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飯還是罐頭。吃完罐頭,于教授領我和師姐步行來到附近一個醫(yī)院,又讓我大開眼界。
醫(yī)院在一棟摩天大樓的第一層,很像一個牙科診所。門框上方,橫著四個金色的英文字母:LFEE。
很顯然,LFEE就是醫(yī)院的名字。30分鐘以后,當于教授躺在手術臺上換胃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這四個英文字母,是live for ever and ever的縮寫,即“永生”之意。因為一旦人的身體器官可像機器零部件一樣隨意更換,人自然可以永生。
在醫(yī)院大廳,有二十多個長相年輕的人。
有個男子正在左側墻壁之前的一臺自助掛號機上戳戳點點,有十幾人坐在大廳中間的長椅上等候。除了這些人,沒有醫(yī)生和護士。至少,沒有人穿得像醫(yī)生和護士。
進入大廳之后,于教授一邊朝掛號機走去,一邊對我說:“雖然這家醫(yī)院只是一家社區(qū)醫(yī)院,但任何身體器官,五臟六腑甚至頭部、血管、神經、骨頭通通可以更換,所以能夠治愈任何疾病。如果你身體有病,最好趁機治療。等你回到地球,就找不到這樣的醫(yī)療條件了!”
我馬上搖頭:“我沒病!你不會是倒賣器-官的犯罪分子吧?”
“真是小人之心!”師姐踢了我一腳。
“其實我并不懷疑你們,我只是喜歡自己的原裝器官。這樣吧,下次來盤星,我做個雙眼皮。”我說。
說話間,我們已經站在自助掛號機之前。于教授把臉湊到掛號機前掃了一下,顯示屏提示她需要做“換胃”手術,并且手術半個小時后進行??雌饋?,掛號機除了掛號,還能體檢,當即刷新我對科技的認識。
之后,我們在廳中長椅等候。這時候,能聽見廣播中不斷發(fā)出指令:
“請某某先生到7號手術室換腎?!?p> “請某某女士到8號手術室換腿。”
……
聽到廣播的“某某”,立即從長椅站起,朝大廳右側的過道走去。(左側也有過道)
根據廣播口令顯示,這家醫(yī)院唯一的業(yè)務就是更換身體器官。我十分好奇:“在盤星,醫(yī)院治病都是直接更換器官,沒有打針吃藥這種療法嗎?”
于教授很嚴肅地點點頭:“盤星所有的醫(yī)院,都是這樣治病。打針吃藥,是醫(yī)療技術低下的表現,修修補補治標不治本,簡直浪費時間。直接更換身體器官,才能根治疾病?!?p> “這樣的話,器官的需求量會很大。盤星哪來的那么多身體器官呢?”我好奇地詢問。
師姐白了我一眼:“當然都是生物公司批量生產的呀,笨蛋!”
于教授微笑不語,卻點點頭表示對師姐的認同。
我心里懷疑這家醫(yī)院的真實性,于是仔細觀察廳內情形。病人、掛號機、長椅及墻上掛鐘,都是如此真實的存在,不可能是幻景,更不會是魔術。
這就是一個真實的醫(yī)院!
不過,這里的病人跟我在地球所見的病人很不相同。他們臉上沒有痛苦、哀傷和絕望。他們的臉上只有一種情緒:人上完廁所之后的輕松。
也許,盤星的醫(yī)術的確如于教授所言,已經達到隨意更換身體器官的地步。任何疾病可以輕松對付,得病治病是一件尋常之事。
在長椅等候之時,我聽見身后兩個人在聊天:
男聲:“爸,你十年前換腸子的時候,當時腸子的保質期是十年,也不知這次能否給你換一個保質期二十年的。我可不希望,十年后又陪你來醫(yī)院?!?p> 另一男聲:“你陪我來換腸子,頂多五分鐘時間,你都嫌麻煩?九十多歲的人了,還不懂事!”
九十多歲?我薄軀一顫,扭頭看了一眼。剛才說話的兩人,看起來都是二十歲左右的樣子,活像一對雙胞胎兄弟,真讓人無法相信兩人是父子。
此時,廣播又在不停喊人,吩咐誰誰進入幾號手術室換器官。
終于,廣播傳來一個聲音:“請于嬌嬌女士到3號手術室換胃?!?p> 于教授瞬間起身,對我說:“你可以在這里等我5分鐘,也可以跟進去看看我換胃的過程。”
她說完,朝大廳右側的過道走去。
我馬上起身,跟在于教授身后走了幾步,發(fā)現師姐依舊坐在長椅上。我扭頭喊她:“師姐,你不去看看嗎?”
她滿臉鄙視:“你去吧,鄉(xiāng)巴佬!”想必她之前已經看過。
我緊跟于教授身后,走入右側過道。過道兩邊的房間都是手術室,七八間的樣子。兩人沿過道走了片刻,進入3號手術室。
手術室沒有窗,也沒有燈管之類的照明設備,但明亮萬分,也不知什么緣故。
我清清楚楚地看見,手術室正中放著一張銀灰色的金屬床。床的前后左右,都豎立著一個銀灰圓柱。四個銀灰圓柱一模一樣,大約兩米高、直徑一米的樣子。
左側墻角,還放著一個銀灰色箱狀設備,似乎是更衣室。
除此之外,并沒有其他設備。墻壁、天花板以及地板,都呈現一種銀灰色金屬光澤。
房間陳設簡單如斯,而且沒有醫(yī)生和護士。這怎么可能是手術室?
