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也許是聽到了叫聲,她的腳終于往后退,可是沒退兩步腳后跟便頂住了身后的墻壁。
頃刻之前,一股風在臉上劃過,她眼前一黑,轟隆一聲后,抱著她的身體微微一顫,塵粒從上而下,伴隨著一股淡淡的香氣落入她的鼻腔之內(nèi)。
一陣沉默,然后是數(shù)把大叫的聲音。
倪磐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捆住她的力量一點一點地松離,陽光透過揚起的塵埃照射而來,她看清楚了那一身的黃色。
“沒事?”
他的聲音低沉輕柔,彷如鋼琴盤上的低音區(qū)發(fā)出的聲響。
他戴著黑色的口罩,擋去了下半邊的臉,口罩上是一雙深窩眼,眼角微揚,雙眼皮很淺,濃密的睫毛上卷,像抹上了睫毛膏一樣。
也許是事情來得太突然,也是是剛剛逃過了生死大劫,又也許是太久沒有被男人抱住。
一向淡定自若,處事不驚,思維敏捷的倪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撐著一雙大眼睛,呆若木雞得看著眼前的人。
這時,許多人已經(jīng)圍了上來,其中有些人認出了倪磐。
“倪經(jīng)理,有沒有受傷?!?p> “這位小兄弟,有沒有受傷,趕緊送去醫(yī)務室檢查?!?p> 然后是罵人聲:“怎么搞的!貨怎么會掉下來!”
紛繁雜亂中倪磐只聽見了自己砰砰的心跳聲,還有外賣小哥哥低沉的嗓音。
“不需要了,我沒事。”
“你們帶她去看一下,好像受了刺激?!?p> 來了兩個人,左右兩邊繞過她的手臂,意圖想拉著她往前走。
倪磐一動也不動,眼睛盯著外賣小哥哥。
喉嚨深處又干又癢,渾身的血管在膨脹。
外賣小哥哥往另一邊走去,倪磐從喉嚨底處擠出了幾個音。
“謝謝!”
他回過頭,與倪磐對視一眼。黑色口罩上的一雙黑眸瞇起,倪磐仿佛聽到黑色口罩后若隱若無的笑聲。
倪磐被送往了醫(yī)務室。
在大板凳上坐了十幾分鐘后她才幡然醒悟該來醫(yī)務室的人好像不是她,而是那個人才對。
周峰火急火燎地沖進來,見到倪磐坐在大板凳上,臉色蒼白,嘴唇發(fā)青,雙目放空無神,一股哀傷驟然涌上心頭。
“老大!”
倪磐還在思慮著剛才的事情,也就沒注意到周峰夸張的表情。
周峰突然握住倪磐的雙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抽泣:“老大,你怎么這么不幸啊,三十歲連個男人都沒處過就傻了,家里還有個老母親,你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過??!”
倪磐挪動了一下腦袋,剛好對上周峰那雙淚眼朦朧。
她抽回雙手,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腦門上。
“哎呦!老大,你怎么傻了手勁還這么大?!?p> “你再說我就把你打成真傻!”倪磐從椅子上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被周峰壓皺的衣服。
周峰見倪磐雖然臉色蒼白了些,嘴唇有些發(fā)青,但罵人那股狠勁依舊如常,知道她應該沒有大礙,懸在喉嚨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老大,你沒事干嘛擺出剛才那副喪尸一樣的表情?!敝芊迕嗣l(fā)疼的后腦勺。
“你才是喪尸!”倪磐悶吭一聲:“我在想事情?!?p> “什么事情想得這么投入?!?p> 倪磐瞪了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能懂嗎?”
