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釜滿臉肅穆的跪坐在景毅面前,聆聽教誨。
景毅的數(shù)子,亦是跪坐于畔。
此時的景毅,神色竟恢復(fù)不少,口齒清晰,目光有神。
任誰也能看得出,此為老人的回光返照而已。
“吾少時,出蜀,以游歷天下。
是于太學(xué)求學(xué),亦跟隨過無數(shù)名儒。
及至三十而已,太守丁羽察舉孝廉,司徒舉治劇,為沇陽侯相,高陵令。立文學(xué),以禮讓化民。后,遷侍御史。
吾于任時,素以民為本。
猶記當(dāng)年,吾離開吏治之所,吏民守闕請之。
是時,吾心而大慰也!但覺不枉此生!”
對景毅的過往,劉釜早有了解。
其人所之言,正是其之前半生。
舍內(nèi),眾人皆是安寧,認(rèn)真傾聽這位景氏長輩之言,二三子多有哭泣。
景毅絲毫不覺悲傷,他的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顯然對自己這一生所做之事,問心而無愧。
他傾側(cè)過頭,那雙智慧的眼睛,先從子景顧臉上掃過,然后漸漸停留在了劉釜的臉上,咳嗽一聲道:“時,黨爭起伏,汝父,還有吾子顧,皆元禮門下,有報國之志,欲清漢庭之烏煙瘴氣。
可惜,宦官之于權(quán)勢,元禮身逝,先吾一步而去。
吾后得以茍活二十來年,為朝廷拜武都令,遷益州太守。
于益州郡所居,便是十三年。
期間,州牧曾征拜議郎,拜吾為都尉,吾自拒之。
益州郡處于南中,南中不安,百姓不安,吾心亦不安。
可惜吾之身體,到底敵不過歲月……”
景毅一嘆,語氣越加疲憊,他睜目望向窗外,視線左右回轉(zhuǎn),再一掃廳舍內(nèi)的子嗣晚輩。
“而今,吾要陪元禮而去了。于吾走后,爾等切記,一切從簡。
惟脩善為禱,仁義為福。
且爾等為官吏者,勿要因一己之私,而行傷民之事。
如季安曾于吾言,民者,本也!”
廳舍內(nèi),景氏嫡親,紛紛拜倒,口曰“諾”。
交代了這些事,景毅的精神力已經(jīng)抽取了大半,神色越加恍惚,但他還是凝聚起最后的精神。
看向劉釜,伸出了左手,而后從喉嚨里喊了句:“文茵何在!”
作為景氏中,唯一被叫在舍內(nèi)的女眷,景文茵雙眼通紅,從跪坐的后方往前,來到了景毅病榻的右邊,牢牢握住了祖父的右手。
景毅見此,笑容逐漸蔓延了臉上。
他兩手漸漸合攏,使劉釜景文茵的雙手漸漸握在一起。
景毅張著嘴,喉嚨里發(fā)出的聲音,卻越加弱小。
只有靠的最近的劉釜和景文茵,勉強(qiáng)可以聽見。
且聽之默默誦讀的,乃是《詩經(jīng)》“邶風(fēng)”里的《擊鼓》篇。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
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
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p> ……
大漢歷,建安元年,七月二十一日。
原益州郡太守,為劉璋表為騎都尉的景毅景文堅,于成都居所病逝,享年七十有七。
景毅為人廉正,為民所愛。
是日,得聞消息的益州牧劉璋,親隨益州官吏,往景府吊唁。
其余官吏、百姓,亦是絡(luò)繹不絕。
而在景毅曾為吏之所,一些百姓得之病逝消息,竟親于家中設(shè)祭。
景毅病逝當(dāng)日,劉釜即遣景氏仆從,向阿姊,族兄,張松,另有州牧府等去了消息。
其雖還未正式成為景氏女婿,但也親自幫著操辦,主要做的,便是同景豐等人一道,接待往來吊唁者。
因做過安夷縣令,于南中待得時間比較小,加上他于夷族中有不少影響,劉釜主要接待起了南中來人。
如雍氏、高氏,朱氏等諸多南中豪強(qiáng),本身于成都有居所,在景毅病重時,即遣人問詢,對景毅這位在南中治理過十幾年的漢吏,心中亦是敬佩。
故而,這些豪強(qiáng)于成都留的子嗣親隨,幾乎每日都要來,劉釜逐漸和之相熟。
憑借著景毅留下的人脈,劉釜于此除了和南中主要豪強(qiáng)間,建立了相應(yīng)的聯(lián)系外。
每日從州牧府,乃至各郡府往來的官吏,于大舅子景豐的介紹下,劉釜也是認(rèn)識眾多。
繼而,幫著景氏處理家庭事務(wù)的這段時間,劉釜雖未正式受職,但有景氏的后盾,便已結(jié)識了不少人,潛移默化的擴(kuò)充了人脈。
而景毅彌留之際,言之一切從簡。
但往來者眾多,加上景氏內(nèi)部的商議,此間的“簡”只得局限在一定程度,聲勢卻不可謂之不大,所謂“簡”,當(dāng)是化作了泡影。
后,景毅的喪禮持續(xù)了將近一月,直到臨近八月二十日,才下葬。
這還沒結(jié)束,為方便遠(yuǎn)道而來的吊唁者,景氏于墓地搭建廬舍。
如至親之輩,景顧等子嗣,則是于此守墓。
孫子輩的景豐,景連,景天等,也于此守墓。
而于這一月間的時間,未婚妻景文茵,也是多次和劉釜見面,說話少,可如衣服吃食等,若是仆從未有安排,景文茵便親自著手布置。
且說當(dāng)日得見景文茵的面容后,劉釜也看破了許多真相,二人心有靈犀,他自未說破。
但景毅之病逝,兩人的婚期自然而然的要被推遲。
儒家以孝治天下,東漢尤講孝道。
孝子之事親有三:“生則養(yǎng),沒則喪,喪畢則祭?!?p> 反之,若是“凡父母之喪未滿,女嫁夫,男娶妻,忘哀戚之心。”,乃是大不孝!
此之為居喪不婚。
喪期有三,父母、丈夫和帝王。
景毅乃屬景文茵的親祖父,與劉釜婚期本需推遲一年就可,但經(jīng)過商議,劉釜便決定推遲兩年。
景文茵比之小一歲。
兩年后,他虛歲方滿二十一,景文茵也才二十。
其時,正是適合之時。
此決定,得到了景氏人,阿姊劉妍,包括劉氏族人的一致同意。
隨著景氏的事情變少,劉釜恰也行孝一月,便暫時離開了景氏。
正當(dāng)他打算和法正等人一聚,再往劉循府上拜訪一下,后到州牧府報道時,府吏向之傳來消息,益州牧劉璋,召之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