等我們兩人進入手術室,銀色大門立即緩緩合上。一個女聲從室內廣播傳來:“請于女士換上手術服。”
這時,銀灰色箱狀設備緩緩開啟一道小門,于教授迅速進入,小門自動合上。我卻站在手術室門口等候。
不到一分鐘,于教授穿著一套白色睡衣狀的衣服出來。
此時,廣播又傳來指令:“手術現在開始,請門口陪同人員不要觸碰任何設備,更不要打開手術的門?!?p> 看這個架勢,果真要換胃了,我站在門口睜大雙眼,嚴陣以待。
廣播傳來指令:“請于女士躺在手術臺上?!?p> 于教授很聽話,乖乖地爬到銀灰色金屬床上,仰天躺下。
廣播再次傳來指令:“于女士,你馬上會被全身麻醉?!睆V播聲音剛結束,手術臺附近的銀灰圓柱中,緩緩伸出一個機械手臂,朝于教授的屁股戳了一下。
頓時,她躺在手術臺上一動不動。不用說,她被麻了。
就在眨眼間,手術室中響起一陣輕微的機械啟動之聲。接著,手術臺旁邊的四個銀灰圓柱,同時放出二三十個機械手臂,緩緩伸向于教授。
接下來的場景,雖然只持續(xù)幾分鐘,但讓我永生不忘:于教授的腹部被切開一個口子,胃被取出來,一個新胃裝進她的腹內。之后,一個圓筒狀機械手臂噴出肉色液體,把傷口粘合起來。幾秒以后,于教授醒了過來。她打了一個哈欠,就像剛剛只是午休片刻而已。
正在我驚異之際,聽到廣播再次傳來指令:“手術完成。請于女士走下手術臺,換回衣服。”
廣播的聲音結束,我聽見身后的手術室大門也緩緩開啟,但我沒有心情回頭看一眼。因為,我分明看見于教授聽到廣播指令之后,很輕松地走下手術臺,而后進入墻角銀灰色箱狀設備之中換衣服去了。
這也太奇怪了!
一個人剛換胃,沒有臥床靜養(yǎng),卻立即下床行走,這怎么可能?而且,整個換胃手術總共不到五分鐘,也過于神速!
我當場愣住了。很快,于教授換好衣服走到我面前。她看了我一眼,徑直走出手術室。我木然地跟在她身后。
“你不用吃驚,今天的盤星,就是168年以后的地球。不同星球,科技水平高低不同;同一星球,城市和農村科技水平也不同,僅此而已!”她說。
道理我都懂,可剛才所見實在難以置信。
當我們三人走出醫(yī)院,我還沒有回過神來。我在回想換胃的全過程,尋找任何可疑之處。但我最終發(fā)現,醫(yī)院所見并無疑點。
“來盤星之前,我曾經承諾過,等你學完超能,一定帶你參觀盤星。我現在帶你四處參觀,看看盤星究竟是什么樣子?!庇诮淌诔徽咀呷?。
我和師姐跟在后面。
“你剛換了胃,不需要臥床休息幾天嗎?”我還在懷疑剛才“換胃手術”的真實性。
“汽車換了一個零部件,并不需要休養(yǎng)幾天再開?!庇诮淌谄届o地回答。
“可是,人體器官畢竟不是機器零部件呀!”我還是懷疑。
于教授說:“三國時期,華佗要給曹操做開顱手術,被曹操懷疑要謀殺他。這不僅僅是因為曹操多疑,更重要的原因是,以曹操的知識和經驗,無法理解開顱手術。其實,人體器官只是比機器零部件更精密的零部件而已,并沒有特殊之處。你之所以懷疑換胃手術的真實性,是因為你的知識和經驗束縛了你的想象力?!?p> 我無言以對,因為她說得合情合理。
之后,我們三人乘坐量子公交車,來到一個生產人-體-器-官的無人工廠。
我親眼看見,整個工廠只有一個控制員在控制中心監(jiān)視顯示器。人體器官的生產、包裝、入庫,所有流程全部由流水線自動完成。
緊接著,我們又參觀了三十多個生產罐頭、服裝等生活必需品的無人工廠。除了工廠,還參觀了游樂場、運動場、劇院等等。
最讓我詫異的是,有一個心理療養(yǎng)中心。住在里邊“療養(yǎng)”的人并沒有疾病,只是因為活得太長而煩惱空虛,才到療養(yǎng)中心尋求醫(yī)生的安慰。這里的醫(yī)生唯一工作,就是勸解“病人們”,活著是多么有趣。
如果把我們參觀的這些地方畫進一幅畫,這幅畫將展示如下場景:在一個科技發(fā)達、物質富裕的地方,絕大多數工作由機器自動完成。在那里生活的人,不再被勞動、疾病、貧窮困擾。他們得到永生,唯一的煩惱就是活得太長。
這幅畫顯得虛幻,但邏輯上可行:只要科技突破某個臨界點。
雖然我暫時無法確信目前的宇宙中,的確存在盤星這樣的地方,但我決定從此刻開始,堅信盤星及永生真實存在,哪怕是一場夢。
夢,就是寄托,就是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