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奔跑,這半年來她從沒有這樣跑過,甚至比學(xué)校組織的長跑賽還要賣力。
陳雯雯不但是一位文藝女青年,在體育場上,她的跳遠(yuǎn)長跑成績在女隊里名列前茅。
已經(jīng)等不及電梯了,她順勢直接下樓梯,電梯的光標(biāo)顯示著此時有人在第二樓往一樓降,應(yīng)該就是牧長豐了,最終她劺足勁的沖出了酒店門口,氣喘吁吁的張望外面。
汗水將她散亂的鬢發(fā)粘在了鼻尖與下頜,她斜靠在玻璃門的邊框上,盯著外面的風(fēng)吹草動,四顧尋視下,完全沒見著牧長豐的人影。
前臺的工作職員疑惑問:“你是在找誰嗎?”
陳雯雯眸底燃起希望,連忙來到前臺,聲音氣喘吁吁間有些哽咽道:“你,你看到一個大概一米七八,青藍(lán)色衣服的男孩嗎?他是我同學(xué),有東西落在包間了。”
那職員疑惑的輕咦,“他剛剛才出門的呀,你沒看到他嗎?”
女孩又靠在了玻璃門上,裙子在風(fēng)中微微掀起,像是一朵花期幾近凋零的厚白梔花。門外是一片小庭院,庭院里培植著郁郁蔥蔥的花草埔與五頭貔貅的噴水池,但這些東西并不算高大也遮不住人,舉目四望之下就可以瞧到外面的停車與空悠悠的街道。
那個男孩的來來去去簡直就像是個流浪人間的幽靈,有時真分不清他是真實或是虛假的,女孩心里有些擔(dān)心害怕,這一別恐怕便是很久很久才能遇見了,可她還有千言與萬語沒來得及傾訴,那可悲的怯懦心讓她變做了啞巴。
……
回到家,牧長豐看了看客廳與廚房,然后就見到牧無翹著二郎腿守在電視前看租來的古惑仔DVD碟片,嘴里叼著根二手中華。
“他去上班了?”牧長豐找了個板凳坐在了旁邊。
“本來是想賴在家里見你一面的,但我跟他說你晚上就回來,說你要是罷工老弟就對你不客氣,然后他就老老實實的去上班了?!蹦翢o淡淡的說。
“他真的很想見你一面?!蹦翢o說。
“可我并不想見他,哪怕一面。”牧長豐輕輕回答。
“家里的冰箱我呆會找人修,明天我就要去面試了,出國時估計會跟他們一路。”
“老弟,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嘛?”牧無忽然笑了,目光變得希翼。
“記得,那時候我才八歲讀三年級,你十四歲剛上初一?!蹦灵L豐有些疑惑,不明白牧無為什么會說起往事。
“嗯,記得最初你第一眼剛見著我的時候,肯定嚇壞了吧,或者說,很不開心?”
“任誰突然多出個親哥哥,也會驚訝加不開心吧?”牧長豐看著牧無,目光忽然回轉(zhuǎn)到那個十年前的仲夏之午,他當(dāng)時還是個愛哭鼻子的弱氣小孩。
童年,一個讓人們緬懷的亙古題材,在那個年紀(jì)所見到的世界,萬物與群生都是抽象的。
天空是倒映了海洋,朵朵的云則是會七十二變的弼馬溫,時而變梯田,時而變成怪獸,時而又仿佛萬馬側(cè)騰,最后閉上了眼,世界盡歸眼簾。
“那時候我在樓上看動畫片,樓下傳來動靜,奶奶上樓說是媽媽回來了,我當(dāng)然很高興,因為以往媽媽回來都是過年,暑假有時候也不會回來,可……”牧長豐忽然閉嘴,看向帶著盈盈笑意的牧無。
“可我沖下樓時想給我媽媽一個擁抱,但當(dāng)我看到媽媽的旁邊還牽著一個陌生的人,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在催促著我喊那個人哥哥,旁邊的奶奶罵我‘傻孩子,那是你親哥’
但我從來沒聽說過我有什么親哥哥,他們也從來沒跟我談及,于是我就開始賭氣,認(rèn)為爸爸媽媽不要我了,打算隨便找個孩子將我頂替,小時候,我是那樣的自卑和敏感?!蹦灵L豐開始長談。
牧無默默傾聽,然后跟著也說起了當(dāng)初。
“我其實很早就知道了遠(yuǎn)在農(nóng)村的老家還有個弟弟,那天我準(zhǔn)備了很久很久,為的是在你面前留個溫柔平和的印象,但老弟你當(dāng)時太膽小了,可能是你當(dāng)時不想面對我就溜了,你一跑我其實也沒了分寸,可媽媽拍了一下我的屁股,讓我跟上去安慰你?!?p> “然后你就跟在我屁股后像塊狗屁膏藥,我在田野間散心慢跑,我一跑你就跟著也跑,很煩的?!?p> “有時候我很討厭當(dāng)時的自己,懦弱,愛哭,還娘里娘氣。”牧長豐淡淡的說,否定了自己的童年。
牧無撓了撓頭,瞇了眼無奈的笑呵呵問:“啊,我真的很煩嘛?”
