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1)

　　1985年10月15日星期二農(nóng)歷一九八五年九月初二秋天這一天是我出生的日子。很幸運(yùn)，我躲過了農(nóng)歷初一。因為我們老家的人有句話叫“（農(nóng)歷）初一、十五出生的人毒”。也許這只是迷信，但是我還是慶幸自己沒有在農(nóng)歷初一出生，而是正好遲了一個半小時，在農(nóng)歷九月初二凌晨一點(diǎn)半出生了。這么說來，我父親是正月十六出生，正好躲過了農(nóng)歷十五。我弟弟家的女兒是農(nóng)歷九月十六，也正好躲過了農(nóng)歷十五。我弟弟家的兒子是農(nóng)歷正月二十九出生，正好躲過了農(nóng)歷初一，因為第二天就是農(nóng)歷二月初一。不管怎么說，就算是迷信，能躲過初一、十五出生，也算是避開忌諱了。以前聽我四奶奶說，我出生后沒幾天，滿嘴都是瘡，我四奶奶就和我三奶奶抱著我走大老遠(yuǎn)的路看醫(yī)生去。我四奶奶說，當(dāng)時她們抱著我，走在雪地里，那雪可真是厚。聽我四奶奶那么說，我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她們抱著襁褓中的我在寒冷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前行的樣子。如果不是偶然聽四奶奶這么說，我是永遠(yuǎn)不知道這件事的。因為我不會記得我出生后幾天的事情。原來我出生的時候，雖然還沒到冬天，才只是秋天而已，但那時候已經(jīng)下大雪了?。∵@么想來，那時候的氣候可能才算是正常的。那時候還沒有什么全球變暖、溫室效應(yīng)，北方的冬天就是冬天該有的樣子，會下雪，下厚厚的雪，下鵝毛大雪，田野里的枯草和土地都被雪覆蓋了，銀裝素裹的純白雪世界。我四奶奶已經(jīng)去世幾年了，好像是我訂婚那年，也就是2012年去世的。我只是遺憾當(dāng)時沒有回老家參加葬禮。不知道為什么，好多那么愛我的親人去世，我都沒有參加葬禮。到底是為什么呢？我不知道。我爺爺去世時，我才只有幾歲，當(dāng)時我弟弟都還小，還不知道什么是人死去這件事。參加爺爺葬禮的情形，我都記不起來了。我爺爺長什么樣子，我也一點(diǎn)記不起來了。很多親人去世，我也就只參加過爺爺?shù)脑岫Y。再之后，就是我上初中一年級時，我二姨夫去世了。我上大學(xué)一年級時，我大姨去世了。我上大學(xué)二年級還是三年級時，我奶奶去世了。我姥娘去世，我居然不知道是哪年。不過，去世時間肯定是比我奶奶早。我的大姥娘、大姥爺去世更早。我大爺爺、三爺爺、四爺爺什么時候去世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在外邊上學(xué)，就是畢業(yè)后參加工作，反正這么多親人的葬禮，我居然都沒有參加過?，F(xiàn)在想想，真是天大的遺憾。人，不就是生老病死、紅白喜事時才聚集在一塊嗎？人活著，除了靜享屬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除了為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而活著，除此之外的意義，就是參加紅白喜事、生老病死的場合了。分享親人的喜悅，也為親人的生老病死而悲傷和緬懷。我姥爺今年88歲了，我母親很孝順?biāo)?，我母親是一個好女兒，是一個合格的女兒。我父親也對我說過：“你娘花錢給你姥爺買東西，我從來不管。孝敬老人，給老人買東西，任你娘花，能花幾個錢？”所以，我父親也是一個很孝順的人。我五姨身體有殘疾，生活各方面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方便，我母親也很掛念和照顧我五姨。我父親說：“你娘就是掛念著你五姨?！蔽夷赣H真是一個好姐姐，合格的姐姐。我三奶奶今年生了一場大病，差點(diǎn)偏癱，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拄著拐棍走路了。因為新型冠狀病毒疫情影響，我已經(jīng)一年半沒回老家了，自然也不能親自去看望我三奶奶。我母親說，我三奶奶病了之后，輪流由兒女伺候。我們x家人果然都是很孝順的人。我們x家的男人都很勤勞忠厚樸實守本分，我們x家的女人們都很善良勤勞能持家，男女分工明確，家族的人相處都不錯。我父親說過：“女人當(dāng)家，墻倒屋塌。”我想這句話倒不是瞧不起女人的意思，而是說女人們不要瞎攪合家族事情，這樣一個家族才能“家和萬事興”。我們x家人雖然都沒什么大作為、大出息，也就是所謂的“出人頭地”、“揚(yáng)眉吐氣”。但是我父親弟兄三個，還有我大姑、小姑，以及妯娌們，真的都是很本分善良勤勞的人。我三叔說過：“一個人不聰明不要緊，后天可以彌補(bǔ)。但是一個人人品要有問題，那就不行了?！蔽夷棠淘谖颐媲翱湮夷赣H：“你母親是刀子嘴豆腐心，一點(diǎn)壞心眼都沒有?！?p>　　1986年6月8日星期日農(nóng)歷一九八六年五月初二夏天這一天我滿八個月了。人們都說嬰兒“七坐八爬”，也就是說嬰兒七個月大時就會坐，八個月大時就會爬了。也許，我還沒到八個月大時就會爬了吧。反正大差不離就這個時候左右吧。我父親有一次夸我：“你小時候很聽話，自己一個人在地上爬，從咱家院子爬到xx家院子，來回爬，大母腳趾都磨得出血了?！比绻皇桥既宦牳赣H這么說，我是永遠(yuǎn)不知道這件事的。因為我不會記得我八個月大時的事情。那時候，人們窮，能取得起媳婦蓋一間簡陋的石頭房子就不錯了，所以自然更壘不起垣墻。我們家和東鄰居xx家也是沒有墻的，都是通著的。那時候，大人們忙，哪有時間看孩子，更不會對孩子面面俱到，也不會無微不至地照顧。但是并不是說父母不愛孩子，而是為生活所迫，忙著維持生計。我一個小娃娃，自己在泥土院子地面上爬來爬去地玩，腳趾磨出血都不喊疼，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就那么一個人爬呀爬。我還真是聽話。

