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給個臺階,就下來吧
晚上,我窩在沙發(fā)上看韓劇,笑得嘎嘎的,導演叫我吃飯,我不想吃。
他自己吃完飯,一臉嫌棄歪在我旁邊,扒拉我的手機,“看什么這么好笑,連飯都不吃了?!?p> 我指著其中一個演員告訴他,“就這個,是我同學。”
他一臉不相信,“真的假的?這不是韓劇嗎?”
“真的,我大學同學孫語安。你記得吧,有一次她回國,你不是還特地讓我去見她來著。”
“什么時候?”導演當真不記得。
他那時候應(yīng)該不知道是孫語安,我提示他:“還給我?guī)Я艘淮蟀闶常悴皇沁€吃了嗎?咱倆還去給你買襪子……內(nèi)褲……”
他笑,“哦哦,想起來了,杏仁。”
我故意嘲笑他,“你這人,記吃不記打嘛。”
他拍我的頭,“少來,這句話不是這么用的好吧。”
沒想到半夜餓到發(fā)昏。
忽然想吃油條,特別想吃,不吃到就難受那種。
江言有些無語,讓我先安心睡覺,并且跟我保證明天早上帶我去一家特別好吃的店。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就見他早早起來了。
清晨的公車上人很少,路上行人也少,公車開得快,風從窗戶里呼呼刮進來。
我倆坐了個有半個多小時的公車,到了一個看著很像學校的地方。
“這是學校?”
他看著很驕傲,“對,我的高中母校?!?p> 他指了指對面的矮墻,我這才看到不遠處有個不大的后門?!澳阋獛胰W校食堂?”
“想得美?!彼麚u搖頭,“學校哪里是輕易能進去的,帶你去一家我特別喜歡的老店?!彼荒樕衩兀樟藗€彎果然就看到幾個招牌明顯的早餐店。
門臉看上去一點也不起眼,就是那種街頭巷尾常見的小吃店。
“這家店開了好多年了。我上學的時候就超愛吃,你也知道我早上起很晚的,但為了吃這家早餐都會提早過來或是讓同學幫忙外帶。”
看我一臉懷疑的樣子,他靠近我耳邊說:“你不要看它貌不驚人,味道絕對讓你喜歡?!?p> 店面不大,左右不過五六張桌子,但是坐滿了人,大都是一些晨練的老人。
東西看著倒是很干凈整潔。
“兩杯咸豆?jié){,一個肉松飯團,一個油條麻糍,你還要什么?”他一副不用看菜單都很熟悉的樣子。
我還在盯著上面的菜單猶豫不決。
“再要個肉松飯團?”他是知道我有選擇恐懼癥的。
我想了想,“好,可是我也想吃招牌飯團怎么辦?”
“那就都要?!?p> “啊,會不會有點多???”看我想退單,他趕緊把我拉到一邊,剛好前面走了兩位,我們就近坐下等餐。
“不會啦。”他抽了兩張紙巾,認真把桌子擦了一遍。人家老板明明才擦過的。
“吃不完沒關(guān)系,你都嘗一下,吃不完就留著中午吃?!?p> 他想得倒是很周到。
油條麻糍真的太好吃了,飯團內(nèi)容豐富,很大也扎實。
“果然很好吃,招牌的最好吃?!憋垐F里東西很多,油條咸菜雞蛋……吃起來口感非常豐富。
“那是當然啦?!彼悬c驕傲,“怎么說也是我從小吃到大的。”
看他得意的樣子,我笑,“跟以前還是一個味道?”
“對啊,還是熟悉的老味道?!彼行└锌?,“一晃都幾十年了。回憶起來,感覺自己十幾歲的時光像是假的。”
“哪是一晃啊,你都晃了不知道多少晃了?!蔽夜室庹f。
他笑,豆?jié){差點噴出來,“能不能好好說話?”
“好的,你不晃我就能好好說話?!?p> 這是我第一次吃咸豆?jié){,沒想到這么好喝。
這一餐飯吃的相當滿足,感覺中午飯都可以省下了。
因為飯團實在太好吃,我忍不住吃了一個半,剩下半個被江言吃掉了。
時間還很早,我們倆慢悠悠沿著學校外面的馬路散步。
偶爾有三三兩兩路過的穿校服的學生。
其實經(jīng)??吹絼e人說青春最好,我并沒有多大的感覺??纱藭r此刻我忽然生出了一種年輕真好的感慨來。
年輕真好啊,那么朝氣蓬勃,那么有力量,那么有生命力。
當年的他,我沒有見到過。
當年的我,也是這樣充滿朝氣活力嗎?我搖了搖導演的手,不無遺憾,“你當年也是這樣穿著校服在這里念書是嗎?”
