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回到洞中,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李冬蟲,心想要讓這小子成為天下武人的誘餌,首先他得活著,其次實力也不能太差,否則他一出這洞口就被別人逮去,哪還有之后的事兒了?
想到這里,怪人心中已有了打算。
怪人走到李冬蟲身旁,將他身子扶起,半靠在山洞的石壁上,接著拾起那柄石頭匕首,吹了吹覆在上面的塵土,右手在李冬蟲腹部摸索了片刻,找到小腹的位置,噗嗤一聲,將匕首刺入了李冬蟲體內(nèi)。
小腹乃是武人的根基所在,怪人此舉,旨在將數(shù)九劍訣的暗式“九死一生”強行逼出。
匕首在李冬蟲體內(nèi)留存了片刻,隨即被怪人拔出,李冬蟲起初毫無反應,傷口處連一滴血跡也沒有滲出。過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那傷口處的布條隱隱有一抹殷紅浮現(xiàn),李冬蟲這時開始掙扎起來,口中發(fā)出凄厲的叫喊。
怪人聞聲上前,左手捂住李冬蟲小腹,右手兩指抵在他額頭之上,卻在雙手觸碰到他身體的瞬間,怪人察覺到此人體內(nèi)竟然沒有絲毫內(nèi)力,更找不到那武人用以積蓄內(nèi)力的“靈臺”。怪人心中暗自詫異,開始向李冬蟲體內(nèi)注入不周神功。
嘩啦啦.....
怪人的內(nèi)力如同一股浩大的藍色水流,在李冬蟲的體內(nèi)激蕩流淌。九死劫難下,李冬蟲的四肢百骸每分每秒都在流逝著大量的內(nèi)力,而本該由渡劫者憑借自身底蘊才能渡過的第九死劫,卻因李冬蟲從小體質(zhì)虛寒,未能鑄成根基,所以才讓怪人有了插手的機會。
“你這小子走的什么邪路?不鑄靈臺就敢習武?不如就讓我來幫你鑄一個吧,哈哈哈!”
怪人放聲笑道,隨即開始在李冬蟲體內(nèi)運起鑄基之法。
“神豎死,人橫出,妖魔尚在,始筑靈臺.......”
怪人嘴中念誦著鑄基口訣,體內(nèi)運功不輟,卻在即將功成之際猛然想到,自己雖然下定決心將不周神功傳給這小子,然而僅在這一夜之間,要想讓這小子原原本本的受領神功,只怕其身體難以承受,倒不如只傳給他神功的后半段,這樣路上和別人交起手來,半壁神功也算夠用。
想通了這一點,怪人口中又是一聲大笑,雙手抓住李冬蟲的兩腿,將他的身子倒提在手中,繼續(xù)向他體內(nèi)注入內(nèi)力。
隨著不周神功源源不斷地倒灌,鑄基法訣開始順著李冬蟲的經(jīng)絡逆流,不出一會兒,這些內(nèi)力逐漸在他小腹處匯聚成一點,結(jié)晶出一個倒懸著的三角,其質(zhì)如玉,其色乳白,正是那名為“靈臺”之物。
“哈哈!璇臺!璇臺!”