　　1987年5月28日星期四農(nóng)歷一九八七年五月初二夏天這一天我一周歲八個月了。我家東鄰居xx他媽曾經(jīng)在我父母面前夸我非常小的時候的事情：“xx從小嘴巧，走路利落，看見xx哭，她就拍著xx說‘巴巴巴巴別哭，你媽媽來了?！冶е鴛x喂飯，xx就站在飯桌前也要吃。那時候xx還那么小，還沒飯桌高呢?！蔽蚁耄莻€時候也許我還不到一歲八個月，又或者2歲左右了吧。如果不是偶然聽xx他媽這么說，我是永遠(yuǎn)不知道這件事的。因為我不會記得我一歲八個月大時的事情。我稱呼鄰居xx他媽為“姐”，稱呼xx他爸為“哥”，他們的孩子xx和xx則稱呼我為“大姑”。我也不知道這些稱呼怎么來的，總之大人告訴我們這么叫，就這么叫了。同樣地，我稱呼西鄰居xx他媽為“姨”，稱呼xx他爸為“大哥”，xx則稱呼我為“大姑”。我也不知道這些稱呼怎么來的，總之大人告訴我們這么叫，就這么叫了。西鄰居xx他媽曾說一直想要我妹妹（xx，比我小三歲）當(dāng)女兒，讓我父母把我妹妹給她，但是我父母不愿意。因為西鄰居xx他媽只有xx一個獨(dú)生子。但是，比我晚出生兩年的xx是送給我大爺（我父親的哥哥）家撫養(yǎng)了，成了他家的女兒了。好在我母親生了三個女兒之后，最后終于有了我弟弟。所以，我弟弟拯救了我們家。別說是農(nóng)村，就算是中國整體的所有家庭，一般來講，誰家沒有兒子，都是會被人瞧不起的。雖然大家嘴上不說什么，但是背地里都會議論。我母親也算是吃進(jìn)了苦頭，那時候我們那里窮，還沒通電，晚上就弄個墨水瓶灌上洋油，點(diǎn)洋油燈。也沒電視，也沒暖氣，吃穿住行都是很艱苦。所以，我母親坐月子，身體落下了不少病痛。

　　1988年10月12日星期三農(nóng)歷一九八八年九月初二秋天這一天我滿三周歲了。我來到這個世上，自己所能回憶起的最早記憶，好像也就是從大約這個時候開始了。我家東邊的茫茫白雪地中，連田間的小路都被大雪覆蓋了。我全身穿著厚厚的棉褲棉襖，頭上圍著厚厚的大圍脖，全身只有兩個眼睛可以從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圍脖縫隙里看到白茫茫的田野，雪那么白，田地被雪覆蓋著，白得耀眼。我在父親的背上，我生病了，父親背著我去看病，這是在看病回來的路上，馬上快到家了。我在父親的背上，聽著父親一步一步厚重的腳步踩在雪地上的聲音“咯吱—咯吱—”，我從圍脖縫隙里看著斜前方的田野，看著周圍的田野，全都是一片白，滿地都是潔白的雪，那么美。我聽著父親腳踩在雪地上的聲音，“咯吱—咯吱—”，是那么好聽。我心想：“希望慢點(diǎn)到家啊！希望慢點(diǎn)到家??！讓我多這樣在父親背上，聽父親腳踩在雪地上的美麗腳步聲，看這美麗的潔白田間雪景。”這是我最早的記憶，因為深刻，所以忘不掉。也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時我那么小，就是記住了，印象這么深刻。幾年前，我還特意問起過我父母這件事，結(jié)果我母親說當(dāng)時背我看病的不是我父親，還說我父親哪有時間給我看病去。并且父親也說：“都是你娘帶你們看病去的，我沒有去過?！笨墒牵疫€是感覺當(dāng)時背著我的就是我父親。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認(rèn)為，也許是覺著那厚重的腳步聲嗎？也許是覺著寒冷的雪地里背著我的應(yīng)該是我父親？當(dāng)然，這都是我的感覺。也許，真的是我母親。不管怎樣，那震撼著我幼小心靈的農(nóng)村田間土地的雪地美景，那一片白的世界，那腳踩在厚雪上的獨(dú)特腳步聲，我是永遠(yuǎn)忘不掉的。不過，我大概上小學(xué)三年級時，左大腿長瘡出膿時，確實是我母親帶我去打的小針。我還記著當(dāng)時我怕打針，因為我很少生病，所以懼怕針頭。當(dāng)時還是我母親和打針的人使勁按著我，才在我的屁股上打上了小針。那點(diǎn)瘡，如果早吃點(diǎn)消炎藥，就不至于打針了。都是因為我在大門前的樹底下蹲下小便時，猛一蹲，一不小心擠破了那個膿包，出膿了，癢得難受，我就使勁挖癢癢，結(jié)果弄到去打小針的地步。上小學(xué)時，我真的是牙疼了5年吧。帶我去看牙疼的是我父親。但是拿了藥吃了還是疼，每年牙疼的毛病都會犯，最后也就不看醫(yī)生不吃藥了，就算是腫得腮幫子鼓鼓的，像是含著一塊糖，我也忍著。有一次數(shù)學(xué)老師還問我鼓鼓的腮幫子怎么回事，我回答是牙疼。現(xiàn)在想來，都是因為那時候窮，沒什么零食，香蕉、火腿腸、方便面都是奢侈，唯一可以吃的就是糖。父親經(jīng)常讓我去村里小賣鋪給他買煙，有時候找零錢時，找回1毛、2毛，我就直接買糖吃了。過年我也吃很多糖，一疊疊塑料糖紙疊成一朵朵荷花，真是美。那個年代，我又不知道很早學(xué)刷牙，沒那個衛(wèi)生意識，所以就成蟲牙了，所以就年年牙疼。別說是刷牙了，那個年代貧窮落后，連肥皂洗頭膏都沒有，我母親是用洗衣膏或者洗衣粉給我洗頭，結(jié)果我頭皮也被破壞了，頭皮屑很多。現(xiàn)在當(dāng)然是好多了。那個年代，村里孩子們的棉褲棉襖里、頭發(fā)里都是虱子、跳蚤，想想真是惡心??！我們天天捉虱子，哈哈！那時候因為沒有香皂之類的，不注重衛(wèi)生，所以連肚子里都有很多蛔蟲，偶爾吃個洋糖，拉屎的時候，就拉出一堆堆蛔蟲，惡心死了！洋糖也就是打蟲藥。哎，想在想想，那時候真是恐怖??！可是，我們還是好好地活到了現(xiàn)在。因為經(jīng)歷過貧窮，所以我很容易滿足。知足是福。那時候，我們家的屋有好幾處漏雨。下大雨時，我和弟弟、妹妹就趕緊找個碗啊、盆啊，放在地上，對準(zhǔn)屋頂上漏雨的地方，這樣雨就滴在碗里、盆里了。那時候的房子很簡陋，屋里地面都是泥土的，院子是泥土的，每逢下雨天，就變得泥濘不堪。不過，泥土院子也有好處，就是可以栽很多很多樹。我們家當(dāng)時的院子里，我父母種了好多樹，有梨樹、杏樹、棗樹、櫻桃樹、石榴樹、香椿芽樹、楸樹、楊樹、茶花。反正每到開花的季節(jié)，我家院子就是滿園花開，成了美麗多彩的小院子。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又果實累累。我上小學(xué)四年級還是五年級時，我們家在南墻邊蓋了新屋，我就住在新屋里。生活總是逐步變好的。記得我們小時候，父親曾問過我們：“你們?nèi)齻€說說，人活著是為了什么。”我當(dāng)時想到一句話“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就說：“人活著是為了名聲。”我弟弟和妹妹當(dāng)時有沒有回答我忘記了。但是父親告訴我們他的答案：“人活著是為了讓生活更美好?！笔堑模赣H說到了，也做到了。