導演一臉往事不要再提的樣子,“我穿校服的照片你見的還少嗎?”
那倒是,他的過去大多數(shù)人都知道,我當然也在熒幕上見過很多次,對他的過去毫不陌生。他對此很不滿,覺得過去就像是黑歷史一樣。
他出道的時候剛讀大學,演的幾部電影也都是高中生的樣子,陽光可愛。
但到底不一樣啊,影像到底都是冰冷的,不是活生生的年輕的樣子。
人生就是這樣吧,不會十全十美。我矯情地想。
他其實不愿意去提。
很多人說成名要趁早,對他這種真正經(jīng)歷過的人來說,難說是好是壞。
過早失去了隱私,所有青春的叛逆都在大家或真或假的關(guān)心之下,其實成長要比其他人來得窒息。
但是這種無法改變的宿命只能靠自己承擔和消化。沒辦法改變,也沒有立場抱怨,只是單純不想要回首。
不再回首,不見得是因為不堪,也許是因為不想重復一遍當初的心路,人們總是對自己沒有過的生活心懷向往。
也許會不一樣,一定會不一樣,那種不一樣不知道好壞,但總是讓人期待。
他年輕的時候因為看了一部國外的電影,產(chǎn)生了對表演的興趣。有心要做演員,但是身為小學校長的父親不同意,覺得男人不該靠臉吃飯。
也是因為這一點,他考了正經(jīng)八百的大學,學了個自己也很喜歡的天文物理系。
沒想到大一的寒假,他跟同學在街上被星探發(fā)現(xiàn),先是拍了一支廣告,后來就入行拍了第一部電影。
因為這部電影,他跟萱妮都一炮而紅,萱妮入圍金牡丹影后,他拿了最佳新人獎。
學業(yè)當然是耽誤了,后來因為事業(yè)有各種波折,大學也斷斷續(xù)續(xù)念了七八年才正式畢業(yè)。
十八九歲的年紀,在其他人正是最恣意的青春時光,他已經(jīng)備受關(guān)注,有了鮮花和掌聲的同時,也失去了自由。
如果沒有那么早成名,或許很多事情都會不一樣。至少會是自在的,完全屬于自己的時光。
然而沒有如果,他的所有時光都暴露在鎂光燈下。
是自己的,又好像不完全是自己的,不無遺憾。
人生哪能沒有遺憾,擁有的已經(jīng)足夠多。
江言很不愿意看他以前演的電影。
他說看自己演的電影會有些別扭。
他說自己基本沒有看過,年輕的時候是羞于看,后來是懶得看。以至于很多臺詞我脫口而出的時候,他都要想很久才知道是哪一部的。
我故意說:“我可是看著你的戲長大的呢?!?p> 江言裝作很生氣,“我就沒有演多少偶像劇,出道那幾年都是拍電影啊?!?p> 我調(diào)侃他,“你拍的電影都很青春啊,后來拍的偶像劇,本人也恰好都看過呢?!?p> 他擰了一下我臉,“真的很恰好呢。我在外面工作的時候,天天被人家這樣念,回到家你就別給我添堵了啊,我這不老都被你說老啦。”
我從后面抱住他的腰,跟他撒嬌,“好的好的。你是看著我的電視劇長大可好?”
江言又笑,“那我長大可能有點費勁?!?p> 他總能抓住一句話的重點,讓你無話可說。
最近有個劇本要寫,而且是跟張銳合作,我壓力有些大,張銳這個人,雖然話不多,還挺會給人戴高帽。
想起他說的那些話,我都覺得自己要是寫不好簡直對不起人家。這簡直就是套路我呢。
人都說家里不適合工作,尤其是我這種沒有自制力的人,感覺所有的事情都比工作有趣。
哪怕是剝核桃這樣枯燥的事情。
在書房待了一會,我就去廚房找了一堆核桃來砸。
我是喜歡自己做棗夾核桃的,把大棗一個個的全都剝開,棗核剔掉,塞入核桃。
再找了玻璃罐子把合并的大棗核桃裝起來。
半個多小時就裝了一堆,這效率簡直太高了,我趕緊抱著去找江言邀功。
他在看一部我覺得很無聊的電影。
按了暫停跟我說話。
“為了不工作你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絞盡腦汁不干正事是吧,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把家里全都打掃一遍?”
