一聲巨響在磨坊旁的空地上響起，少年只覺肩膀像是被鐵錘猛砸了一下，整個人往后退了好幾步才重新站穩(wěn)。

　　而等他恢復平衡時，只見作為目標的那顆樹的樹皮已是被射歪的弩箭撕碎了一大片，而那支箭則是深深地沒入了其斜后方的另一顆大樹的樹干里。

　　“果然威力不錯，不過以準星看似乎有點偏左了……”

　　少年走到這棵樹面前用力地拔了拔弩箭，不過一時間并沒能將弩箭拔出來。

　　“好像威力太大了點？嗯……對付妖獸應(yīng)該剛好合適吧。調(diào)試的時候果然用一支機簧和普通箭矢就夠了，要是按設(shè)計的最大威力四支機簧一起來的話怕不是能把樹干打個對穿?！?p>　　少年暗中又加了把力，終于一點一點地拔出了弩箭。

　　“看起來已經(jīng)完全沒法用了，可惜?！?p>　　見弩箭箭頭已經(jīng)完全變形，少年不由得有一點心疼。要知道這種定制的鐵質(zhì)弩箭對現(xiàn)在的他而言價格還是挺貴的。

　　他又嘗試著用手掰了掰，果然無法復原，于是只得把它暫時扔到一邊。

　　“算了，先把準星調(diào)一下吧……”

　　“三哥，忙呢？”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少年身側(cè)傳來。

　　“肥龍你來了？欸，你昨天晚上不是被你娘收拾了一頓嗎？”

　　少年扭頭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和昨天看起來似乎沒什么區(qū)別。

　　“別提了，屁股都被打腫了?！?p>　　龍巖哭喪著臉說道，“等我娘打完，我爹就一邊接著教訓我一邊給我敷藥，現(xiàn)在屁股又癢又疼，坐都不敢坐?！?p>　　“你爹回來了？敢情包子是蒸來招待那些做客的獵妖人的？”

　　少年腦子轉(zhuǎn)得很快。

　　龍巖撅起自己的胖嘴：“可不是嗎，我還以為是哪個遠房親戚要來呢，也不提前幾天告訴我一聲?！?p>　　少年搖著頭笑了笑：“誰叫你看到家里沒人端著包子就溜了？我看這頓打就是你自找的?！?p>　　“唉，要是我昨天早上出門送藥的時候仔細聽我娘吼的啥就好了……對了，你的神機弩調(diào)試得怎么樣了？”

　　龍巖揉了揉屁股，又低下頭看向少年手中的連機弩。

　　“都說了是連機弩了，別提那玩意兒了行嗎？”

　　少年似乎想到了一些尷尬的事情，有些無奈地再次搖頭，“還在調(diào)試，你要來幫忙嗎？”

　　聽到這話，龍巖一下子激動了起來：“怎么幫？可以讓我試著來一箭嗎？我射的箭絕對準！”

　　“等我調(diào)試好可以教你用連機弩，不過一會兒先幫我拔一下弩箭吧，這樣應(yīng)該能快一些完成調(diào)試?！?p>　　少年一本正經(jīng)地雇傭著免費勞動力。

　　“好嘞！別的不會拔個箭還是沒問題的?！?p>　　隨著時間的流逝，陽光下磨坊拖在地面上的陰影漸漸變短，氣溫也逐漸升高起來。

　　盤腿坐在陰涼處的少年停下手中的工具，又擦了擦頭上的汗，滿意地將調(diào)試完畢的機關(guān)弩高高舉起。

　　在他眼中，調(diào)試完畢的連機弩就如同一件剛剛完成打磨的稀世寶石一般耀眼閃目，徹底地從一種幾乎沒有任何價值的礦石轉(zhuǎn)變?yōu)榱税嘿F而高雅的藝術(shù)品。

　　看了半晌，他戀戀不舍地將弩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又將目光投向遠處還在拔箭的龍巖。

　　“你輕點行嗎？”

　　少年看著龍巖用盡全力拔弩箭的樣子只覺頭疼，“用巧力懂嗎？別這樣硬扯，你都拔壞三支箭了?！?p>　　“明明是你的弩威力太大了吧？細一點的樹怕是能直接被你的箭射穿了?！?p>　　累得滿頭大汗的龍巖回過頭向少年大聲抱怨道，“還要我用巧力？能拔出來就不錯了?！?p>　　“弩箭威力小了可射不穿妖獸的皮?！鄙倌晖瑯痈呗暬貞?yīng)。

　　“搞定！應(yīng)該沒壞。呼，累死我了?！饼垘r終于還是把插在樹上的木桿弩箭拔了出來。

　　“我這里調(diào)試得差不多了，你來射一發(fā)試試看吧?！?p>　　少年準備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

　　“哦哦哦，來了來了！”

　　一聽這話，原本顯得有幾分疲憊的龍巖像是看見兔子的獵狗一樣飛一般地跑向少年，似乎瞬間有了用不完的力氣似的。

　　少年有些無奈的從龍巖手中接過弩箭，看了兩眼之后隨手捏在手里。接著他將懷里的連機弩端給了龍巖，手把手教了起來。

　　“拉這里裝機簧，拉一下就好，對，就是這樣。然后用這支箭吧?！?p>　　少年檢查了一下手中這鐵頭木桿的普通箭矢，隨后重新遞給了龍巖。

　　“嘿，別那么小氣，給我用一下你的鐵箭唄。”

