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看過的那篇博文,記錄的是一次班級聚餐回學校途中發(fā)生的事。
那天他們路過天橋時,旁邊跪著一位乞討的老人,所有路過的人都不可能忽視掉這場景,但每個人都是加快腳步匆匆躲過,逃避著眼前的一切。采薇看著身邊的同學也是談笑自若,全部假裝沒看見,她想說兩句,又不知道怎么開口,慢走了幾步也跟上去了。想起一年前,剛?cè)胄2痪玫乃炒为氉猿鋈マk卡時,也遇到過這場景,那時候她還愿意蹲下來詢問橋上那個小女孩的困境,還愿意盡一己之力幫助她,勸她歸家。
而一年多后的今天,她不再那么有信心,而是深刻明白自己什么也幫不了,乞求和施予都需要勇氣,她已失去了那種勇氣。旁邊的同學都盡量繼續(xù)說著原來的話,因為采薇的短暫駐足,氣氛有點尷尬,她也沉默了,不知怎么和他們開口這個敏感話題。她自己身無分文,但就算有錢,也不會投到那個碗里了,那不僅是對這個老人的侮辱,也是對自己的侮辱。是因為自己怯弱,才不肯承認,不肯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面對這個自己造成卻又無力回轉(zhuǎn)的現(xiàn)實。
這些弱者的無奈現(xiàn)狀不斷鞭笞著采薇,告訴她有多無能。身為這個社會的希望所在,她無法逃避自己的職責,又不敢面對,只是低頭匆匆走過,感到身后一陣凄涼。采薇想只有心虛的人才會這樣背脊發(fā)冷吧。她突然很想把手里剛買的蓮子羹遞給他,說聲對不起,然后扭頭就跑,邊跑邊哭,邊哭泣邊宣泄,也許這樣以后就不用再躲躲藏藏,而是能勇敢地面對這個真實的世界,勇敢站出來為了使它更好一點而努力。
越接近畢業(yè),越靠近這個社會,采薇內(nèi)心的掙扎就越強烈。讓她備受煎熬,難受得只能一個人默默在被窩里哭泣。她想改變,但卻越來越不愿意和人交流,不愿融入社會里,不愿接受那些規(guī)則,她只想繼續(xù)做那個純粹的自己,既不愿妥協(xié),又想改變這個世界,這種矛盾,她知道自己永遠無法突破。也問過自己很多次,為什么不努力地朝著目標前進。
每每想到未來都要痛哭一場,這種感情憋在心里很是煎熬。只能責怪上天給自己一副不愿與人打交道的天性,不愿為他人改變自己的自私,又生得一副悲天憫人的心,關(guān)心著這個世界,關(guān)心著這個國家,卻甚至不敢聽別人去描述它。
她怨恨自己為什么要那么敏感,如果對這些不公平能若無其事,會不會活得更輕松些?;蛘呷绻约禾焐蒲哉劊矚g交際,又愛好政治,還有那顆愛國心,或者只有愛國心,但強大到可以為它改變自己,是不是也會活得更容易些。
采薇就這樣一個人越想越傷心,淚流不止,困在自己的狹隘世界里,看不到出路。洛星看著采薇狀態(tài)越來越差,知道她自己陷進死胡同里去了,想開解又不知從何說起,她們太熟悉了,熟悉到她還沒開口,采薇就會直接否定了她即將說出的所有話口。
有幾次她嘗試開口,但采薇不愿多談,她也只好不了了之,畢竟她的煩惱可比采薇的真切急迫得多。
后來又發(fā)生了一件事,徹底困住了她。
那天采薇正在圖書館自習,何瀟匆匆找過來,原來是之前他們興趣討論小組里的徐彬確診患了白血病,聽說還是很嚴重很難治療的那種,小組人員已經(jīng)在校園里發(fā)動了捐款活動。
采薇初聽到消息時一下子哽咽了,不知道說什么。詢問了一些情況,心里有種想哭的沖動。
這個叫徐彬的男孩,采薇記得,在一次小組談?wù)撏昊厝サ穆飞希赊焙秃螢t說起剛剛的討論,吐槽了徐彬是學化工的,啥也不知道,就不該來參加這種討論,語氣不太客氣,走了好一段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這個男孩就在旁邊,因為是晚上,采薇根本注意到他跟著她們走了一路,他應(yīng)該全部聽到了,但什么話也沒說,只是望著她們點頭示意了一下,就轉(zhuǎn)身走了。
采薇看到他臉上雖然笑著,但還是很受傷的表情,她一直想找機會解釋,想著下周小組討論的時候一定要當面給他道歉,但后來他就再沒有參加過,采薇覺得大概可能因為自己那晚的話傷害了他,或者他真的覺得自己不適合再參加這種討論,對他來說未必不是好事,采薇漸漸也把這事忘了,想著以后總還有見面的機會,至少畢業(yè)前,小組人員應(yīng)該會聚餐一次。
沒想到再次聽到就是他病重的消息,何瀟這么急著跑過來也是知道采薇一直對他心懷愧疚,那晚的話只是玩笑略帶夸張的吐槽,但聽到的人卻會很受傷。
回去的路上,看著捐款宣傳單,采薇在腦海里搜索著可行的幫助方法,可惜除了捐出自己的一些零花錢,沒有任何其他辦法。找政府嗎?找學校嗎?找社會上的慈善機構(gòu)嗎?這個社會不公平的事太多,比這個殘酷的事也很多,但今天這個消息卻讓她如此受挫,因為徐彬是認識的朋友嗎,如果他真的死了怎么辦,她能接受嗎,會哭泣嗎,會改變什么嗎。
采薇并不是個脆弱的人,能接受死亡,接受不公平??墒乾F(xiàn)在心就是很涼,很自責。自從上次在天橋下遇見那個乞討的人,采薇一直在回避這樣一個社會,不知道是自己太偏執(zhí)還是這個社會太遲鈍了。她能用理智控制自己不會因此發(fā)瘋,但是心卻逃不過折磨。
她不敢和別人說,因為知道他們誰的感覺都沒自己的強烈,他們已經(jīng)遲鈍了,這些事在他們眼中已經(jīng)習以為常,與己無關(guān)。采薇一方面想假裝遲鈍,希望可以真的變得開朗,快樂;另一方面又在害怕,良心總在受煎熬,她怎么可以明知這樣太自私還能一直任由自己去逃避呢?
第一次,因為這樣的痛苦,采薇真心希望自己當初沒有重生。她明知道自己只要想是可以做一些事去改變的,為什么不愿意,是覺得自己能力卑微,在乎太多外界的看法,不夠勇敢?或者是看到了某種潛藏的規(guī)律,不想毀了自己,也許是自己心中期許的一生不是這樣浴血奮戰(zhàn)的日子?;蛘吒揪褪亲运降刂豢紤]自己。
她多想永遠是個孩子,做最單純的夢,實現(xiàn)最簡單的愿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