“其實,也算不上煩,小時候別人對我冷淡慣了,突然多出個復(fù)讀機(jī)加嘴炮加特林,對比下就感覺…有點煩?!?p> 緊接著他又說:“現(xiàn)在習(xí)慣了,你的嘮嘮叨叨我可以自行屏蔽了,這估摸著也算是個特異功能吧?!?p> 金發(fā)男人依舊撓了撓頭,那豎起來的頭發(fā)真就如超級賽亞人般炸裂且飄逸。
夕陽欲墜,地平線好似著了火,男孩一步一跨的走在菜地田埂上,在其身后有位沉默的少年緊跟不棄。
小孩跑了起來,少年也跟著跑,男孩有些氣喘吁吁,轉(zhuǎn)身回頭怒氣大喊:“別跟著我啦!你很煩哎!”
然后男孩別過小腦袋,雙腿加快了腳步,他越想就越委屈,越委屈情緒就越低沉,沉甸甸的心情下,那個名叫淚腺的東西就分泌了潺潺淚水。
看著男孩一邊哭一邊撒腿跑的身影,少年停下了腳步。
男孩盲目的走,村鎮(zhèn)里所有可走的路他都行過,放假里無事可做之時,他便會一遍遍的散步在這些路上,時而抓抓蟋蟀,時而采花摘果,每一次踏上這條路都好似進(jìn)行了一場探險,仿佛只要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到最后,能到世界的盡頭。
但今朝的他卻什么都不做,單顧著一遍遍走盡了山路,直到太陽沉落到世界的西頭,群山之間還殘留著余紅,道道的光芒也變得灰沉。
久到仿佛后面的人已經(jīng)沒在跟著,男孩以為他放棄了,便放慢了些許步伐。
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男孩猛地回頭看清來人之后,瞪起了大大的眼眸喊:“不是都叫你別跟……”
“天快黑了,咱們快回家吧?!鄙倌陰е鴾厝岬男?,撓著腦袋勸說著。
“要回家也是我一個人的家,才不是咱們的!”男孩氣鼓鼓的又轉(zhuǎn)過身,欲要繼續(xù)走向路的盡頭。
“哎哎哎,你看左邊土坡上面那處的竹林,里面是不是有墳?”少年的聲音仿佛具有某種魔力,讓氣鼓鼓的小孩瞬然頓足。
“聽說以前在里面死過很多人,有個人大半夜搬柴回家,路過這里還看到了一個沒有腳的女人半浮在空中!”少年很夸張的張開臂膀,示意女鬼浮于空中的高度大概是這么高的,然后他繼續(xù)闡述著故事,而男孩也很符合氛圍的面露死白,似乎被故事的內(nèi)容嚇得不敢動彈。
“好像……那個人當(dāng)時就站在你這個位置,沒錯,就在那顆矮樹的前邊!而那個女鬼……就在你左邊的坡上!”少年最后的聲音變得詭異且高亢,簡直乍乍驚驚。
“啊!”男孩慘叫一聲,扭頭使勁兒撒足狂奔。
少年笑嘻嘻的跟在男孩身后,看著狂奔的少年,他眼睛一轉(zhuǎn)跨步握住男孩的手,嗓子咳了咳傲氣的說,“不過嘛,小生不才,以前跟林正英學(xué)過幾個茅山法術(shù),這些孤魂野鬼還容不進(jìn)本道爺?shù)难壑?!有老哥我罩著你,那群小鬼誰敢對你動手?”
然后,男孩就放慢了疾馳的步伐,闌珊的晃了晃,繼續(xù)走著,只不過沒有掙脫。
他那個時候是真的相信了牧無就是茅山的傳承者,而那個稀疏竹林里確實有一個血肉模糊還會舞空術(shù)的猙獰女鬼。
一路上,男孩弱里弱氣的聲音像只嘰嘰喳喳的雛鳥:“你,你真是林正英的徒弟嗎?林正英是不是真的很厲害呀?他抓了那么多鬼,肯定哪天就會來我們這把那只女鬼抓了吧?”
少年笑嘻嘻道:“咱師父日理萬機(jī),忙碌的很,像這種微不足道的小精小怪哪值得他老人家出手?。俊?p> 兩個孩子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了曲折的彎路盡頭,夕陽那份最后的熾熱也隱沒在了黑暗里。
少年是牧無,男孩是牧長豐。
現(xiàn)在他看,那片竹林里沒有會浮空的女鬼,牧無也不是茅山道長,林正英也不會捉鬼。
一切只不過是童年的抽象與天真。
隔壁的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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