這一輩子，多虧了父親日夜操勞，我們才能有這么好的生活。父親一輩子風(fēng)里來雨里去，不管風(fēng)霜雨雪，每天半夜起床開著三輪車去市里菜市場批發(fā)青菜，然后每天趕集買菜，然后還要面朝黃土背朝天種地，就是這樣，父親從不說一聲累，從不偷懶。就是這樣，父親掙了錢把我們養(yǎng)大，不斷改善生活，也慷慨幫助母親那邊的娘家人。父親真的很偉大。有一次，聽我母親跟鄰居講，說我父親那時候剛學(xué)著干買賣時，和xx他爸爸以及xx他爸爸，好像還有誰，一塊去很遠(yuǎn)的地方批發(fā)藕還是蝦，總之就是騎著自行車，自行車后邊帶著駝筐。然后回來的時候是晚上，下著大雪，大雪很厚，積雪很深，沉甸甸的駝筐讓父親和其余幾個人推著自行車寸步難行，深一腳，淺一腳，沉甸甸的自行車也東倒西歪，大晚上的雪夜里，連路也分辨不清了，都迷路了。反正就是說太辛苦了，太苦了，鄰居們都吃不了這個苦，都放棄這條謀生計的路了。而我父親，卻堅持下來了，無論是賺錢，還是賠錢，無論有多苦，我父親用常人難以想象的毅力堅持下來了。到現(xiàn)在，我父親也還是天天趕集買菜，同時也沒放棄作為莊稼人最基本的該干的事情，那就是種地。如果不是偶然聽我母親這么說，我是永遠(yuǎn)不知道這件事的。因為我不會知道父親當(dāng)初剛成家后的辛苦謀生計之路。這個艱難的畫面，雪夜的辛苦畫面，經(jīng)常在我腦海中浮現(xiàn)。父親多么的不容易，這是我永遠(yuǎn)不該忘記的。那個畫面，讓我想到了“風(fēng)雪夜歸人”這句詩。不知道為什么，記憶里，多半都是跟冬天的大雪有關(guān)。冬天是寒冷的，是刺骨的，是瘋狂肆虐的北風(fēng)中呼嘯著吹來漫天的鵝毛大雪。這讓辛苦奔波謀生計的人，更加的艱難不容易。是的，我還記著，后來父親賣藕賣青菜漸漸掙錢多了一點(diǎn)，就把自行車換成了手推車，再后來又換成了農(nóng)用三輪車，再后來又換成了帶封閉駕駛室的農(nóng)用三輪車。雖然說是封閉駕駛室，有玻璃阻擋風(fēng)霜雨雪，但是到了冬天還是很冷啊，一點(diǎn)都不暖和，冷冰冰的。并且，以前，大冬天的早上，天還很黑，很冷，我就聽見父親不斷地咳嗽聲，那是在院子里的水泥池子里洗藕。那么刺骨冷的水，那么滿滿一池子滿是泥的藕，父親就那么赤手用剪下來的一小塊尼龍袋子洗藕。我當(dāng)時躺在南墻新屋里想：“父親怎么這么辛苦?！蔽覈@息著，可是有無能無力。所以，父親的雙手到現(xiàn)在都是很蒼老的，都是被十冬臘月寒冷天的冰水給凍的。還有一些場景，那是還沒有蓋南墻邊新屋的時候，我就和父母在一個屋里。我看著墻上的鐘表，都半夜12點(diǎn)了，父母還不睡，坐在屋中央綁蒜苔，把父親批發(fā)來的一大袋一大袋的凌亂不齊、長短不一的蒜苔，整理好，綁成一小把一小把的。我當(dāng)時看著父母那么辛苦，在被窩里偷偷流淚不止。我當(dāng)時畢竟小，心里想著：“要是我父母累死了該怎么辦?！钡俏覅s無能為力。呼呼的北風(fēng)中，鵝毛大雪狂亂飛著，大冬天的晚上，在我們村東的河邊，我和弟弟、妹妹也幫父母在往農(nóng)用三輪車上裝藕，除了我們家，其余的還有很多家都在凍得哆哆嗦嗦地急忙裝藕拉回家。那時候的冬天，幾乎每隔幾天都要來一大卡車藕，卡車上的藕有多少萬斤我記不清了。村里有十多家賣藕的人，卡車上的藕也被分成十幾堆，每堆都一樣重量，但是有的藕好，有的藕不好。這都是從大卡車上按順序卸藕時隨機(jī)稱重，隨機(jī)分堆的。采取抓鬮，按紙片上的數(shù)字，分到哪堆算哪堆。最艱苦的就是幫父母往我們自己的車上裝藕了。那么冷的天，用手拾起滿是泥的藕，那么涼，那么滑，把手都凍麻木了。沒辦法，這樣的苦必須吃，父親比我們更辛苦。那天晚上，鵝毛大雪的晚上，裝完藕后，父親開著三輪車從南大路上回家，母親先趕緊過河，回家拿大掃帚去掃村里道路上的雪，免得父親那拉著好幾千斤藕的三輪車打滑發(fā)生危險。我則和弟弟、妹妹最后一塊回家。漆黑的雪夜，那么寒冷，我和弟弟、妹妹在河里洗干凈手，把手上的淤泥都洗干凈。奇怪，凍得麻木的手，放在冬天的河里，居然不覺著冷了。然后，我就和弟弟、妹妹在漆黑的雪夜里，走在田間雪地的路上回家去。到家，已經(jīng)晚上10點(diǎn)多了。為什么我們會那么辛苦呢？寒冷冬天的雪夜，別人家都睡覺進(jìn)入夢鄉(xiāng)好久了，可是我和弟弟、妹妹，我的父母，我們?nèi)胰藚s還在風(fēng)雪中這么辛苦?？墒?，我們畢竟是我父母的孩子，我們姐弟妹三個雖然那么小，還只是幾歲的孩子而已，但是我們是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很懂事，知道幫父母干農(nóng)活、收拾家務(wù)、做飯、喂豬。是的，那時候冬天的早上，別人家的孩子都是回到家吃著父母做的熱乎乎的飯，然后吃完飯去上學(xué)。可是我們?nèi)齻€孩子呢，回到家，要自己做飯、燒水，先燒火煮豬食，喂上豬，然后才是做飯、燒水，吃完飯上學(xué)去。因為我父母每天趕集買菜，一年四季，寒冬酷暑，風(fēng)霜雨雪中，每天都是下半夜很早起床趕集去，因為去晚了就沒有攤位了。所以，我都是自己把家里的鑰匙栓個繩掛脖子里，和弟弟妹妹回家打開門，就開始自己做飯吃飯，豬也是自己喂。所以，我從來都是覺著我們姐弟妹三個比任何一個人家的孩子都懂事。就算到現(xiàn)在，我們本事不大，掙錢不多，可是，我還是覺著我們是最能吃苦的孩子，是最能體諒父母辛苦的孩子，是最最懂事的孩子。1989年7月4日星期二農(nóng)歷一九八九年六月初二夏天這一天我三周歲九個月了。我是聽我大娘（我爺爺?shù)拇髢合保┯幸淮螌ξ艺f起：“xx，你從小懂事。記得你小時候看瓜地，我從你們瓜地旁邊走，你老遠(yuǎn)就對我喊‘別偷我家的西瓜’?！闭f到這里，我大娘笑了。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居然連我大娘都防，我大娘可是自己人。但是我大娘又補(bǔ)充說：“這也不能怪你，因為你那時候?qū)嵲谔×?，也就只有四、五歲的樣子。”如果不是偶然聽我大娘這么說，我是永遠(yuǎn)不知道這件事的。這種事情明明發(fā)生過了，但是就像從我腦海中抹殺掉一樣，我從來都不記得有這么回事。但是，還好，別人替我記著，幫我記著我從那么小就是一個懂事的孩子。然后，我分析了一下，我想弄清楚當(dāng)時我到底是四歲還是五歲。然后，根據(jù)我的僅有的一些記憶，我理清了，那年的夏天我應(yīng)該是三周歲九個月左右。