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緣起童年

　　　　迫于自己父母的壓力，童羽最終還是沒能成功拒絕宋元的手鏈，以極度別扭的心情把這個礙眼的盒子裝在包里帶回家。

　　她怕是從此之后對大名鼎鼎的T家首飾再無好感。

　　她借口前陣子過于勞累導(dǎo)致身體不適，提前開溜。一回到家，將手鏈盒隨意放在玄關(guān)處的鞋架上最不起眼的位置，心里才稍微好受了那么點(diǎn)。

　　幾小時前一陣沖動給商徵打了電話，現(xiàn)在可好，明天商徵這尊大佛要光臨她的寒舍。

　　她環(huán)顧四周，還算整潔，但還沒達(dá)到接見愛豆的水準(zhǔn)。

　　原本兩周一來的阿姨被她軟磨硬泡，以薪酬翻倍的條件叫過來。打掃衛(wèi)生是小事，請教做飯才是大事。

　　童羽并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而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家常菜、日料、韓料都會做一二，紅燒肉、西湖醋魚、牛肉面等接地氣的硬菜也不在話下。

　　但她常年一人食，在時間和飯量有限的情況下，以簡餐居多。廚藝的退化程度，她自己無從知曉。

　　雖然從宜曦那里得知商徵喜歡吃港式糕點(diǎn)，但恕童羽能力時間都有限，不到24小時內(nèi)絕對做不出腸粉、蝦餃、蛋撻、叉燒包等一系列精致美食。

　　阿姨好心提醒她，最保險(xiǎn)的就是做自己最拿手的。投其所好，但味道不在線，弄巧成拙，白忙活一場。

　　童羽最終決定做還算拿手也不容易出錯的pizza，以香腸、番茄、蘑菇、甜椒和羅勒葉為配菜，做了一款迷你版，和阿姨品嘗探討之后，又來一款改良版。

　　這么一來二去就吃飽了，剩下一些pizza她便送阿姨，給她打包帶回去。

　　“明天有重要客人？”阿姨是過來人，而且認(rèn)識秦晴。她未曾見過童羽這般花心思。

　　童羽說，是非常重要的客人。

　　重要到，她要去苦惱糾穿什么。

　　別看童羽每天穿著都是光彩照人，給人精心打扮的感覺，實(shí)則在衣服搭配上不花超過十分鐘。

　　有品位有眼光就是這么任性。

　　但是當(dāng)晚，她在衣帽間磨蹭了整整一個小時。

　　思來想去，她決定不做“妖艷賤貨”，也不做“職場麗人”，就做回最“真實(shí)”的童羽。

　　既然商徵在追她，她也不是沒有想過與他在一起。與一個人想要長久的在一起，那必須相處自在，所以最自然的一面能夠互相吸引，那才是真的互相吸引。

　　雖然童羽沒談過戀愛，大道理還是懂的，而且平時沒少聽秦晴這個經(jīng)驗(yàn)不算太豐富的過來人嘮叨。

　　施晚總是說她，少在外面吹噓，能跟初戀結(jié)婚的那是鳳毛麟角，秦晴唯一的“經(jīng)驗(yàn)”就是沒頭腦，運(yùn)氣好。

　　于是，周日當(dāng)天，童羽一件藕粉色綢緞吊帶連衣裙，外面套一件韓版灰色帶帽衛(wèi)衣，長發(fā)用卷發(fā)棒打理成可愛減齡的蛋卷，頭頂扎起一撮，非常有“心機(jī)”地用了從媽那里找來的紅色糖果發(fā)繩。

　　當(dāng)商徵照著她發(fā)的地址，一大早從N市過來，踏入童羽家時，整個屋子已經(jīng)充斥著芝士混著面粉香腸在高溫烘烤下的香味。

　　童羽系著紅白格子圍裙，防燙傷手套也是同款花紋，跟頭上的糖果意外和諧。

　　“烤了Pizza，配果蔬salad和青檸蜜，不知道你喜不喜歡?！?p>　　商徵垂眸看了她一會，用低沉的嗓音吐出兩個字：“喜歡。”

　　可能是商徵過于長在童羽審美點(diǎn)上的緣故，他隨便一個動作，一句話，總能讓她臉紅心跳。

　　為了掩飾自己火速升溫的臉頰，童羽轉(zhuǎn)身就進(jìn)廚房，給他泡咖啡，為自己找事做。

　　家里收拾的干凈整潔。童羽似乎沒打算掩飾自己的“迷妹”身份，商徵的海報(bào)、照片、手幅、專輯，原來在哪，今天還是在哪。

　　墻上、柜子上、架子上，無一不有商徵的身影。

　　她不是沒打算收拾。而是，根本不可能收拾完，于是放棄。

　　當(dāng)年她拿著第一筆巨額獎金毅然決然買房，搬出父母家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為了能夠“解放自我”，愉快追星。

　　奶牛將自己蜷到商徵懷里，發(fā)出高興的呼嚕聲撒嬌。

　　童羽捧著咖啡走來，商徵無情地將奶牛抓起放到地上。

　　“奶牛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沒有。奶牛很乖的。有他陪著，下班回家沒那么冷清?！?p>　　“那讓他繼續(xù)呆在這里？”