周峰翻了個白眼,他倆明明是一樣大,怎么他就成了小孩。
倪磐身體沒有受傷,只是精神上受了些刺激,這精神上受到的刺激也不是一個工廠的醫(yī)務室可以解決的問題。
醫(yī)務室的醫(yī)生向倪磐交代了幾句,倪磐與周峰便離開。
因為精神上受了刺激,倪磐整個下午都不在狀態(tài)。
聽行政部的人說那個替她擋了貨箱的男人什么賠償也要。
行政部總監(jiān)心理覺得不安,準備打電話去外賣站問問看,要是有個內(nèi)傷什么的得及時去醫(yī)治。
外賣站的反饋是,
今天送外賣的人是臨時替人送餐。
接單的外賣員騎去的電動車突然爆胎走不動,剛好遇上那個人,于是把單交給了他。
接單的外賣員只知道他是東城站點,但具體是誰便不清楚。
偶然替人送餐,又偶然救了她。
偶然的偶然,會不會是某種必然?
倪磐帶著這個富含哲學性的問題從太極回到酒店。
今夜是小周末的晚上,根據(jù)公司規(guī)定,出差的第三個周末可以公費回上懷一次。
作為項目的負責人自然是無福消受這些福利。
在酒店加班到晚上九點,肚子和腦袋都在抗議。
倪磐挑起個斜掛小黑包走出了房門。
從酒店出去往右拐,大概一百多米的地方有間清吧。
一扇木制的小門,門口上掛這個小木牌,上面寫著“風鈴”兩個字。
門口上方掉著兩個八卦風鈴,門開合之間,發(fā)出叮當叮當?shù)穆曇簟?p> 因為太極集團上市發(fā)行的項目,倪磐近一年多以來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云寧度過。
每逢這種寂寥的周末晚上,她便會獨自來這間酒吧喝上兩杯。
寒風呼呼吹過,倪磐縮起身子,推門進去。
今天的清吧分外熱鬧,吧臺前幾乎坐滿人。
酒保遠遠看見倪磐,向她揮了揮手,然后指向吧臺的一個方向。
倪磐點頭示意,向酒保指的方向走過去,在兩對情侶之間還有一個空位。
“謝謝?!澳吲蜎_酒保感激一笑。
“螺絲鉆(伏特加+橙汁)?”酒保問。
倪磐調(diào)皮地向他單眼眨了眨:“就你最了解我。”
也許是忽然來了個陌生人,兩邊的情侶都看向倪磐,然后女方們同時發(fā)現(xiàn)她們的男伴都——
一動不動地盯著某個地方。
兩邊一陣騷動。
倪磐脫掉身上的大衣,隨手塞在身后。
酒保在她面前放下透明玻璃杯,左右瞧了瞧原本擠滿人的座位變成了空座。
“倪小姐,您今天的魅力電磁波又增大了好幾十倍?!?p> 倪磐左右看了一眼,沖酒保無奈地笑笑。
長的漂亮也不是她的錯。
酒保當然也是和她開個玩笑:“您慢用啊?!?p> 舞池那邊,傳來優(yōu)美動聽的渾厚女低音。
她握住玻璃杯,輕抿了一口。
甜、不苦、不澀,酒滑過喉嚨,有烈焰般的刺激。
與那優(yōu)美動聽的低音符剛好形成兩股對比鮮明的力量。
一把嬌嗔的女聲,劃破了旋律的動聽。
倪磐隨音看去,一位長發(fā)披肩,長得水靈水靈的年輕姑娘,正被她身旁的一位男人軟硬兼施地不停地灌酒。
男人脖子上戴著條兩根手指粗的金項鏈。
女孩臉色漲紅,腦袋耷拉著,一晃一晃,醉意十足。
倪磐悠然地端起酒杯,又輕抿了一口刺激的伏特加。
視線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
酒保小弟喊了聲:“Hi,阿宇!”
外賣小哥沖他點了點頭,手臂抬起,把幾個大袋子放在吧臺上。
酒保把袋子提到后方操作臺:“你來得真快?!?p> “外面下雪沒?”
“還沒,快了?!?p> 聲音低沉、富有磁性、如大提琴上跳躍出的音節(jié)。
煙花在倪磐的耳膜內(nèi)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