我們老家的人說人的歲數(shù)，都是說虛歲，也就是比周歲大一歲。所以我虛歲就是四歲。為什么我這么確定呢？這還得歸功于我的記憶的神奇之處。因為我記得接下來一年的夏天，我是在另一塊地看西瓜的，是在我家北邊的那條河邊的西瓜地看西瓜的。所以，我大娘說的這一年夏天我所看的西瓜地，就是我家東邊沙堰邊的那塊西瓜地，也就是東邊河邊的那塊西瓜地。那時候我還真是懂事，我才只有三周歲九個月左右，就一個人在瓜地里看西瓜了。我沒被人偷去，只能說明連老天爺都暗中保護(hù)我這個懂事的小姑娘。老天爺也是體諒我父母的難處，知道我一個小小的女孩子，那么小就孤單單地在地里看西瓜，不是我父母狠心，實在是無奈之舉。我知道，我父母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一次次要了幾個孩子，最終才有了我弟弟，生活本就艱難，我體諒我父母的辛苦。我從小到大，聽到遠(yuǎn)親近鄰夸我最多的一句話就是“xx這孩子從小就懂事”。我父親也經(jīng)?？湮?，不但夸我，也夸我弟弟和妹妹，在我父親眼里，我們?nèi)齻€孩子就是最懂事最棒的孩子。我母親雖然很少正面夸我，但是從我偶爾聽到的母親和鄰居拉家常說話中，還是會聽到母親夸我，也是說我是個“吃苦耐勞懂事的孩子”。

　　1989年10月1日星期日農(nóng)歷一九八九年九月初二秋天這一天，我滿四周歲了。我弟弟是這一年出生的。這一年也跟往年一樣，那時候的冬天都是這樣，仿佛還只是秋天呢，大雪就會來到了。跟現(xiàn)在可不一樣，現(xiàn)在一整個冬天能見點(diǎn)雪就不錯了。那時我弟弟也許才只有四、五個月大吧。大雪也是提前來到，我母親懷中抱著我弟弟，面對突如其來的雪天，母親忙著收拾院子，然后讓我先趕緊去田間菜園里收白菜去。沙堰邊的菜園里，我站在自己家的白菜地里，凍得渾身僵硬，瑟瑟發(fā)抖，手腳冰涼，感覺太冷太冷了。我沒帶手套，我根本拔不動白菜，擰也擰不動，因為我的手被凍得沒知覺了，我渾身只覺著冷得發(fā)抖。寒冷的風(fēng)雪吹得我發(fā)抖。我看著周圍別人家的菜園里，大人們帶著手套，麻利地用鐮刀砍白菜，收白菜。我心里著急得不行，我多想自己也有一副手套，我沒有手套，沒有鐮刀，我根本無法收割白菜。那時的我，只感覺到刺骨的冷，除了被凍得麻木，被凍得手疼，什么感覺也沒有了。后來的情景我就不知道了。我記憶里的場景，停留在了我被凍得只感覺到發(fā)抖發(fā)冷那一刻。那時候的雪，可真是每年都準(zhǔn)時提前來到，不到冬天就下雪，還是秋天就漫天空飄來了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記憶里，總是伴隨著凍得發(fā)抖凍得發(fā)冷，記憶里總是有滿田野的雪，漫天的雪飄。我還記得有一次我母親抱著我弟弟，因為要鎖門，就讓我拿著弟弟的奶瓶。結(jié)果奶瓶一到我手里，也不知我是笨拙還是手滑，不小心就把奶瓶掉地上摔碎了。當(dāng)時我是很害怕的。我的記憶也僅是到此，往下的就不知道了。那時候我畢竟也才只有4歲，或者還不到4歲，或者4歲多了，能記住這很珍貴的場景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記憶真是神奇，有些東西就算天天寫日記，如果不看日記，就會忘光。但是有些記憶，就算不寫下來，就算是很遙遠(yuǎn)的事情，該記住的還是會永遠(yuǎn)印刻在心靈的深處?，F(xiàn)在回想起來，是不是那時候我的妹妹（xx，比我小兩歲）就早已經(jīng)送給我大爺家了呢？我聽我父親說起過，說本來我大姑想要我這個xx妹妹的，但是我爺爺不愿意，我爺爺說送給我大姑家的話，孩子就不姓x了。所以送給了爺爺?shù)拇髢鹤蛹?，也就是我父親的哥哥，我大爺家。我大爺家沒有女兒，只有倆兒子。我舅人很好，讓我母親不要著急。真是多虧我舅幫忙。所以，我母親一直對我舅家很好，對他們的孩子也很好。每逢我舅家需要用錢時，我父母總是借給我舅家。我想，這才是真正的親戚吧。親戚本就該互幫互助。我母親和她的姊妹們關(guān)系很好。我父親也和他的兄弟姊妹關(guān)系很好。我父母兩方的親戚也都互相尊重。比如，我大姑、小姑是尊重我母親這邊的親戚的，我的舅和姨們也是尊重我的父親這邊的親戚的。這是很難得的。因為我父母以及雙方家庭和家人，都是勤勞本分善良的人，農(nóng)民是樸實的，莊稼人是實在的。1990年7月23日星期一農(nóng)歷一九九零年六月初二夏天這一天我四周歲九個月了。是的，這一年的夏天，有幾件事情，確切說幾個很小的片段場景，我總是忘不掉。每逢想起來，還是歷歷在目，很清晰地浮現(xiàn)在我眼前。當(dāng)時我不過是一個還不到五周歲的小女孩，但是那時的遙遠(yuǎn)又清晰的一點(diǎn)記憶，一直保留殘存在腦?；蛘咝撵`一個角落，真的是很不容易了，太珍貴了。那天，我在瓜地里看西瓜，大夏天的中午頭，我口渴了，母親還沒給我送飯去。我實在渴得難受，就抱起一條破麻袋往家走去。剛走到村口，正好碰見我母親用老式自行車帶著我弟弟，自行車車座前面的橫梁上綁著鐵制的簡易嬰兒座，正好我弟弟坐在上面。我弟弟也才剛滿一周歲零幾天而已，也許連走路都不會，或者走不穩(wěn)呢。我剛對我母親說我渴了，母親就氣憤地一腳把我踢到在地，說著“我叫你狼膽，竟然敢舍了瓜地回來?！保赣H的意思是：你膽子這么大，居然敢丟下瓜地回來，讓你在那好好看瓜地的）。我嚇得不知所措，驚慌中趕忙掉頭又往瓜地走去。我的記憶場景也僅到此而已。后面的完全不知道了。不是我母親狠心，我知道，母親是很愛我的。只是有時候表達(dá)方式可能很容易被誤解。那時候，已經(jīng)生了幾個孩子的母親，本就生活艱難，父親那時候也才剛學(xué)著買菜，反正經(jīng)濟(jì)條件很差，父母脾氣暴躁起來也是正常的。那時候，我的父母為了生計，雖然時不時抬杠吵架，但是并不是說我父母感情不好，相反，這么多年，我父母都是很孝順雙方父母的人，并且，我父母感情方面一直很穩(wěn)定。經(jīng)得起吵架和考驗的夫妻關(guān)系，才是真實的。那時候，父母只是為生活所迫變得焦慮而已。我知道，父母是真心愛我們孩子的，想帶給我們更好的生活。寫到這里，我突然又想到了我弟弟很小時候的一張照片。那時候弟弟很小，還不到一歲，穿得很漂亮板正，帶著可愛的帽子，臉蛋兒很圓潤，坐在青青麥地里。這張照片現(xiàn)在一想，就是這一年，也就是1990年春天照的。那時候弟弟估計八、九個月大了吧，都會坐了。