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出事了
第三十四章出事了
丁光輝接到消息是下午三點多種的事情,他瘋了從抽屜抓了錢就往市里趕,曾德建出事了,曾德建出事了。曾德建因為長得帥,所以死后臉也不難看。倒在地上,被人刺了六刀,最嚴(yán)重的一處腸子都勾出來,好像流盡血了的死亡。丁光輝猜想他回去沒有找到組織,仇人又多,路上就被人干了。他身上的兩塊玉,都染了血。一個紅色的,一個綠的。兩塊玉,都具備了造型美,質(zhì)地美,雕琢美。輕敲其身,“其聲舒楊,專以遠聞?!睗嵃椎囊豢钊驹谘?,更是點綴了柔潔亮麗,麗質(zhì)天成。白玉無暇,圓潤飽滿得像孩子來到世上的第一聲啼哭。墨綠色的一塊,細看了有幾片紅相聚的紋理,像夕陽不愿隱去的落紅。墨綠相稱了她的生命力在燃燒,還有希望。曾德建沒有死,只是先離開我們。他留下的東西不就在說話,給人指引么?丁光輝知道白色的是送給柴凈宜,墨綠色的是送個曹禮玲的。當(dāng)丁光輝知道曾德建手機最后撥出的一個電話號數(shù)是給自己的時候,他猛然間瘋狂雙手抓緊了頭發(fā),然后一步步靠墻的倒下去?!笆俏液α怂陆ㄊ怯性捯f的,曾德建是繼續(xù)在說話的?!倍」廨x哭著對自己說。
丁光輝記得那次去城隍廟,自己還穿雙布鞋,曾德建說一句:“看你個土包子,到店里隨便挑一雙去,我買單?!倍」廨x向來不隨便要人東西,他這么一說,竟爽快答應(yīng)了,就去挑鞋子。阿才一旁補充道:“死東西,謝謝都不說一個。”這時候丁光輝回敬說:“我做什么要說謝謝,我回去要幫他寫入黨申請書的,這個叫等價交換,對不,老大。”大家都笑笑。阿才也承諾說:“等買好了,我請大家吃小吃去。”店外的小吃很多種。有肉丸,魚丸,鳳爪,鴨脖子,烤牛肉串,烤茄子,烤韭菜,再上個海帶絲,田螺,田螺這里妙得很,有花生米的好處,最后叫瓶酒,多了也不要,最是愜意的事。那地道的XJ人就嘰里咕嚕說一大串,初次聽,包嚇一跳。誰大喊一聲,先有一部分食物就送到小桌子面前。老大就說:“這小吃,夜宵正應(yīng)和了情人的說法,彌補了正餐以外一切艷遇,多情。所以,大家當(dāng)多吃,現(xiàn)實里偌真吃不了真女人,額外補來個小吃,夜宵,仿佛也補償了不足,好得很的事情。”說完,認(rèn)真一笑,大家都說是。阿才說:“老大,你可不要教壞小孩子,丁光輝還沒有成年。”大家說完笑著,座上已經(jīng)是一片狼藉。
老大伸脖子反過來問:“你想練降龍十八掌,還是九陰真經(jīng)?”
茂文聞想想,回笑答:“那個比較快?。俊?p> 老大說:“你真是個猴精,九陰真經(jīng)快”。說完哈哈一笑。
茂文聞?wù)f:“那就九陰真經(jīng)了?!?p> 老大說的九陰真經(jīng),講白了只是三句話,九個大字。說:“臉皮厚,心要細,錢要夠?!?p> 茂文聞聽后有點失望,卻意味深長的“哦”一句,牢牢記在心里,口里再復(fù)習(xí)一遍。
此刻茂文聞嘴巴里一字一字說著:“老大,我想練降龍十八掌。你倒是告訴我呀?!笨蘼暼缗#仨懺谌诵刑鞓蛳?,和著救火車的轟鳴,一并摻雜在陌生路人的吵雜聲中。
丁光輝鼻滴流了一臉,嚎嚎大哭,像一個大孩子,嚷著說,老大,你的《入黨申請書》我寫好了……”在這個南國的H城市里,那一天丁光輝正好十八歲。
冷總是要來的,勢必躲也躲不過。就像這會子的天氣劈頭落起雨來,丁光輝第一次躲在城市路旁的角落,天地間把他攀比得一粒微塵的大小。一個冷風(fēng)不由分說的吹來,他冷得緊了一次身上的衣裳,皮鞋早濕透了是進水的涼意識。第二日下午,阿才被保安在學(xué)校食堂邊的草叢里找到,原因是昨天喝多的后果,此刻思想還在混沌,眼皮著對子疲勞。丁光輝認(rèn)真看看他的臉,用手幫他摸掉額頭的臟痕。阿才詭邪一笑,“今日怎么對我這么好!”丁光輝沉寂一會,說:“老大掛了?!卑⒉琶吞饋?,雙手扯他雙肩狂喊道:“你說什么?”丁光輝不爭氣的淚就滾下,恍惚得兩退頃刻就要倒下去。