怪人一見那倒懸著的三角質(zhì)地溫潤乳白,口中大喜叫道。
璇者,美玉也。
凡天下習武之人,須在幼年時修習鑄基之法,待到體內(nèi)形成靈臺之后,方能接觸駁雜武功,此為上古時起,武人們便一直遵從的規(guī)矩。
相傳這鑄造靈臺的方法,乃是青帝伏羲一手創(chuàng)下,彼時的人世間雖仍是一片渾沌,不過距離那天地始開,鴻蒙初辟的時刻已過去了十分久遠。在這千萬年間,諸神接連老去,擎天而死,只留下萬丈肉身聳立于天地,青帝冥冥中感應到屬于神靈的時代即將結(jié)束,可這世間卻仍是妖魔橫行,于是青帝編攢出一套可供凡人習武練功的總訣,好讓他們能在自己死后,抵御妖邪入侵。
根據(jù)各人資質(zhì)不同,鑄成的靈臺可分為木臺、銅臺、銀臺和黃金臺,此列之上,便是那萬中無一,擁有修成神功潛質(zhì)的“璇臺”。一般來說,人的資質(zhì)自靈臺鑄成之日起就無法更改,不過卻有一人例外。此人年幼時,天資愚鈍,鑄成的靈臺不過木臺,其父曾斷言:“此子魯,不堪用”。后來此人用了二十幾年功夫,脫俗去樸,將木臺一步步煉成了黃金臺,而他所創(chuàng)下的神功,便是此世間唯一能使靈臺進階的功法,這個人便是禹帝。
說來這靈臺在武人體內(nèi),本該是上輕下重,上尖下寬的形狀,卻由于怪人的一時興起,將神功逆行注入李冬蟲體內(nèi),因此他的靈臺就這樣被硬生生地顛倒了過來。
“你這小子果然邪門兒,不過我楊怪老就喜歡你這種不走正道的小子,這神功你可接好啦!”
“啊——”
李冬蟲的慘叫上遏行云,下沉谷底,就連百尺山崖之下,睡在柳林之外的武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此時怪人不僅在傳授李冬蟲功法,同時也在用自己的功力幫助李冬蟲渡過死劫,因此對他所經(jīng)歷的痛苦,怪人也感同身受。
那是一番被人放在冰塊之上,用冰錐鑿穿全身,敲骨吸髓般的滋味。不過對于怪人來說,這等程度的冰冷煎熬根本不算什么,他早已習慣了這世間的千般苦難,每當落入其中,甚至還要細細品味一番。此時除了九死冰劫以外,他還在李冬蟲體內(nèi)嘗到了另一種痛苦,一種如被萬蟻啃噬的酸麻。
呼——
過了不知多久,怪人吐出一口濁氣,暗嘆這九死劫難中所需要消耗的內(nèi)力,世間恐怕只有天人能夠承受,若是讓這小子獨自面對,注定只有一死。
經(jīng)此一夜,怪人不僅把李冬蟲從九死劫難中拉回,更在他體內(nèi)倒鑄了一座璇臺,與此同時,不周神功的后半壁也被怪人一并刻在了璇臺上。只可惜這世間任何一門功法,若是有頭無尾,必將迎來斷闕,若是有尾無頭,則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堪堪有害,哪怕是神功也難逃此律。
怪人站起身來,走到洞口,抬頭望見寒星點點,腳下樹林中只剩幾處暗紅色的篝火余燼,原來此時已是深夜。
這時一個黑影自林中竄出,腳尖只在峭壁上輕點了幾下,便已站在怪人面前,如此身法,山下武人當中惟有一位能夠做到,便是伯益。
伯益問道:
“前輩,你已將神功傳......傳給了我?guī)煹??能否讓我進去看看?”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明天早上,陪我演一出戲,然后隨我到北疆去?!?p> “北疆?好,我隨你去?!?p> 伯益聽聞北疆二字,正好合了自己心意,于是滿口答應道。
怪人一愣,對伯益的爽快有些驚訝,口中說道:
“唔......那,那你進去吧?!?p> 伯益走進洞中,看見腳下一地的血污,心知這些都是李冬蟲的血跡,于是加快了步伐。
山洞最深處,李冬蟲正自閉目而坐,身旁堆著半人高的碎布,看起來已經(jīng)恢復了元氣。伯益走上近前,俯身問道:
“蟲兒師弟,你還好嗎?”
李冬蟲聞言睜開眼來,驚奇道:
“大師兄,你怎么來了?這里......是哪兒?”
“這里是中原?!?p> 李冬蟲撓頭苦笑道:
“嘿嘿,師兄,是我糊涂了,這里不是中原,還能是哪兒呢?”
伯益搖了搖頭,嘆道:
“可就是這樣一個偌大的中原,卻容不下你一個小蟲兒......”
李冬蟲疑惑地看著伯益的臉,問道:
“大師兄,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對了,大師兄,你猜真正想要殺我的人是誰?”