然后弟弟兩歲那年的夏天，也就是1991年的夏天，我六歲，我妹妹三歲，我們?nèi)齻€孩子在家東邊的地瓜地里照了一張相，我們?nèi)齻€都穿得很板正，精神面貌最好的是我弟弟，微微笑著，表情自然，很帥氣精神。而我妹妹，則是斜瞪著眼，有點(diǎn)瞅人的感覺，我還記著但是我笨得都不知道是把嘴閉上還是自然張開，一緊張，把嘴緊繃了。弟弟的襯衫和短褲是成套的，很板正。我穿的是連衣裙，妹妹穿的連衣裙是暫時借的西街鄰居家一個小男孩的。這是我們?nèi)齻€第一次照合照，也是我第一次照相。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照過一次相，所以，我不知道我6歲之前長什么樣，不知道我還是個小娃娃時長什么樣。我一直想知道我小時候，也就是從出生到6歲期間的樣子。但是這是個遺憾，因為沒有照片。然后，同樣是1991的夏天，還有一張是我和弟弟的合照。這張照片拍攝時候的事情我是記得的。是我三叔的一個朋友來找他玩，那個人帶了一個相機(jī)，看到我和弟弟、妹妹，就對我三叔說，要給我們?nèi)齻€孩子照張相，我和弟弟愿意照，但是我妹妹躲在一邊不愿意照。所以，照片中就只有我和弟弟了。我們是在家東邊通往河邊的田間路上照的，身后是路邊的洋麻，也就是蜀葵，還開著花。照片中我和弟弟穿的衣服，還是跟我們?nèi)齻€合照中的一樣。我穿著連衣裙，弟弟穿著成套的襯衫和短褲，很干凈整潔。接著再繼續(xù)講我四周歲九個月，也就是1990年夏天的第二個記憶場景。還是北邊那片瓜地，瓜地里還有個別人家的墳子。因為土地是每隔幾年就抓鬮輪流換著種的，所以抓鬮拾到哪塊地就種那塊。我家西瓜地里有個墳子，但是我一點(diǎn)都不害怕。不是不害怕，是當(dāng)時太小，還不知道害怕。那天，我在西瓜地里看西瓜，地邊上還有個父親弄的瓜屋子。那個瓜屋子其實是一張破舊不用的窄木板床，上面架上了半圓狀的棚，再蓋上點(diǎn)樹枝遮擋夏天太陽光。然后，我朝北邊望去，看到河邊北側(cè)的路上，一輛面包車停下了，從車上下來好幾個人，然后那些人就朝著我家瓜地來了。那些人走到我家瓜地來，我看到有大人，有小孩，有男的，有女的，他們說口渴了，想讓我給他們摘個西瓜，還讓我自己選，我選哪個他們就要哪個。最后他們喝完西瓜，一個女的指著我連衣裙的兜問：“你兜里有錢嗎？我們給你錢，你找我們零錢。”我說：“沒有。”我的記憶場景也僅到此而已。后面的完全不知道了。并且，很多年里，我都以為這就是全部的記憶了，那些人就那么走了。但是，好多年前，我偶然聽我母親在和鄰居拉家常說話時，居然說到了這件事。真的是很偶然聽我母親說起。我母親對鄰居說：“那一年，xx很小，在地里看西瓜，一群人去了西瓜地，還是村里一個鋤地的人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瓜地里來了那么多人，以為出什么事了，趕緊跑回來叫我，說：‘二嬸子，你們家西瓜地里去了好多人，就xx一個人在那里，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缓笪乙宦牽蓧牧?，我緊趕慢趕跑到了瓜地里，一看那些人正在瓜地里走來走去，我就氣呼呼地朝他們喊‘你們喝西瓜可以，但是別在地里亂走，把西瓜秧都踩壞了’”。母親的敘述也僅此為止。聽母親這么說，我才知道，原來我那時的記憶僅僅是不完整的一部分，原來這個記憶還有這么個片段。記憶真是神奇?？傊艺媾宸菚r候我那么小，才不到五歲的孩子，就自己一個人看西瓜地。再說1990年夏天的第三個記憶情景。夏天的晚上，天很黑了，我一個人坐在瓜屋邊上，在靜靜的黑暗中，守著我家的西瓜地，地里就是一座墳?zāi)梗乙膊恢篮ε?，也不知道孤單。然后，大老遠(yuǎn)地，父親的聲音傳來了：“xx，快回家吧?！币宦牭礁赣H的聲音，我太高興了，多么親切的聲音??！對于在黑暗中的夏季田野里獨(dú)自一個小女孩看西瓜地的我來說，空曠寂靜的曠野里能傳來父親的聲音，那是多大的欣喜。我連忙激動地喊道：“嗒大?！保ㄎ覀兝霞曳窖岳?，我喊我父親不叫“爹”，也不叫“爸爸”，而是有點(diǎn)古老的感覺，稱之為“嗒大”，音調(diào)的話讀作“dā dà”我喊我娘，不叫“媽”，在自己家里對著我母親時稱呼“niǎ”，對外人說起我母親時，則說“俺娘”）。我父親說他剛吃完飯，來晚了。我是理解我父親的，他白天趕集買菜，很累，晚上還要來田間看西瓜，真的很累。我父親對我說：“回去的時候別迷了路。”就從這句話，也足以看出，當(dāng)時我是多么小，不到5歲，自己一個人從瓜地走回家，父親都怕我迷了路。我真的是很懂事，也很膽子大。我是從小就堅強(qiáng)的。不是說我不害怕，也不是我天生膽子大，完全是因為我太小，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也許，是因為我太體諒父母，我太懂事的緣故。我真的很聽話，一個人在瓜地里看西瓜，就算天再黑，只要父親還沒來，我就不走。我是多么“堅守崗位”，堅守職責(zé)。然后，再說一下1990年夏天的第四個記憶情景。也是家北邊這塊瓜地里，也是天很黑了，我父親還沒來。我獨(dú)自一人坐在瓜屋子床邊上，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沒想，就那么一個人守著瓜地，守著那座墳?zāi)?。就在這時，我小姑來了，來和我擱伙，也就是來陪我了。我小姑說：“xx，你嗒大晚一點(diǎn)來，還沒忙完。叫我先來和你擱伙，怕你一個人害怕。”我很乖巧。然后我和我小姑就一起坐在瓜床邊上，我小姑還替我驅(qū)趕蚊子，說著：“這么多蚊子?！毙」萌ヅ阄遥倚睦锸浅錆M了溫暖的。就是在這片瓜地里，我父親有一天還從我們家瓜地里撿到了一個大泡沫箱，父親說那里面有什么瓶裝液體，還有很多塑料薄膜之類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飛機(jī)拋下來的。父親撿到“寶貝”的情景我是沒看見的，我是聽我父親這么說的。村里鄰居還傳言著仿佛我父親撿到錢了。其實根本沒什么錢之類的。我記得的場景是，晚上，我們屋里很多透明塑料薄膜。也就只有這點(diǎn)記憶而已。直到現(xiàn)在，村里還有不少人記得當(dāng)年我父親撿天上掉下來的“不明物”這件事。想想也真是神奇。不過，我小時候那會兒，抬頭望天空時，經(jīng)?？梢酝婏w機(jī)飛過倒是真的。那時候很向往飛機(jī)這種東西，就像向往外面的世界，遙遠(yuǎn)的摩登城市一樣。

