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說起天氣好要多出去走走，洛星就為此想了好多方案，也有好多次想和小A出去玩，但那個呆木頭只想看書上自習，她實在搞不懂那么晦澀難懂的《純粹理性批判》他是怎么看得下去的。她陪過幾次，但基本都在一旁玩手機，最后坐著玩手機也很無聊了，她還是喜歡宅在寢室看電影，躺在床上聽歌。所以現(xiàn)在她只陪他到自習室，等到飯點再去看他。
小A對她的很多話題都缺乏興趣，已經(jīng)有些敷衍，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為什么她覺得那么有趣的事給他說了，得到的回應(yīng)是那么冷淡，讓她自己都產(chǎn)生了自我懷疑。她對自己的品味一直都是很自信的，這幾天還在豆瓣上遇到個同校的即將畢業(yè)的學長，從他那里淘來好幾張不錯的唱片。
那天去廣場選唱片時，采薇和她一起，她對采薇的音樂鑒賞水平簡直太了解，一首林俊杰的小酒窩在寢室唱了一學期，她聽得腦子里都是這個回憶，而且還制止不了，越說她唱得越起勁兒。但那天吧，她就盯著泰坦尼克的唱片看，學長還熱心問她要不要，她實在看不過去，說：“她啥也不懂，只喜歡林俊杰。”采薇盯著唱片仿佛沒聽見，倒是學長不帶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搞得她挺郁悶的，采薇這丫頭真能惹事啊。
其實采薇對那天的事也不是完全無知無覺，她盯著那張唱片不是真的感興趣，只是在那一堆她完全看不懂的唱片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封面中，她只覺得這個好熟悉，她看過泰塔尼克的電影，對羅絲和杰克相擁站在船頭的經(jīng)典鏡頭也是印象深刻，她看到這個很像，但不確定，直到在唱片封面上找到了英文，“Titanic”。她才確定，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聽到洛星的那句話，她其實在偷笑，心想洛星大概真的被她最近反復在寢室唱小酒窩給煩透了。之前洛星用豆瓣FM聽歌，私人電臺推薦的每首林俊杰的歌都被她立即扔進了垃圾桶，但這反而導致豆瓣一直給她推送林俊杰的歌，仿佛是要確認她是否真的不喜歡林俊杰，這可把洛星給氣惱了，最后直接關(guān)電腦。
看著她那種抓狂模樣，采薇簡直要笑疼肚子。林俊杰成了洛星的某種噩夢，雖然采薇不能理解為什么會這樣，她真心覺得他的歌都挺好聽的。
不斷聯(lián)想著，采薇就越來越開心，等她笑著回頭，迎上那賣唱片學長的一種懷疑眼神，還有些不好意思，他是認為她沒骨氣嗎？可她真的氣不起來，只覺得搞笑啊，再看看洛星啞巴吃黃連的苦相，不得不幸災(zāi)樂禍得再笑一次。
這個學期要么是班級組織的聚會，要么是隔壁寢的邀約，要么是社團活動，她們總算慢慢把平灘都玩了個遍，可是寢室四個人卻從來沒有一起過。采薇是被醫(yī)囑要多出去活動的那個人，卻出去得最少。
轉(zhuǎn)眼又是年底，馬上就是2010年了，這一年她們就要開始決定未來的命運。江離已經(jīng)初步確定了要繼續(xù)讀研，洛星想出國，正在準備雅思。飛雁則是要回老家和男友結(jié)婚。
至于采薇，她還沒有想好。這幾年的學醫(yī)經(jīng)歷讓她感到更多的不是驕傲與熱愛，更多的是無止境的折磨。比能砸死人的課本更讓人絕望的是整本書都是重點，除了全背下來，似乎毫無辦法。剛?cè)雽W第一年，他們班就有一個退學一個轉(zhuǎn)專業(yè)，都是忍受不了這種看似無意義的背書。
但對于采薇來說，更可怕的是面對死亡。之前他們上解剖課接觸的都是部分器官組織，感覺也就還好?？墒沁@學期，她有了自己的大體老師，那是一具垂垂老矣的女性尸體，她仿佛一下子看到了未來的自己，她是死過一次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也更恐懼死亡。
每一次和大體老師上課時，采薇都會小心翼翼，盡量不破壞她的皮膚。每一次結(jié)束，采薇也會仔細復原她的身體，盡量讓她看起來和之前一樣，再蓋上塑料薄膜。每次要從她身體里取出什么時，采薇都會難受得沒法下刀，她沒法成為一名外科醫(yī)生，這是她當時給自己的斷言。她現(xiàn)在才明白自己必須轉(zhuǎn)專業(yè)，可是已經(jīng)晚了。該何去何從，她一時也沒了頭緒。
眼看著春節(jié)臨近，采薇才把打好的圍巾，隨著一封表示道歉的信寄給了應(yīng)會。那封信里解釋了上一封情書是在怎樣的心境中寫出來，又是經(jīng)歷了怎樣一番誤會才發(fā)送給了應(yīng)會。