　　童羽很是意外，瞪了瞪眼睛，有神的忽閃忽閃，自帶放電效果。奶?？墒巧躺裥募饧馍系摹凹胰恕卑?。

　　別人直播自己，商神直播奶牛。別人曬自拍，商神曬奶牛。別人在演唱會上面對粉絲拋上舞臺的禮物，會挑自己的周邊、玩偶撿起來賣個萌，商神只把奶牛的玩偶撿了帶回家……

　　“我當(dāng)然沒意見啊。我怕奶牛不樂意?！?p>　　“不會。我下周還是有行程。阿姨帶他總有些不開心?！?p>　　奶牛在商徵腳邊四仰八叉躺著，面對主人如此冷酷無情的行為，一個翻身起來，尾巴翹得老高走出客廳。

　　居然要靠一只貓來追女生。

　　“還有十分鐘出爐。”她在商徵一旁坐下，補(bǔ)充道：“我不是有意要讓你看到這些……實(shí)在是……來不及收拾?！?p>　　她注意到商徵的目光在自己的各種畫報(bào)間游走。

　　“我沒說介意?！鄙踔吝€很高興。

　　比童羽獨(dú)立得更早，商徵一滿十八周歲就搬出去自己住。對喜歡清靜的他來說，多一個人都覺得聒噪。

　　但是今天，童羽讓商徵感受到——家里的確是需要一位女主人。會溫馨、有人情味許多。

　　深思熟慮之后：不是需要一位女主人，怕是需要童羽。

　　目光再次落向童羽。

　　坐著也是商徵比她高出約摸半個頭，自然而然地，商徵看到她頭頂?shù)募t色糖果發(fā)飾。

　　他早已確信。只是不確定這樣黑暗的記憶，能否直白地和她提起。

　　商徵從口袋掏出另一個紅糖果發(fā)飾，放到童羽手心。

　　“物歸原主?！?p>　　童羽手很明顯抖了一下，被商徵有力地握住。

　　她睫毛輕顫，不敢和他對視。她怕一撞入商徵深邃柔情的眼眸，眼淚就要決堤。

　　“二十一年前，是你，對不對？”童羽垂著頭問他，發(fā)繩在兩人交疊的掌心中間，手上力道不自覺加重。

　　“嗯。H市，老城區(qū)車庫。”

　　童羽整個人抖得厲害，商徵將她環(huán)到自己懷里。有力地握住她肩膀。

　　“陰天，毛毛雨。后來停了。那天你是白色毛衣，紅色格紋馬甲裙?！?p>　　童羽沒再忍耐，掙開被握住的手，繞過商徵精瘦的腰將他抱住。

　　他頓了一下，雙臂將她環(huán)抱，溫柔地?fù)崦^頂。

　　擁抱總是能給人力量。

　　烤箱傳來“?！钡囊宦?。

　　沒人理會。

　　童羽情緒起伏過于厲害，說不出話。就連商徵都能感受到她劇烈的心跳。

　　“我在酒吧就認(rèn)出你了。只是當(dāng)時不太確定。在香港相遇，便確定是你?！?p>　　“機(jī)場嗎？”童羽悶悶的聲音從他懷里傳出。

　　提到機(jī)場童羽就不滿。如果說都認(rèn)出她了，那還“撩完就跑”？甩手就走？

　　“不是，后來在泳池?！?p>　　機(jī)場偶遇時商徵依舊不太確定，但心里多少已經(jīng)有了譜。不然也不會出于保護(hù)她，順手把她也帶進(jìn)去。

　　“你怎么認(rèn)出我的？”

　　“童羽，你知不知道，你看人的眼神總是很有穿透力，有股審視的力量？”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秦晴跟她說過，她看人的眼神，讓人很有壓迫感。想必除了秦晴，那些跟她算不上熟的，在這目光的壓迫下根本沒膽量去說這樣的話。

　　“你當(dāng)時怎么發(fā)現(xiàn)我的？你應(yīng)該一直在N市長大。”

　　“我哥哥早就搬去H市。我在那里住過一個月。當(dāng)天正巧在附近閑逛?！?p>　　那天是商玨生日，來了不少親戚朋友，商徵最受不了人多的熱鬧場面，一個人出去閑逛。逛了一會后，陰沉沉的天終于兜不住這潮濕開始下雨，商徵便抄近道走了小路。