　　1991年10月9日星期三農(nóng)歷一九九一年九月初二秋天這一天我滿六周歲了。有了弟弟妹妹后，屋子小，家里的床窄，有段時間我就經(jīng)常晚飯后獨(dú)自一人走夜路去我奶奶家睡覺。我家離我奶奶家并不遠(yuǎn)，我家在村北頭，我奶奶家在靠近村南頭的地方，還沒到村子最南頭。我們家和我奶奶家差不多是在一條線上了，都在村子最東邊的這條路邊上。所以，一出我們家，我經(jīng)常坐在東鄰居家朝東的大門口上靜靜地沐浴陽光，有時候是看東邊山頭紅彤彤升起的鮮紅太陽，有時候是生病了感冒了坐著曬上午或者中午頭的太陽。如果要看夕陽，那就只能是在北邊田間地里往西望去，紅得像個西紅柿一樣的太陽漸漸地落下西山頭去，那景色真是好美。秋天的晚上，晚飯后，我一個人去奶奶家，途中會經(jīng)過路邊一座墳子，我也不害怕。我一個人走著夜路，感覺身后有腳步聲跟隨著我，其實那是我自己的腳步聲，我也知道身后沒人。村里有大孩子還謠傳著什么路的拐彎處那座墳子邊，有個大人曾經(jīng)遇見過狼。狼有沒有我不知道，反正我沒遇見過。不過我父母那一輩的那個年代，村里應(yīng)該是有狼出沒過的，尤其是冬天下雪的早上起來，開門會看到一些類似狼的腳印。聽大人們說，以前村子人煙稀少，人少狼就多，田間地里有狼，山上有狼。死了的孩子或者死了的老人的聚集埋葬處，容易招狼，狼能聞到人尸體的味道，都扒拉出來吃了。到了奶奶家，我小姑給我洗腳，邊洗邊笑著說：“xx，瞧你這腳丫子臟的。”小姑用力給我搓灰，把我腳搓得很癢。那時候村里還沒通電，昏黃的屋子里，我爺爺、我三叔都在。我還跟著小姑去“聚會”，所謂的“聚會”，其實就是“信xx”人一塊聚在一起聽年長者布道傳教。在我們村里的這種“聚會”，跟真正意義上的宗教還不同，也僅停留在教人們心平氣和、不罵人、不打架、健康長壽治病這個目的作用上。所以，我姥娘也會去“聚會”。我小姑先領(lǐng)著我去鄰居家約上另一個她的女同伴，然后我們就去人家“聚會”。在“聚會”上，我遇見了我姥娘。我姥娘從懷兜里掏出幾個山楂給我，我咬一口，酸酸的，還挺愛吃。姥娘看我吃，說：“姥娘嘴里都淌酸水了。看你吃都覺著酸牙?！贝蠹叶甲谀抢锫牐o大家講解的是一個年老的老頭，坐在中間大桌子旁的椅子上。我是唯一一個小孩子，一會兒在小姑身邊，一會兒走到姥娘身邊，走到那個老頭身邊時，那個老頭兒還和藹地對我笑笑，說得什么我忘記了?！熬蹠倍际峭盹埡箝e余時間去，散會時，時間也已經(jīng)不早了。我有時候會突然心血來潮，要跟著姥娘走，去姥娘家睡覺。然后小姑就讓姥娘帶我走了。我畢竟是個小孩子，路上對姥娘說：“姥娘，你背著我走?！比缓?，漆黑的胡同里，年邁的姥娘背著我走路。我姥娘和我奶奶一樣，都是裹著小腳。裹著小腳的女人，走路都是很艱難，跟常人不一樣。即便如此，裹著小腳的姥娘還是那么疼愛我這個外孫女，一路上背著我一步一步地不緊不慢地走著，我則在背上困得要命，幾乎要睡著了。在姥娘背上的我，是不會累的，因為姥娘背著我。但是那時我那么小，不知道姥娘會累，根本想不到這一點(diǎn)?，F(xiàn)在想想，那時候我真的也只是一個小孩子，晚上很晚了，困了，走不動路了，就讓姥娘背著。坐在大人背上，被大人背著走路，真的是很難忘的事情，因為的確，對于小孩子來說，起碼對于我來說，我覺著那是很舒服的事情。以至于每次我都想著“千萬不要到家啊，要慢點(diǎn)到家啊！”但是背著我的人，的確很累的。我畢竟也只是一個小孩子，享受了小孩子該享受的，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到了第二天早晨醒來，我經(jīng)常睡迷糊，看著木頭窗棱上糊著的白色紙，不知道是在姥娘家，就習(xí)慣性地喊“奶奶——奶奶——”，然后姥娘走過來，笑著說：“就光惦記著你奶奶了?！蔽蚁?，還是因為我太小了，睡在誰家都迷糊不清了。姥娘床頭邊的石頭窗臺上，經(jīng)常有一些田螺貝殼，那是我舅家表姐積攢的。我怕表姐不給我，又怕表姐生氣，有時候我就偷偷拿一個自己玩。我舅家住在西院，我姥娘家住在東院，僅一墻之隔。姥娘家大門前的壩子下面是樹林，也有酸棗樹。酸棗成熟的時候，我去姥娘家玩，姥娘會走到石壩子下面給我摘酸棗吃。有一次姥娘還給了我一個菱角。姥娘有了洋茄子，也就是帶口哨的小氣球，也會分給我和姨家的孩子。春天的時候，姥娘會領(lǐng)著我去田間拔薺菜，我挎著籃子，姥娘拿著小鏟子，拔了薺菜回來后，姥娘給我煎薺菜呱嗒吃，也就是薺菜餅。有時候姥娘還會讓我去擼槐花和榆錢，給我煎槐花呱嗒和榆錢呱嗒吃，也就是槐花菜餅和榆錢菜餅。秋天的時候，有時我跟著姥娘和姥爺一塊去姥娘家后邊的田間嶺地，也就是西嶺上放牛，一邊放牛，姥娘和姥爺還逮著螞蚱，然后串在長草的莖上，一串一串的。我跟在姥爺姥娘身邊，幫忙串螞蚱或者摘草葉玩?；丶液螅涯锇盐涷朴糜图辶私o我吃，綠色螞蚱用油一煎就變紅了，亮紅的螞蚱酥脆，越嚼越香。有一年的端午節(jié)，我姥娘還來我家，和我母親一塊報了好多粽子，真香的粽子??！我姥爺也經(jīng)常來我家。我家和我姥娘家也都是同一個村的，只不過我家在村東北頭，從我們家往東走是菜園和河，往北走是田野和嶺地，有北嶺、高嶺。我姥娘家在村西北頭，從我姥娘家往西是地和西山，往北走是嶺地，也就是西嶺。村子南邊的山下的土地，是南嶺。姥爺有一次來我們家，就在我們家的屋框子里，也就是堂屋西墻和西垣墻之間放柴草垛的地方，搭上架子，用高粱秸稈和麻繩編簸，是那種很大的像帳子一樣的簸。我就在旁邊看。我覺著姥爺在我們家，和我在一塊很好。我喜歡姥爺和姥娘來我們家。有時候姥娘也會來幫忙做晚飯，因為大卡車藕經(jīng)常下午來，等到分完藕我父親用三輪車?yán)嘏簛頃r，已經(jīng)很晚了。我們孩子也去幫忙拾藕裝藕，有時候快裝完時，父母會讓我們先回家。我姥娘幫我們做晚飯。有一次，姥娘用一塊肉炒菜，發(fā)現(xiàn)那塊肉上有白渣，也就是肉上有蟲子，估計是肉放長時間了才有的。然后姥娘用手把蟲子去掉，繼續(xù)炒菜。姥娘還說讓我不要告訴我父親。那時候生活條件不是很好，有肉吃已經(jīng)很難得了，肉長了蟲子，扔掉太可惜，我姥娘肯定是心疼，但是又怕我父親知道了嫌棄。其實我父親人很好，不會嫌棄什么。我父親對我們孩子也很好，雖然父親那么沒白沒黑地忙碌，但是父親總是能記住我們?nèi)齻€孩子的優(yōu)點(diǎn)和做過的一些值得表揚(yáng)的事情，并且經(jīng)常不經(jīng)意間就提起，說給我們聽。有一次，我對父親說，當(dāng)然，這是后來的事情了。我對父親說：“我們?nèi)齻€孩子的名字不是你給我們?nèi)〉膯幔渴俏掖竽锝o我們?nèi)〉?？