“老大?!蔽亿s緊攔住他的啰嗦,“我問你個很嚴肅的問題?!?p> 他看我一眼,“什么?”
我慢悠悠說道:“為什么大棗和核桃原本很普通的兩個東西,放在一起就迸發(fā)出神奇的口感,是不是說明跟什么人在一起很重要?”
他有些無奈的笑,“是,你少給我岔開話題。我發(fā)現(xiàn)你真的是一個容易想太多的人啊。難怪多愁善感,是不是女生都你這樣啊,成天想一些有的沒的。從宏觀意義上講呢,我們不過就是宇宙中的一粒塵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Stop……
我連忙塞了一個棗夾核桃塞進他嘴里。
“快別說了,來嘗嘗?!?p> 電影的字幕剛好暫停在“如何在相似的生活中尋求解脫?”
日復一日的生活有時候會讓人疲憊,你的心理狀態(tài)決定了是否能在重復的日子里找到樂趣,電影,音樂都是樂趣的一種。
他常??匆恍┙?jīng)典電影。
尤其愛看教父,每一年都要溫習一遍,說這個電影特別好。
最開始我不愛看這個電影,完全沒有看出有什么特別的點,但每年都跟他一起看,看多了好像也成了一種儀式和習慣。
我們不常外出吃飯,但幾乎每次出去都會看電影,新上的電影他一定不會錯過。
他覺得多看電影可以提升自己的審美,也能了解大家的口味,學習到更多東西。
很多時候我不過都是囫圇吞棗,或者陪他而已,其實看不出所以然。每次被他一分析,才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心想原來導演都是影評人。
我不過是看熱鬧,他才是看門道。
很快就到了情人節(jié)。
甜甜提醒我,我才覺得或許要送江言一個禮物,給他個驚喜,程甜甜夫妻兩個儀式感超強,衣服鞋子都是各種情侶款,每年固定兩次國外游,燭光晚餐什么的都是日常操作,只要孟甜甜外出拍戲,孟旭東必定探班請全組人吃飯,有時間的話就會在劇組待著照顧她。
聽甜甜說當初求婚的時候,孟旭東還在酒店搞了大型煙花秀,真是大手筆。
我跟江言都不是這種人,連生日都不大喜歡過,也很少互相送禮物,生活中好像缺了點儀式感。
我跟江言簡直就像老夫老妻,想到送禮物,我真有點頭疼,畢竟我實在不會選禮物。
絞盡腦汁,終于想出了一個,我心里頗為得意,因為這個禮物并不貴重,但實在很少見。
他看到的時候瞪大了眼睛,“這是什么?”
“看不出來嗎?”我有些得意。
“臺……階?”
一個臺階的擺件,一次逛精品店的時候偶然看到的,一下子戳中了我,這個也太適合送禮物了吧。
“對啊,別看它貌不驚人,其實寓意非常深。我覺得再好的兩個人可能也會有一些爭執(zhí)和意見相左的時候,只是希望我們以后的生活里如果真的有這種情況的話,可以互相給對方臺階下?!?p> 他笑到彎腰,“你可能對貌不驚人有誤解,它已經(jīng)很驚人了,非常之驚人?!?p> 我有些納悶他的笑點,“這……很好笑嗎?你不覺得很有意義?”
他簡直要笑到上氣不接下氣,“你真的是…永遠都在挑戰(zhàn)我底線的逗啊。我的笑點真的被你拉的越來越低了。我的媽呀,你到底是怎么想出來的這些鬼點子啊?!?p> 我也笑,但是被他的笑給逗笑的,他笑的太夸張,以至于站不住了,可是事情本身我是一點沒覺得好笑啊。
“不好笑嗎?我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送我禮物是臺階啊,我快要笑死了我的天啊。你這個女人真的是……太脫俗清新太不做作了呢?!彼€故意用那種怪腔怪調(diào)的語氣。
“本來很甜蜜很溫馨的氣氛,被你全部破壞了。”我冷著臉試圖教訓他。
他單手扶額,“就你送的這個禮物,你覺得我們的氣氛會很溫馨甜蜜嗎?你知道嗎,你一出場就自帶喜劇bgm,周星馳的那種?!?p> 我很不滿,“咱能不這樣嗎,就算不是偶像劇女主角,也不能是周星馳風格吧。我至少也算個你人生的女主角吧?!?p> 他居然還在笑,“嗯,是是,你是絕對的女主角,只是我沒想到我的女主角會有這樣強烈的喜劇風格呢?!?p> 我已經(jīng)面無表情,但是顯然他還沒有說完,還在吐槽,“真的是萬萬沒想到,我雖然演過很多無厘頭的喜劇,只是沒想到生活中也會有這么無厘頭的事情。”
看他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我根本講不出這臺階背后的故事了。雖然好像也沒有什么背后的故事。
笑歸笑,江言還是把臺階擺在了書房最顯眼的地方。
直到很久后我才意識到,書房根本是我呆的時間最長啊,他根本就常在自己的工作室里。
我干嘛要給自己臺階,老娘才不需要呢。
結(jié)果沒多久,這個臺階還真用上了。
于理要訂婚。
我提前就跟江言說了,他也答應(yīng)我到時候跟我一起回老家。
還有幾天要回去的時候,他說時間好像來不及,因為忽然有個很重要的會要去。
我一下就來氣了,跟他吵了起來,自然也就有些口不擇言,“你趕不回去,那誰的電影首映你都能連夜飛過去。自己家親戚反而沒有時間去是嗎?”
