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上,星河之下,頭等艙中牧長豐看了看右側(cè)的女人,聲音輕輕的說:“真的謝謝啊?!?p> 柳桂芹瞥了他一眼,“你爸爸其實很愛你的,就是性格比較懶散罷了,要好好珍惜家人懂嗎?”說到此處,她眼眸似古潭般深邃且清澈。
“我給你爸所在的黑太子集團打了個電話,我在他那個集團有不少股份,給一個員工放半天假也沒什么,順便還幫他報銷了兩人份來回的車費,就只是為了來見你?!?p> “我知道他一直以來是愛我的,一直都知道?!蹦灵L豐扭過頭看向那片輝煌的星河。
“為什么幫我?!蹦灵L豐翻閱著古德里安遞來的《卡塞爾學院入學傻瓜教程》,邊看邊說。
“因為我多管閑事咯?!绷鹎垭y得語氣幽默了一回,她也轉(zhuǎn)過頭看向舷窗的外面,夜里的玻璃是半黑的,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天上那半片星河印在了她那張如畫的臉上。
牧長豐聳聳肩,繼續(xù)跟古德里安教授討論所謂的學術,以及未來的目標和學校生活規(guī)劃,然后他開始套話。
比如,你們的超能力大概都是什么類型的呀?是神光普照的白魔法還是養(yǎng)尸煉蠱的黑魔法呀?你們學校里面有沒有出過叫布魯斯·韋恩的慈善家?。?p> 可這位模樣蒼蒼的老頭卻眼睛亮了起來:“我知道他!他是蝙蝠俠布魯斯·韋恩,我可是DC的忠實粉絲!。
然后他們就開始了又一回合的討論,討論的主題是,蝙蝠俠布魯斯·韋恩與小丑杰克.奈皮爾的愛恨情仇。
然后他們進入一個轉(zhuǎn)點把主題升華了,居然開始討論罪惡的本身是心靈本身的脆弱還是物質(zhì)本身的誘惑。
聊著聊著,牧長豐忽然心里感慨說話不結(jié)巴了就是好,組織語言的速度開始變快,普通話也不是那么糊了,甚至他還和古德里安對談練習英語的英倫口音,可當談起小丑杰克.奈皮爾時,他又想起了路明非。
那個衰仔的爛話總是舌燦蓮花說個沒完,簡直是豌豆射手投胎轉(zhuǎn)世。
他很羨慕這些人一套一套的說話方式,似乎每一句都能被當成冷笑話,每一句都能成為他一天里的學習內(nèi)容,他會分析‘爛話’的組成條件,分析說話之人說出此話時的心路歷程。
但他最后醒悟,路明非他完全猜不透,一個人說話的風趣并不是看你的話說得多通順多利落,而是在于你的心與靈魂。
牧長豐覺得很有意思,他下意識的開始學牧無和路明非說話的方式,平時的口吃有所改善,星期一在講臺上誦詞的準備時間大大減短,牧長豐覺得很開心,但他就是說不出一口爛話。
還有媽媽臉上的笑,那笑就正如那天的夕陽西下一樣輝煌燦爛。
他很喜歡那種微笑,于是每天的早上和晚上他就坐在鏡子面前對自己咧嘴笑,不過最開始練習的笑容時而會猙獰時而很凄厲,就像林正英電影里的鬼。
在三年前,他終于學會了微笑。
火車的聲音轟鳴響徹,他抬頭望了望芝加哥火車站那如教堂般的穹頂,熙熙攘攘的人海里,男孩提著巨大的行李箱,一會兒看手中的火車票一會兒舉目四望。
“CC1000次快車?”