伯益一驚,問道:
“蟲兒師弟,你都知道了?”
李冬蟲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嗯,昨日我被人偷襲,身上中了一劍,就在閉上眼睛之前我看到了兇手的面孔,你當他是誰?既不是那個怪人,也不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防風氏,而是玄乙門的門主,名叫李季玉。師兄,你快派人到風陵鎮(zhèn)上,把他抓來審訊,說不定他就是謀害師父的........”
李冬蟲話沒說完,卻見伯益已將正臉扭向一旁,顯然是不想再聽下去,于是閉上了嘴。
伯益沉默了片刻,開口道:
“小蟲兒,你還是什么都不懂,你中劍的那天哪里還是昨日?你已昏睡了九天,是那個怪人前輩救了你,真正想要害你的人也不是什么玄乙門,而是你師姐她,唉........”
伯益實在沒有勇氣對李冬蟲說出,真正想要害他的人其實是夏語冰。
“大師兄,你說師姐她怎么了?”
伯益喉間一哽,話鋒一轉(zhuǎn)道:
“蟲兒師弟,答應我,從這里出去之后,便走得遠遠的,千萬不要再回中原,這里有人容不下你......師兄這就要去一趟北疆,不能護你周全,你可以順著黃河一路往西,去到積石山腳下,找一個叫做“阿毛”的人,他是師父的老友,只有在他身邊,你才是安全的?!?p> 伯益說完這番話,怪人在洞口心叫剛好,那積石山正是他心中設想的,天下武人的埋骨之地。
“師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一點也聽不懂?”
“很多事情師兄也被蒙在鼓里,你要照顧好自己,記住師兄說的話?!?p> 伯益說完,扭過頭去。李冬蟲見其神色中已不想再作交談,只好點了點頭。
第二日清晨,怪人獨自跳下山崖,站在天下武人面前說道:
“諸位,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那個叫李冬蟲的小子已經(jīng)學會了我的不周神功,從今天起,他就是我楊怪老唯一的親傳弟子,我已經(jīng)讓他先走一步,去積石山幫我辦點事情,我也知道你們都是為了神功而來,不過我也不攔你們,你們誰要是認為自己的本事比他大,就盡管去追他吧?!?p> 滿場武人聽聞這話,皆是一副將信將疑的表情,他們不敢相信天人境高手居然會把神功傳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然而怪人方才這番言語中沒有一句假話,就連“楊怪老”這三個字,也是怪人連夜從他那支離破碎的記憶中拼湊出來的真話。在他的印象里,周圍的人總是“楊怪老、楊怪老”地叫他。
這時伯益從遠處飛來,嘴角帶著一絲血跡,對楊怪老喊道:
“老賊,你將你那邪法硬生生傳給我?guī)煹?,逼他與我大夏為敵,方才我好意去追他回來,誰知他卻對我出手?!?p> 楊怪老笑道:
“哦?看來你師弟武功大有進境,一夜之間就能跟你動手了?!?p> “哼,既然他已身兼邪功,便不配再當我?guī)煹?,從今以后,他便與大夏朝廷再無瓜葛,我只當他死了就是。只不過你這老賊,今日須給他賠命!”
話音一落,二人便即斗成一團,化作幻影,直打到眾人看不見的地方。
天下武人本是不敢相信那怪人的一面之詞,直到聽了伯益這一番話,心中疑慮頓消,尤其是伯益那句“他與大夏朝廷再無瓜葛”,直讓他們中的某些人恨不得立刻開動腳步,追著李冬蟲而去。
伯益與楊怪老之間的交手,不過是做做樣子,二人其實只在拳腳上比劃了幾下,卻已飛身來到十里開外。
“前輩,你讓我這么做,是什么意思?”
伯益擦去嘴角的血跡,停手問道。
楊怪老笑答:
“世人就是如此,你不耍點花招騙騙他們,有很多真事兒你直接說出來,他們反倒不信?!?p> 伯益倒也不再追究,接著問道:
“前輩,你說讓我隨你去一趟北疆,可北疆那么大,你說的到底是哪?”
“鐘山。”
楊怪老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