江言沉默看著我,臉上是有慍色的,但還是慢慢跟我說:“事有輕重緩急,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不急在一時?!?p> 我只覺得答應(yīng)的事情不該反悔,“那我弟結(jié)婚這么大的事情,你覺得不算大事是嗎,趕不上別人電影首映的重要性是吧。”
沒等他說話,我又接著說,“我上次問你的時候,你告訴我有時間?,F(xiàn)在說沒有時間,行,那我自己回去。你去開會吧?!?p> 江言大概也生氣了。其實我不該說電影首映的事情,但是人在氣頭上,總是會找一些刺激對方的話來撒氣。
他上次在拍戲的空檔幾經(jīng)轉(zhuǎn)折特地去參加了陳雨軒電影的首映禮,給陳雨軒感動到不行。
我當時沒有說什么,但心里其實有點不舒服的。我跟陳雨軒早就沒了聯(lián)系,倒是沒想到他們倆關(guān)系這么好。
興許覺得自己很有道理,江言聲音也開始變大,“她當時簽現(xiàn)在這個公司是我引薦的,后面發(fā)展不太好,我總覺得是自己對不起她。如果她簽了另外一個公司,或許資源會好很多。她好不容易開始演電影了,我想支持人家一下,也略微彌補一下當初的愧疚。怎么就做錯了嗎?”
他聲音大,我的聲音也不小,“你沒做錯,是我錯了,我不該這樣要求你。”
江言倒是不想吵了,“行了,這事就這樣吧,別再說了?!?p> 我自然不想結(jié)束,“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大聲說啊,你聲音那么大什么意思?”
他倒是很無辜的樣子,“我沒有,我就是正常跟你說啊?!?p> 江言其實很少發(fā)脾氣,剛剛說話的語氣明明就是很生氣,我自然很委屈,“有些話其實正常交流不會讓人生氣和反感,一旦抬高了聲調(diào)就完全不是一個態(tài)度和語氣了啊,這樣就不是就事論事了。
以前以為你脾氣特別好,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并不是啊?!?p> 他大概覺得我在無理取鬧,讓我冷靜一下。
兩個人都生氣,自然也不會有什么好話說。
我是可以冷戰(zhàn)的,雖然心里不好受。但很難做第一個開口的人,
他也是。
晚上睡前,我在書房工作,他忽然過來,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他去書架上拿了那個臺階。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臺階給你了,就請你得空的時候下來吧?!彼褦[件臺階拿到我面前,結(jié)果我更來氣。
誰稀罕你的破臺階,簡直想要一腳踢開。
看來當初送這個禮物根本沒有多大的意義,生氣的時候還是會生氣,毫無作用。
后來他還是來道歉。
“對不起。”他說,“不吵了好不好,太浪費時間了。就開開心心的不好嗎?”
我當然還是生氣,但其實當時的情緒已經(jīng)過去了。從那種生氣的情緒里抽離出來才發(fā)現(xiàn)很多事情都是自己過于較真。
江言很成熟,很多時候都是他開導我。
我就像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一直在他的保護和翅膀之下,從未想過他是否會覺得累。
我當然知道他也有自己的壓力,只是他太強大了,所以我很少意識到這一點。在我心里,他是偶像,是需要仰望和崇拜的。他不應(yīng)該有脆弱的時候,
我們很少吵架,只那一次以后,他說為什么會吵架呢,因為兩個人爭執(zhí)的已經(jīng)是不是問題,而是情緒,我們本來只是解決問題的不是嗎,吵架是在創(chuàng)造新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