要是你給我們?nèi)≡摱嗪?。我覺著我大娘取的不好。”但是我父親卻微笑著說：“你們?nèi)齻€的名字是最好聽的?！边@就是我的父親，很隨和的人。我父親勤勞、有韌性、能吃苦耐勞、善良樸實、慷慨大方、心胸寬廣，從不會耍嘴皮子說個不停，也不會小肚雞腸記恨誰，總是寬容大度對待一切人事。我父親畢竟是高中畢業(yè)，那個年代，高中畢業(yè)就已經(jīng)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大學(xué)水平了。我想，我父親就算沒上過學(xué)，也是一個很出色的人。我父親有一臺老式收音機(jī)，經(jīng)常聽收音機(jī)，我父親曾對我說：“種地也是要講科學(xué)方法的?！蔽腋赣H種的西瓜特別甜特別大，我父親種地都那么認(rèn)真，趕集買菜回來，就算再累再困，也照樣下地干活，整地、鋤地、灌溉、管理菜園、管理莊稼作物。別以為我父親只是一個農(nóng)民，就算是農(nóng)民，也是一個很出色的與眾不同的農(nóng)民，我父親思想境界很高，我想這一點(diǎn)比任何人都強(qiáng)。我很崇拜我父親。我父親對我說過：“人活著不在于長度，而在于高度?！蔽腋赣H對生死這件事看得很開。我父親還說過：“金錢和衣服之類的都是身外之物?！蔽腋赣H還對我說過：“一句話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質(zhì)量。”我父親還說過：“不會休息的人就不會學(xué)習(xí)?！蹦菚r候還沒通電，有的人家有電，好像也是發(fā)電機(jī)發(fā)的。晚上，母親對我說：“我去打洋油?！蹦赣H去買洋油了，我弟弟妹妹在床上睡熟了，我就在家看家。母親關(guān)上屋門，就走了。我在家對著一盞洋油燈，托著腮幫子發(fā)呆?；椟S的油燈，墨水瓶里盛著洋油，燈芯露出瓶口，我坐在堂屋北墻正中央處靠近后墻窗戶放著的大桌子旁的椅子上，雙腿搭在椅子扶手上，面對著桌子朝西坐著，兩個胳膊肘支撐在大桌子上，雙手托著腮幫子，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洋油燈的火焰。屋子靠近東墻處的床上，我的弟弟妹妹睡著，屋子里靜靜地，弟弟妹妹均勻地呼吸聲聽得很清楚。屋子里其它處洋油燈照不到的地方，昏黃、昏暗。我困得睡眼惺忪，腦袋也迷糊不清，但是還是那么一動不動地對著洋油燈的火苗發(fā)呆，一動不動地等待母親回來。那時候，自行車都還沒普及，只有少數(shù)人家才有，我父親說他學(xué)騎自行車還是偷偷用一戶經(jīng)濟(jì)條件較好的人家的自行車學(xué)會的。我母親學(xué)騎自行車時，那時候好像大家都是在我們家后面的空場上學(xué)的?？請龅厣?，收麥子的季節(jié)，就曬麥子。那時候北邊田野里還有很多人家種麥子。春天的時候，小麥返青，越長越綠，越長越高，我就挎著藍(lán)子在麥地里拔薺菜、拔面條菜、拔米蒿，野菜真的好嫩好新鮮，回家后就讓母親做給我們吃。

　　1992年7月1日星期三農(nóng)歷一九九二年六月初二夏天這一天我六周歲九個月了。夏夜的一天，我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小姑在我們家，小姑正在看床頭北側(cè)木柜上的黑白電視，上面演的是《西游記》。小姑對我說：“快睡吧，你嗒大和你娘去西瓜地了，讓我來看著你們睡覺。外面刮著大風(fēng)，下大雨，瓜床子都被刮跑了。”我看了一眼電視機(jī)，黑白畫面上，演的正是《西游記》里豬八戒在西瓜地的情景。然后我又迷迷糊糊睡著了。我父母在狂風(fēng)大雨的夏季深夜里，忙著在西瓜地照看西瓜，瓜屋子都被狂風(fēng)刮得轱轆轱轆跑。那種艱難的畫面，讓我很揪心。雖然各行各業(yè)都不容易，但是從小親眼看到身為農(nóng)民、身為莊稼人的父母那么艱辛，我自己也在田間土地上親身體驗到農(nóng)活的艱辛，所以，我還是最喜歡農(nóng)民，最尊重農(nóng)民。農(nóng)民種地，收獲莊稼糧食作物和蔬菜果木，沒有樸實忠厚老實的農(nóng)民種莊稼，哪來的飯菜糧食？我最喜歡土地，我最尊敬農(nóng)民。秋天開學(xué)季，我開始報名上小學(xué)了。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踏進(jìn)學(xué)校，我開始學(xué)習(xí)認(rèn)字寫字，學(xué)習(xí)知識文化了。我是由屋后胡同里住的鄰居家的紅霞姐帶著去學(xué)校報名的，我的家人并沒有去。我母親給我用布縫了一個巴掌大的書包，我就背著跟著鄰居姐姐去報名了。鄰居姐姐跟老師說了我的名字“xxx”，老師登記了，我就算是上學(xué)了。后來，其實直到高中畢業(yè)前參加高考，才知道我用了那么多年的學(xué)名“xxx”，居然跟我的戶口本上的名字“xx”是不一致的。戶口本上的“xx”，是在戶籍制度不健全的年代，村里負(fù)責(zé)登記的人隨便給我編了個名字就那么上戶口了。剛上一年級的我，上學(xué)很積極，早晨早早地去鄰居家約上鄰居家的孩子一塊去上學(xué)，有時候隨手抱著去上學(xué)的木板凳落在鄰居家了，到了學(xué)校，我以為自己弄丟了，就嗚嗚哭個不停。老師問我怎么了，我說自己把凳子弄丟了。老師說：“沒事，你再找找?！焙髞恚虐l(fā)現(xiàn)是落在鄰居家了。其實我是怕我弄丟了我母親會打我，我才嚇哭的。也有時候，放學(xué)回家后，發(fā)現(xiàn)把自己家的笤帚落在學(xué)校了，然后我又以為弄丟了，母親也是斥責(zé)我。總之，感覺一丟了什么東西，我都會嚇哭。有一次，母親要去集上賣小豬，需要趕著母豬和一群小豬，母親對我說：“xx，明天你跟老師請假，幫我趕著小豬去賣吧。”那么多豬，母親應(yīng)該是擔(dān)心途中豬亂跑，所以才讓我?guī)兔?。但是我卻想著上學(xué)，有點(diǎn)不情愿。但是我還是跟老師請了假?？墒堑诙煸缟?，母親卻并沒有為難我，她大概看出我喜歡去上學(xué)。所以母親說：“要不你去上學(xué)吧，我自己趕著豬去賣?！比缓笪揖陀掷^續(xù)去學(xué)校了。那時候輪流值日打掃教室，笤帚要自己從家里帶，就連抬一桶水，也是兩個同學(xué)一組，輪流從家里抬水去學(xué)校。我當(dāng)時和另一個同學(xué)一組，有時候我拿木棍，她拿水桶，我去她家，然后抬水去學(xué)校。