皺著眉,牧長豐繼續(xù)尋覓,柳桂芹有事走了,就連專門來接送他的古德里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找不到人了,而他的那支N95已經(jīng)送給了牧無,臨走時就放在了他的床頭上,然后…他就沒聯(lián)絡工具了。
“古德里安那老頭去哪了?”牧長豐只覺頭疼,周圍人流竄動,他剛剛問了問值班的人員,然后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這趟列車的存在,車票倒是真的,但編號不太對。
忽然,一樣事物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那是一個賣畫的人,一身黑色的短袖衫和破破爛爛的皮褲,露出來的臂膀仿若是包著皮革的枯骨,面頰凹陷膚色臘灰,沒有一絲血潤,可更吸引牧長豐目光的是他捧著的油畫。
那是一副怎樣的一張畫?。‘嫷膬?nèi)容是那么暴戾血腥與獵奇,主觀物是一位腹部被剖開斜躺伸手的女人,女人的內(nèi)臟堆積在她大腿側(cè)與身后,內(nèi)臟形成的襁褓里面裹著一只嬰兒。
被剖腹的女人臉上沒有痛楚的神色,卻被刻畫出了一張充斥幸福微笑的臉,仿佛是最忠實的信徒遇見了自己所信仰的神明時,露出了向往神國的笑。
信徒不顧一切的向著神明伸出手,挪拽著被剖腹的血肉之軀,仿佛是在尋找救贖,牧長豐看得清楚,那女人伸手朝向之人并不是什么神明,那是一只沾滿了暗沉淤血的惡魔之手。
他居然看入了神。
“哇哦,是新學弟啊。”
牧長豐被這一聲英語驚得回神,抬頭的第一眼是與那個畫的主人遠遠對視,那是一雙眼眶無比凹陷,仿若黑淵的空洞眼眸,空洞到讓牧長豐心中驚悚。
然后他又被嚇了一大跳,因為此時正有一個人正伸著滿頭黑粽雜草的腦袋細看他手里舉著的火車票。
牧長豐連忙撤回手,眼露警惕。
這個魁梧高大的年輕人一捋前額的劉海,此人一身墨綠色的花格子襯衣和破洞的泛白牛仔褲,埋在絡腮胡里的面孔也算得上英挺,燭芒般閃耀的眼里寫滿了誠摯,“是中國人啊,我在中國呆過幾年,我!芬格爾.馮.弗林斯!可是你的師兄哦,同樣是CC1000列車乘客!”
一口地道的中文參雜著難言的河南口音,聽得牧長豐倒是一愣,左左右右將此人審視了好一會兒,就見對方掏出個了黑色的磁卡票,上面由銀色繪制著一株半邊是枝葉繁茂另一邊則是枯萎露枝的樹。
“你,你好師兄?!蹦灵L豐又掏出來互相對比了一下,發(fā)現(xiàn)沒有假,他無意間又看向了那個賣畫人,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消失不在,就像剛剛所見的一切只是一場幻覺。
“自家人吶!”大漢想要握手,牧長豐看了看他那比流浪漢還凄慘的打扮,手指上還粘著灰黃色的油漬,他嫌棄的往后退了一步,但最終還是難逃魔爪,生無可戀地像是一只小麋鹿被大狗熊抓住。
“唉,真不是你師兄我邋遢,這不,錢包被賊子偷了,露宿街頭好幾天這不就遇到師弟你了嗎?這是命運的羈絆邂逅呀!”芬格爾拍著牧長豐的后背。
去你個鬼的命運邂逅,露宿好幾天還這么精神,你確定你不是職業(yè)叫花子?牧長豐心想。
“我叫牧長豐,牧羊的牧,長久豐收的長豐。”
“好名字,一聽名字就很有義薄云天的俠義氣!里面江湖味真足!師弟我欣賞你的帥氣,你看起來也很有義氣!來,一起喝可樂去如何???”他笑嘻嘻的攬著牧長豐就想要蹭吃蹭喝。
牧長豐面對這種才相識就熱情洋溢的人通常會手足無措,最終兩人還是互相湊了三十美金,兩人蹲在地上各拿了一杯大號可樂,而眼前這位流浪漢一邊吃炸雞一邊嘬可樂,打出個大大的嗝,跟打雷似的。
“師兄幾年級???”牧長豐問。
“七年級?!?p> “???幾年級?”牧長豐差點沒被可樂嗆到。
“呃…是四年級制的,只不過你師兄我留學留了三年而已……”
忽然心里有些無力,留三年的學,這是把學校當自個家了?
“師兄你是在找CC1000列車?你以前坐過那個列車嗎?”
“每個學期開學的時候都坐,否則就只有直升飛機過去。校園在山里,只有這趟火車去那里,沒人知道時刻表,反正芝加哥火車站是沒人知道,最后一個知道那趟列車運行時刻表的列車員前年死了,他說那趟車從二戰(zhàn)前就開始運營了。”
芬格爾說,“不過別擔心,總會來車的?!?p> “芬格爾!牧長豐!快過來,列車來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牧長豐和芬格爾瞬然起身似猛虎突擊,“我靠師弟你是我的幸運女神?。∥疫€以為我們要相依為命,風餐露宿個三天半夜呢!”
見鬼的幸運女神,你才是女神,你全家都是女神。
“古德里安教授是和我一起來的,只是剛剛走散了而已?!蹦灵L豐一邊跑一邊輕聲嚷嚷。
老人揩了把汗,不知不覺居然和牧長豐走散了,幸好通過諾瑪居然直接找到了兩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