收到信和圍巾的那天，應(yīng)會給她發(fā)了條QQ消息：“圍巾和信收到了，謝謝你。”
采薇苦笑一下，就這樣吧，也只能這樣了。她們之間將永遠隔著距離，再也沒法像之前那樣親密無間，也許甚至連普通同學或者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
回申山的火車上，采薇閑得無聊，又再次用手機登上了QQ，打開了消息列表，找到了應(yīng)會的，她的頭像亮著，表示在線，可她又能說什么呢。隨手點開了對話框，還是那句歷史消息：“圍巾和信收到了，謝謝你”，這時采薇才注意到旁邊的滑鈕很短，還可以向下滑，這說明下面還有文字，她連忙按下鍵，翻了好幾頁，才看到最后那三個字：“對不起”。
她沒有再深究為什么自己當時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不過一切都沒有改變，這個消息只是把她的悲慘結(jié)局再加重了一分，忍了一學期的眼淚終于是忍不住了，她躲在被子里壓抑著聲音，痛哭其阿里。
這時手機又響了一下，采薇激動地點開，卻是洛星發(fā)來的消息：“天啊，你的病理生理學是滿分，我的藥理學掛科了！”
采薇一開始覺得洛星是在說笑，她還沉浸在剛剛的震驚里，沒法把成績和考試的事放進心里。所以她回給洛星的信息是這樣的：“我剛剛才發(fā)現(xiàn)，他在那句‘謝謝你’后面還有一句‘對不起’，中間空了好多行，我之前在手機上沒發(fā)現(xiàn)?！?p> 采薇把剛剛讓自己措手不及的事發(fā)給了洛星，她寄信和圍巾的事洛星也知道，因為圍巾是深藍色的，似乎男的也可以，她說了自己和應(yīng)會的幾乎所有事，就是不曾說她喜歡的是個女生。
洛星很快回復過來：“原來如此，我就覺得奇怪，收到一封情書，又收到圍巾和道歉信，要么就不回應(yīng)，說一句‘謝謝你’算什么?！?p> “這樣也好，你終于可以放下了?！?p> “再說姐剛給你說的是你考滿分，我掛科了啊?。。?！”
看到洛星的消息，采薇覺得心安了不少，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像她那樣平淡處理。看到最后掛科，她才想起之前的對話，那可能不是個玩笑，但現(xiàn)在滿分對她來說又有什么意義呢，她寧愿是自己掛科只為換取應(yīng)會心里一份普通同學的情誼。
“能補考吧，大不了重修就行了啊?！?p> “好像不能補考，只能重修了，下個學期幫我輔導下，我要天天泡在自習室?！?p> “希望你能說到做到吧?！?p> 火車過山洞了，信號不好，采薇就沒再和洛星聊，但心里始終對剛剛發(fā)現(xiàn)的事耿耿于懷，她想了很久決定要把這件事告訴應(yīng)會，雖然這并沒有用，還極有可能被認為是她找的聊天借口，但她還是發(fā)了，“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你的那句‘謝謝你’后面還有句‘對不起’?！?p> “哈哈，果然是你，你啥時候回來？”沒想到應(yīng)會很快回復了消息，還是這么熱情的一個回答，采薇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
“明天下午到，我現(xiàn)在正在火車上。”她也立馬回復過去。
但火車正在過山洞，信號斷了，她只能急著干等，信息一直沒有發(fā)出去，半小時后，終于有了一會兒信號，信息終于發(fā)出去了，網(wǎng)又斷了。
她一方面怪信號太差，一方面想為什么自己要在火車上，在信號不好的時候說這個話題，要是回去再說，或者再早點或者晚點說多好。
就這么焦急得等到凌晨一點，一直沒有網(wǎng)。就在她想應(yīng)會可能已經(jīng)睡了不會回復了，她就收到了回復：“哦，明天下午幾點到？”
“我不知道呢?！秉c了發(fā)送后，她覺得似乎不妥，這雖然是實話，這趟火車已經(jīng)晚點了，她這趟車不是直達，中間要轉(zhuǎn)乘，目前看要錯過本來轉(zhuǎn)乘的那趟，后面的票能買到幾點的她也不知道。但在一個多小時才能對話一句的關(guān)頭，她怎么能回復這么一句沒有信息量的話。
最后熬到2點信號才又有了點，采薇覺得身心俱疲，發(fā)了最后一句告別：“我這邊信號不好，太晚了，你早點休息吧?！彼幌胍驗檫@個破信號讓她們之間好不容易有點溫馨的情誼又被破壞掉，她也是真的不希望她熬夜傷身。更真實的是，她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她有太多話，但都不敢說。除了那些不敢說出口的情感，她不知道還能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