有時候是我拿水桶，她拿木棍，然后她來我家，抬水去學(xué)校。我家和她家隔著挺遠(yuǎn)，她家在村子西南頭那里，我家在村子?xùn)|北頭這里。那時候去學(xué)校的時候，帶水喝，也是自己拿個啤酒瓶，灌滿溫開水，就去學(xué)校。中途有時候就去小賣部買跟皮筋和糖精放進(jìn)瓶里，那種皮筋是軟軟的，類似于吸管作用，糖精類似于細(xì)顆粒糖沙，還帶顏色。在學(xué)校里，喝水的時候，經(jīng)常一不小心就把瓶子掉地上摔碎了。然后，我害怕我母親訓(xùn)斥我，放學(xué)后我就先去我奶奶家，給我奶奶要個新酒瓶，拿著回家去。有時候我在我奶奶家睡覺，早晨起床晚了，就會噘著嘴去學(xué)校。我在奶奶家睡覺，經(jīng)常落枕，早晨起來難受，在學(xué)校也難受。有時候我奶奶說，我晚上睡覺不老實，半夜從床上掉下來，然后奶奶就把我弄上床去。從我記事起，我奶奶就是半偏癱，只能弓著腰扶著板凳一步一挪走路。一年級我上了兩年，可能是因為我年齡小，7歲入學(xué)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為我知識方面學(xué)習(xí)還不太牢固吧?？傊?，一年級上完的時候，看著老師陸續(xù)叫著一些同學(xué)去前排的二年級教室，而我最終沒有被老師叫到，所以我就繼續(xù)在一年級再上一年了。當(dāng)時我心里還有點(diǎn)小失落。不過，幸虧在一年級多上了一年，不但理所當(dāng)然地?fù)Q了老師，書本也由黑白的換成彩色的了，更重要的是，多年后的高考那年，碰巧數(shù)學(xué)很簡單，數(shù)學(xué)沒有拖后腿。因為我數(shù)理化很差。如果我一年級沒有多上一年，那就說明要早一年高考，那么數(shù)學(xué)試題可能也就很難了。所以，人生不需要著急，不需要失落，一切的安排都自有道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上帝關(guān)上一扇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這都是最有道理了。我能看得開失意之時，所以才永保快樂的心態(tài)。那時候，我經(jīng)常對著語文書上的彩色課文配圖欣賞，尤其是喜歡那種春天景色的插圖。我喜歡讀書，喜歡認(rèn)字，喜歡書香。我背誦課文能力一直是班里第一，語文老師也經(jīng)常點(diǎn)名讓我背誦課文，讓我領(lǐng)讀課文。小學(xué)期間，我得到的獎狀很多，都貼在我家堂屋的東邊北面墻上，離電視機(jī)很近的墻上。我數(shù)學(xué)不好，可是我父親很有耐心，從來不訓(xùn)斥我，總是耐心給我講解。我還讓我父親給我制作九九乘法口訣表，父親也是很耐心地寫乘法口訣表?？傊?，我父親是一個很耐心的人。上小學(xué)期間，除了上學(xué)，就是干家務(wù)、下地干活。我學(xué)習(xí)好，但是干農(nóng)活也很積極。我很懂得體諒父母的不容易，所以很賣力地替父母澆菜園。那時候澆菜園都是人工用力壓那個壓水機(jī)，很累很累，夏季火熱太陽下，就算是下午了，太陽還是很熱，我用力賣命澆菜園，面朝著太陽一側(cè)，結(jié)果累得滿頭大汗，淚如雨下，曬得黝黑。鄰居看到我，都說：“xx，你怎么那么傻，趕緊歇歇吧?！笨墒俏疫€是不歇，繼續(xù)澆菜園。我太負(fù)責(zé)了。我太懂事了。這種性格就是天生的。春天和父母一塊整地、播種，夏天一塊鋤地，秋天一塊收獲，冬天周末幫父母趕集看攤子。這就是我的小學(xué)，學(xué)習(xí)和農(nóng)活兩不耽誤，身心健康發(fā)展。除了干我家的農(nóng)活，也去親戚家?guī)兔Ω苫睢Ｄ菚r候我家和親戚家都是互相幫助干農(nóng)活的。我舅家表哥和表姐會幫我檢查作業(yè)，我的鄰居xx姐有時候也會看我寫的作文。在田間秋收時，有時候還會拾牛糞烤地瓜吃。有時候，不上學(xué)的時候，我也會自己或者帶著弟弟妹妹去親戚家玩。秋收時節(jié)，我們在田間干活，中午不回去，就在田間吃飯。那種時光太美好了！聞著田間的莊稼和土地氣息，吹著微風(fēng)，坐在田間地頭吃飯，沒有比這再愜意的“食”光了。我想，最近幾年，我的心中不斷涌起的田間小屋生活夢想，可能就植根于此吧。現(xiàn)在，我和兒子一直念叨著我們的“農(nóng)村小院子”夢想，那是一種美好的生活向往。小學(xué)期間，每逢暑假，除了干農(nóng)活，還在父親種西瓜的地里看西瓜。有時候鄰居家也種西瓜，鄰居的孩子也去看西瓜，我們就互相到彼此瓜地邊玩耍，比如胡扯說話或者拾石子兒游戲。但是有時候我們家瓜地周圍沒有別家種西瓜，就只有我一個人看西瓜地了。單獨(dú)一個人的時光，我也覺著挺好，因為我從小就習(xí)慣了一個人在田間。秋天刨完地瓜，擦地瓜之后，最頭疼的就是曬地瓜了。父母擦完的地瓜在地瓜地里堆成一堆一堆的，父母每天還要趕集買菜，沒時間曬地瓜片，就只好交給我們?nèi)齻€孩子去曬了。父母去趕集了，我和弟弟妹妹來到地里，開始曬地瓜片。但是弟弟妹妹有時候也嫌煩，不好好干，我雖然心里也嫌煩，但是必須硬著頭皮干，我不干，就沒人干了。因為我知道父母那么忙。先把一堆一堆的地瓜片滿地里撒均勻，然后再把互相疊加壓著的，一片一片拿開來擺好。那么一大片地，蹲著曬地瓜片，真是一項愁人的活。還有的時候，夏季雨后，地里很泥濘，但是父母趕集還沒回來，我就和弟弟妹妹先去地里摘辣椒。我們?nèi)齻€拿著幾個化肥袋子和筐，一筐一筐地摘，再背到地頭邊，裝進(jìn)袋子里。雖然地里很濕滑泥濘，腳都陷進(jìn)泥里，但是我們?nèi)齻€孩子還是很懂事，知道怎么摘辣椒，知道摘成熟的辣椒。所以，我們是很懂事，很體諒父母的孩子。記著我上初中后，那時候弟弟還上小學(xué)，我無意間看到弟弟寫的日記，有的寫著冬天和伙伴去用彈弓打鳥或者去田間燒荒，或者去趕年集，站在大橋上看集上熱鬧景象。其中有一篇寫其它季節(jié)的，說是放學(xué)后，看到家里沒人，自己就給兔子喂上草，然后去田間找二姐干活去了。弟弟所說的二姐是指我妹妹。所以，當(dāng)時我讀完這一篇，覺著弟弟雖然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又是最小的，但是實在是很懂事的。弟弟很小就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