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石頭劃破了皮膚,讓本就強烈的痛楚進一步提升;灰褐色的粉塵涌入鼻腔,讓每況愈下的呼吸更加糟糕;口中鐵銹味逐漸彌漫開,配合著逐漸無力的四肢,開始模糊的視線,讓維克多生出一絲不詳?shù)哪铑^。
自己會死于此地。
圣光在上,我一定要活下去!生存的渴望,讓少年體內(nèi)又涌起了力量。忍耐著四肢百骸的劇痛,嘴角泛著血泡的他手指摳進地面,努力朝光亮處爬去。
想法很美好很積極,可惜現(xiàn)實不以個人意志為轉(zhuǎn)移,就像當事者半截左腿里涌出的鮮血無法倒流回體內(nèi)。沿途留下一條紅色痕跡,維克多竭盡所能想離開,卻感覺自己與洞口的距離并未縮短,反而身體愈來愈沉重,愈來愈僵硬。
假如他有點醫(yī)學(xué)常識,便會明白自己剛剛的激昂,僅僅是瀕死時的回光返照,而非口中念叨的圣光所垂憐。“圣光,求…求你,?!印?!”
哐當哐當?shù)闹匚镌业芈曈蛇h及近,逐漸清晰回蕩在耳畔。心中充斥著絕望,維克多忍不住鼻頭一酸,眼角流下了大顆大顆的淚水。
恍惚間,一個個身影在眼前劃過。他們中有長年穿單衣、總是扯著大嗓門的壯漢;微微弓著背,老喜歡瞇眼看人的老者;腦袋上經(jīng)常插著花,笑起來有倆個小酒窩的可愛少女;皮膚白皙衣裳華貴,湛藍色雙眸透著傲慢的少女……
或譏諷,或無動于衷,或關(guān)切,表情各異的形象逐個閃過,最后定格于一對看不清相貌的中年男女。早已在夢境中目睹過多次,維克多仍忍不住伸出手,用沙啞的嗓音悄聲道:“父親,母親——”
又一次哐當聲回蕩四周,伴隨著地面輕微震動,粉碎了維克多眼前的幻象。不行,不能就這么放棄,喉頭一甜吐出口鮮血,苦苦堅持的少年咬緊牙關(guān),一只手伸向腰上懸掛的小布袋。
平時輕輕拉扯便會松脫的系繩,此刻卻重逾整套騎士精甲,好不容易扯開口子,伸手入袋的維克多胡亂抓了把,掏出一看卻霎時傻了眼——
那是個由不知名金屬組成的疙瘩塊。
表面有著粗細不一的紋路,整體呈圓錐形的它拳頭大小。硬度超越了精鐵,重量卻不到同體積前者三分一,且觸感不似金屬或巖石般冰冷,反倒透著些許溫度,好似剛剛被烘烤過、恰好能入口的土豆。
但這灰褐色的玩意絕無可能是土豆,起碼維克多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古怪的‘土豆’。
可惡,魔法東西就是邪門,神父說得果然沒錯!后悔著自己的沖動,眼角余光看到一個黑影正緩緩朝自己靠近,無可奈何的少年唯有攥緊疙瘩塊,將其對準洞窟深處。
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禱手中物能發(fā)揮點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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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一個小時前,位于崇山峻嶺間的無名洞窟深處,正爆發(fā)著一場爭執(zhí)。
“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回去,起碼不該再深入了!”望著陰風(fēng)陣陣的通道,維克多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原本堅定的意志也有些松動?!吧窀刚f了,這里是被詛咒的地方,圣光無法庇佑我們的靈魂,絕不應(yīng)該貿(mào)然深入----”
“少來啦,小維克多~~”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身高打扮皆與之相仿的少年打斷了當事者,滿臉興奮揮舞著手中火把,朝洞穴深處指去。“那個禿子連信使啥時到都說不清,就是個老糊涂,他的話壓根不可信!”
“可是…”憶及某位白袍老者的所作所為,維克多確實找不到反駁的話,但打小被灌輸?shù)挠^念,還是讓他打起了退堂鼓。“我們才三個人,到廢棄礦洞探險會不會太危險了?”
“首先,不是‘才三個人’,而是‘最多三個人’。”糾正著他的用詞,正借著火把光芒翻來覆去查看手中羊皮紙的第三人也加入了討論,不似維克多與另一位少年,他的面色更加紅潤,著裝也更整潔得體。
“其次,這回可不是探險,是尋寶!”甩動著手里陳舊的羊皮紙,褐色頭發(fā)的少年兩眼泛光,仿佛眼前不是凹凸不平的漆黑巖壁,而是金幣堆砌的小山?!案鶕?jù)這張藏寶圖,洞窟最深處埋藏著魔法師的遺產(chǎn),只要拿到它我們就有錢啦!”
錢,這個字眼好似蘊含著神奇力量,迅速沖散了維克多心頭的不安。對啊,如果有錢,自己就能換更多精鐵,甚至去城里買把更趁手的錘子;喬最近咳嗽又加重了,自己之前就想買點圣水,但苦于囊中羞澀只能作罷,倘若有錢,這個問題便迎刃而解;還有瑪莎心念的蝴蝶結(jié),要是自己兜里有錢,何至于為此煩惱呢。
欲望如春日的野草,很快突破了理性束縛,肆意滋長著。不單止維克多,拿著火把的少年也滿臉興奮,用力整了整背上的鐵鎬?!皩ΠΠ?,我要買一件新衣服,再買好大好大一籮筐香腸,饞死隔壁的魯斯……對了,杰克遜少爺,你說那法師的財寶值錢嗎?”
“肯定值錢!”信誓旦旦做著承諾,見倆位同伴被自己鼓舞,最年長的男孩留意著腳下,率先邁步朝洞窟深處走去?!皝戆?,維克多,杰斯,前面岔路左拐,就是目的地了。”
神父不是說了嘛,魔法是邪惡的,所以拿法師的東西不算偷,我們是代表圣光凈化它們。這句話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徹底驅(qū)散了維克多僅剩的顧慮,滿懷期冀的少年嗯了一聲,確認裝有各類工具的布袋完好無損,隨即一路小跑追上走在前頭的二人組。
彼時的場景歷歷在目,此刻的少年卻已是心如死灰。渾然不覺手掌溢出的鮮血染紅了疙瘩塊,看著對方不慌不忙抬起腿,腳底鎖定了自己的腦袋,被鼻涕眼淚加血污泥土糊成大花臉的少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使出最后的力氣將‘土豆’砸向?qū)Ψ健?p> “圣光在上,去死吧!”
已是油盡燈枯的狀態(tài),耗費掉最后精力的維克多罵聲未落,就覺得眼前直冒金星。懷揣著極度不甘,他的腦袋朝地面栽去,意識則陷入無邊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