　　龍巖稍稍有些不滿。

　　“我沒剩幾支好箭了，將就一下吧。要知道木桿鐵頭的弩箭也就打打野獸，只有這種鐵質(zhì)弩箭才能傷到妖獸！而且我一共就只有十支鐵制弩箭，剛剛才弄壞了一支，總要省著點?！?p>　　少年無奈地解釋道。

　　“那行吧，你是大哥你說了算?！饼垘r撇了撇嘴，將注意力放回了懷中的連機弩。

　　“手抬起來一點，用肩膀和胸口頂住連機弩。然后看見那個準星了嗎？對準你眼前的這條短木桿上面的第二個刻度。”

　　少年手把手耐心地指導著。

　　“怎么對準??？”

　　龍巖一臉茫然地回頭問道，完全不知道這東西該怎么用——

　　這弩和他想象中的用法完全不一樣，難道不是端在手里對準目標的方向一按扳機就完事了嗎？

　　“就是你的眼睛里這兩個東西在一條直線上，對，然后對準你的目標，最后按下這個?！?p>　　不久后，掌握方法的龍巖認真地對準了一顆樹干上有一處明顯凸起的老樹，輕輕地按下了扳機。

　　“砰！”

　　然而就在下一刻，龍巖一個后仰差點摔倒在地，那弩箭也是高高飛出不知所蹤。

　　“痛痛痛！你這玩意兒勁也太大了?！?p>　　被嚇到的龍巖趕快將手中的連機弩遞還給少年，心有余悸地揉著肩膀抱怨了起來。

　　少年則是小心翼翼地接過弩：“嚇死我了，幸好你沒摔倒?！?p>　　“嘿嘿，還是三哥關(guān)……”

　　“要是連機弩摔了今天早上說不定就白干了?！?p>　　“滾！你個沒良心的！”

　　龍巖用拳頭輕輕錘了少年胸口一下，有些擔心地望向了弩箭消失的方向。

　　“這箭飛哪兒去了啊？要是傷到人就麻煩了?！?p>　　“嗯，好像往村背面的墳地那邊飛去了？那地方應(yīng)該沒人吧？”少年回憶了一下箭矢飛行的軌跡，覺得應(yīng)該不會出問題。

　　又沒到祭祖的時候，誰沒事往那邊跑啊？就是再貪玩的小孩子也不愿意去那種不吉利的地方。

　　“要去找嗎？”

　　“一支便宜的箭而已，找起來還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時候，加上現(xiàn)在也沒有慘叫聲傳來，還是算了吧。

　　我去把機簧重新壓好，下午去找個山頭打打野獸，說起來再過一會兒也差不多該吃午飯了?！?p>　　“去我家吃吧！我家來了好多厲害的獵妖人，飯肯定管夠，你也正好去見識見識這些人怎么在江湖上行走的。”

　　龍巖站在少年身側(cè)提議。

　　“這……不太好吧？”

　　少年一邊在磨坊里壓著機簧，一邊回想起昨天的事情，作為同犯不免有一點心虛。

　　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不就幾個包子嗎？多大點事??？反正已經(jīng)有人頂鍋了，自己還怕什么？干脆就去看看唄！

　　“有啥不好的，走走走?！?p>　　龍巖等少年裝好機簧，拉起少年就往他家的方向走，沒有半點猶豫。

　　很快，兩人又一次來到了龍家大院門前。正要進去，少年忽然聽見院子里傳出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大漢的談話聲。

　　“這一路上各村先是牲畜消失，再是獵人失蹤，到最近已經(jīng)有村民遇害，估計這只妖獸喜噬血肉且靈智已開，還請你們多多小心！”

　　中年男子的聲音溫文爾雅，少年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龍巖的父親龍無極。

　　據(jù)說這龍無極早年也是行走江湖的，后來意外受傷才定居在這河西鎮(zhèn)，平日里的工作就是收購和販賣各種藥材。另外龍家在鎮(zhèn)子上還有一間藥鋪，平時主要是請的幾個伙計在打理，每隔一日作為醫(yī)師的龍嫂就會去坐一天診，生意還算不錯。

　　略顯奇怪的是這河西鎮(zhèn)似乎沒人知道龍嫂的本名，不過根據(jù)傳言她似乎原本是某個中原大家族的小姐，早年間舍棄家族跟著龍無極私奔到南荒，為了與家族徹底隔絕才選擇不顯露真名。

　　“龍兄多慮了，我們這次來這邊的目的除了訪友就是獵殺妖獸，為民除害，所以各種準備相當齊全，就是遇到實力不錯的妖王也有一戰(zhàn)之力。

　　和妖獸相比倒是那個通靈骷髏的傳說讓人放不下心來，居然能口吐人言，搞不好是哪位仙人的遺骸通靈。”

　　大漢的聲音中氣十足，給人一種老大哥特有的安心感。

　　“這傳說已經(jīng)有好些年頭了，不過近些日子這附近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傳聞出現(xiàn)，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確實很讓人在意?！?p>　　“是啊……嗯！誰在門外偷聽！”

　　兩個小家伙靠在門上聽得正起勁，門內(nèi)卻突然傳來一聲刀劍出鞘的聲音。兇厲而不加掩飾的殺意嚇得二人冷汗連連，急忙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