茂文聞要去w城,他終究要替曾德建跟那個說“buy再”的女孩說話,辦事。這是秋致的第一個嫩陰天,大家格外看重,連火車站的新到播音員,都事先訓(xùn)練把幾句話,幾個字醞釀,培育,暖和后徐緩的吐出來,好讓生產(chǎn)出來的話語增添些暖色,溫存,不至于歸客沒有家鄉(xiāng)的況味?;疖囈宦書Q笛后,示意休息夠了,又載滿了一車嘈雜,喧器,熙攘的人流,無窮無盡的向生活鋪張開來。茂文聞坐得車?yán)?,第一次想得很遠,很遠。笑過,哭過,恨過,也愛過,又譬如原是一切生活的過客,還原具備了一切躲藏,探究,獵奇,丁光輝只覺得一下癱倒的累,裝飾成人生邊上的聲音,無窮無盡的向生活鋪張開來。
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來懷念和追悼曾德建。小胖只一個躲在床角落里聽悲傷的音樂,很大聲音的那種。這會兒只想一個人好好靜靜。曾經(jīng)的上下鋪兄弟,說沒有就沒有了,生命如此脆弱,不能承受之重。茂文聞這幾天情緒稍微好些,拿了筆在寫寫畫畫,他想通過筆的方式給老大一些紀(jì)念,哪怕是他文字的紀(jì)念,就當(dāng)一起瘋過,吵鬧過,甚至心生妒忌,如今,這些都沒有那么重要了,人死不能復(fù)生,他能做的也只有慢慢去學(xué)會接受和慢慢放下。
阿才喝悶酒去了,帶了漆燕紅。因為她不喝酒,帶上她覺得人會舒服些。“一點紅”那天臉色變了,沒有紅色。手拉了阿才的手不停的安慰他。給他講她兒時的事情,講田埂上撲青蛙,講土灶烤紅薯,說有一種鳥兒會說話,嘴里叫“割麥插棵”,自己心里跟著聲音念,簡直一模一樣,她就像一位使者,預(yù)示農(nóng)村的忙碌季節(jié)要來了。稻田里插秧,泥巴田,有螞蟥,會吸在腳上不放,好惡心的。然后險些把自己栽在泥巴田里了,差點摔跤。脫赤腳的感覺走在田埂上,那種接觸大地感,既新鮮,還癢癢的,腳似乎還有點痛并舒服的體味,可懷念和記憶了。講夏天樹上偷吃黑桑棗,吃完嘴上一圈黑,像男生長了胡須。阿才聽到這里,噗嗤想笑,笑而未成功,然后又哭起來,哭一會似乎又想笑。像一神經(jīng)病。他也想起了小時候,他覺得眼前的漆燕紅好像她的四妹。
阿才此刻也許是幸福的,有一個像四妹的人賠他說家鄉(xiāng)的況味,也許這就是阿才為什么對她有好感,喜歡她的原因。阿才喝酒只是暫時的麻醉,他自己也清楚這一點,也許這對他來說,比沒有安慰和麻醉他會更加痛哭流滴。那樣子他肯定更丑,他不想的。他自己也知道,時間是最好的答案,時間才是最后最好的那一杯烈酒。但是對于他,他不知道要多久才會走出來,才會遺忘,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老大。
學(xué)?;@球場有人自發(fā)組織了默哀形式,用人墻組成了一個LOVE字母,每個人手里拿了蠟燭和花朵,風(fēng)吹過,有幾只蠟燭滅了,馬上有同學(xué)補亮,代表這無盡的哀思。夜里站在樓頂看上去很是耀眼,丁光輝和王磊再一次走上了學(xué)校最高的屋頂。
站立良久,兩個人和以前一樣,好久沒有說話。丁光輝本來有話要說的,他看王磊一言不發(fā),不想打破這安靜。過了許久,王磊突然做了一個很大決定,說了一句話。
“光輝,我要去找蕪湖妹子了?!闭f完,他像松了一口氣一樣的輕松。
“好樣的,我精神上支持你?!倍」廨x表示很是意外,但他一想也許這是對的。青春不留遺憾,且行且珍惜,他想起了馬小娟的那個故事。
王磊伸出來他的大胳膊,給丁光輝一個熱情洋溢的擁抱。
丁光輝這會俯首遠看燭光,似乎變得更大更靠近自己,這會兒看過去,更加通透且亮堂。
曾老大教他踢球,打乒乓球,籃球的畫面全部一股腦兒涌現(xiàn)出來,擋都擋不住,這會兒把王磊抱得更緊了,說,“加油,王磊?!毖蹨I不爭氣的滴落下來,淹沒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