　　當(dāng)時他看到一位穿黑色連衣裙的女人，在小路上徘徊，身后的一排老舊車庫，傳來小女孩驚恐的呼喊聲。

　　那女人轉(zhuǎn)身進(jìn)去，哭喊聲便停住了。

　　本該轉(zhuǎn)身逃跑的商徵，莫名開始擔(dān)心被關(guān)在里面的小女孩。

　　那年他才十歲，力量無法與一名成年女子抗衡。他給哥哥打過電話后，鼓起勇氣捶開車庫門只身闖入。

　　那個年齡的孩子還無法判斷眼前的危險(xiǎn)程度是否會危及生命，一旦沒了安全感，就容易想到死亡。

　　他就怕，在外頭等著救援，里頭的小姑娘會被這個變態(tài)女人提前奪去性命。

　　他挨了那女人兩腳，在緊握住小童羽的手，告訴她“哥哥帶你出去”的時候。

　　女人瘋了一樣掏出一把水果刀，商徵護(hù)著童羽來不及躲閃，在衣服被她劃破之后，左側(cè)肋骨至腹部，被刀拉出很長一道口子，傷口不淺，但不幸之中萬幸，沒傷到內(nèi)臟，最深的地方，到真皮層。

　　所以商徵后來在肋骨處有大面積紋身，是一只蝎子。

　　這只卷著尾巴，斜向他下腹伸出毒鉗的蝎子總能引起人無限不健康的想法。誰也不知道這只蝎子是這么來的。商徵紋它的目的并不是撩人。

　　商徵全身上下對童羽的吸引力都不小，但一定要評出一個“最”，那非這只蝎子莫屬。

　　沒人清晰地見過這只蝎子的真面目，雖然造型師多次想把它展現(xiàn)出來。商徵最大程度的妥協(xié)，就是穿半透視上衣，若隱若現(xiàn)露出一點(diǎn)。

　　這已經(jīng)足夠讓全球的脂粉為之瘋狂。

　　童羽在今天之前渾然不知，原來這只蝎子的誕生，與自己脫不了干系。

　　面對原來總能使自己“發(fā)/春”的東西，突然就有了負(fù)罪感。

　　“我那天，原本是外婆接我?？墒欠艑W(xué)人好多，都打著傘，我看不清，也不知怎么的，牽錯了手，等到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晚了。

　　“你出現(xiàn)在車庫門口的時候，宛若天神降臨。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經(jīng)沒了?！?p>　　商徵輕吻她發(fā)心。有股好聞的茉莉香味。

　　“所以上次我們意外睡一張床，我是說了夢話對不對？你也說了?！?p>　　那天因?yàn)樯提缯`入，把房間燈都關(guān)了，導(dǎo)致童羽做了噩夢，遙遠(yuǎn)又熟悉的恐懼和無力感席卷全身，睡夢中她斷斷續(xù)續(xù)不利索地說著“我要回家”。

　　“半夢半醒?！鄙提缁卮鹚?p>　　那天之后，童羽和二十一年前的小姑娘是同一個人，商徵對此已經(jīng)確認(rèn)無疑。

　　“有沒有抓到綁架我的女變態(tài)？”

　　現(xiàn)在回想起那女人黑色的高跟鞋和連衣裙以及陰陽怪氣的笑，童羽還是忍不住一身雞皮疙瘩。

　　商徵家里勢力不一般，這寶貝孫子出了這么大的事，想必商爺爺不會輕易放過肇事者。

　　但是。

　　“抓到了，又放了。因?yàn)橛芯窦膊∽C明。而且，背后有人，其他信息至今一直查不出?！?p>　　今年，在再次遇到童羽后，商徵在幾個月前已經(jīng)再度對當(dāng)年事件展開調(diào)查。商爺爺表示支持。但目前仍無半點(diǎn)消息。對方不簡單。

　　“沒事。你那么忙，別在這事上費(fèi)精力啦?！?p>　　商徵沒說話。有什么能比查出當(dāng)年傷害童羽的人更重要？音樂事業(yè)都是其次的。

　　“那次之后，我就有了怪毛病，不能和別人牽手?！?p>　　商徵松開她，和她對視。

　　這讓他有些意外。因?yàn)閮扇硕啻螤渴郑馃o任何異常。

　　“你是第一個?！?p>　　“你上次跟商玨握手的?！鄙提绲挠洃洷韧鹣胂笾羞€要好。她原本沒打算提。

　　“我懷疑是因?yàn)槟銈兪值挠|感有些許相似之處。不過，還是有點(diǎn)不適。只是沒和其他人握手那么反應(yīng)劇烈?！?p>　　“下次跟他，也不用忍耐。不舒服就別握?！边@相似之處，他不要。

　　“挺麻煩的。我跟爸爸媽媽，好朋友，都沒能牽過手?！?p>　　商徵注視她的雙眼，格外認(rèn)真：“從今往后，你牽住我一個人的手就夠了?！?p>　　童羽心跳漏拍。臉不爭氣地紅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商徵，你救了我的命。兩次?！?p>　　一次是小時候在車庫。一次是在無邊泳池。

　　“那你要怎么報(bào)答？”商徵目光一直落在她明媚的臉上，不曾離開。

　　對女性從來都毫無感覺的他，卻總對童羽，認(rèn)為她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怎么看都看不夠。每次對視，都能讓他心情大好。

　　童羽想了一會，一個不成形的想法卻在緊張間脫口而出：“以身相許，你要不要?！?p>　　問完之后她驚覺這句話有多么的不矜持。

　　但眼前這讓她日思夜想的人回答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