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浪子敬的院子后,沈弘毅將他了解到的消息,告訴了一直在等候的余蒔菨,她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江湖隱秘。以前在云夢澤的時候,只知道有三家船幫和江湖宗門關(guān)系密切,卻沒想到其背后的宗門竟然如此強大。
當?shù)弥蚝胍忝魈炀蜏蕚浜屠俗泳幢任浜螅嗌P菨感到有些詫異,她還以為要再過幾天。不過沈弘毅決定好的事,余蒔菨很少有勸說的時候,只是有些擔心的問道:“比武的事你有把握嗎,浪子敬可不是我們以前接觸過的那些武者?!?p> 沈弘毅云淡風輕的笑了笑:“有沒有把握都無所謂,反正除了我們自己,江湖上還有誰知道我和浪子敬比武的事呢?贏了固然很好,輸了也無妨,正好能看清自己和別人之間的差距?!?p> 沈弘毅知道余蒔菨擔心什么,浪子敬師從刀谷,這么些年憑借手中的吞吳刀不知擊敗了多少武者。而自己只在云夢澤上逞威,充其量再加一個河清幫,余蒔菨擔心自己會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余蒔菨想了想,覺得沈弘毅說的也有道理,兩人的比武都沒有大肆宣揚,以至于除了當事人,根本無人知曉此事。
浪子敬以往挑戰(zhàn)的都是些大派弟子,最差也是享譽一方的青年俊彥,和沈弘毅比武不過是見獵心喜臨時起意罷了。以浪子敬的名頭,只要將沈弘毅將兩人比武的消息傳揚出去,無論輸贏好雨幫和沈弘毅都將名聲大噪。
余蒔菨在浪子敬上山的第一天,就準備將此事傳出去,碼頭上的商船絡繹不絕,借他們之口可以傳遍四方??缮蚝胍銋s有不同意見,給出的理由也很充足,傳出去可能會得罪浪子敬和他背后的刀谷,到時候可能會得不償失。
好雨幫的名頭已經(jīng)打響,目前的任務就是埋頭苦干,默默積蓄實力,沒必要冒險行事。
兩人又商量了會好雨幫的事宜后,沈弘毅才回到自己的院子中。盤膝坐好,隨著內(nèi)力在經(jīng)脈中流轉(zhuǎn),沈弘毅恢復到了最佳狀態(tài)。
而浪子敬也很重視這場比斗,他自認為閱人無數(shù),可完全看不透沈弘毅這號人。他以為沈弘毅會將兩人比斗的消息傳出去,可是沈弘毅并沒有這樣做,這也是他愿意告訴沈弘毅江湖隱秘的一個理由。
一晚上的時間轉(zhuǎn)眼即過,昨天沈弘毅并沒有說比斗的確切時辰,不過兩人醒了后都不約而同的走向了訓練場。
兩人幾乎是同時到達訓練場,正在訓練的武者有條不紊的四散開來,站在訓練場的外圍,至于里面則留給了沈弘毅和浪子敬兩人。
除了在碼頭看守的武者,好雨幫所有武者都集中在了訓練場,在他們的注視下,沈弘毅和浪子敬互相拱手致意,隨后便站在了原地。
兩人都想著對方先出招,于是詭異的一幕出現(xiàn)了,兩人就在訓練場上對視了一柱香時間。圍觀的武者感受到了一股壓抑,壓的他們無法說話。
“鏘”的一聲打破了寂靜,沈弘毅率先拔出了長劍,隨后身形一閃,出現(xiàn)在一丈開外。眼瞅著長劍就要刺中浪子敬,這時刀光一閃,兩人的兵器撞在一起。
兩人都是一觸擊退,沈弘毅回到了原點,而浪子敬的刀也回到了鞘中,圍觀的武者若不是親眼見到碰撞出的火星,恐怕會認為兩人還沒動手。
兩人剛剛短暫的交手,可以說是全力一擊的試探。沈弘毅見浪子敬許久未曾拔刀,便想到了拔刀術(shù)。未出的招式才是最可怕的,于是沈弘毅改變策略,直接全力出手,管他是不是拔刀術(shù),他就這樣一劍刺過去。
沒讓眾人久等,分開后的兩人再次動了起來,浪子敬已經(jīng)放棄了拔刀術(shù),緩慢的將手中長刀拔了出來,然后說道:“刀名吞吳,在下親手所鑄,刀即是我,我即是刀。”
刀本是慢一拍的武器,因為它有一個揮手劈斬的過程,可浪子敬的刀卻很快,快到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刀鋒便已經(jīng)臨近沈弘毅身前。
沈弘毅的劍更快,只見他后發(fā)先至,直來直去的一劍擋住了浪子敬的刀。眨眼之間兩人便已交鋒十數(shù)次,看得眾人眼花繚亂,只能根據(jù)碰撞聲來推測兩人的交手次數(shù)。
經(jīng)過這一次的交鋒,沈弘毅明顯感覺到浪子敬的刀法勢大力沉,每一擊都蘊含著千鈞之力。手中長劍仿佛受到重錘錘擊般,稍有不慎便有斷裂之危。
沈弘毅的感覺并沒有錯,浪子敬首先是個鐵匠,之后才是一個刀客。刀谷弟子入門后不會被傳授任何刀法,留給他們的只有一堆鐵塊,等他們將鐵塊打造成刀以后,才會接觸各種刀法。
浪子敬也不例外,不過他沒有像其他師兄弟一樣急于求成,而是真的認認真真在打鐵。師兄弟們開始學習刀法的時候,他在打鐵;師兄弟們刀法小有所成的時候,他還在打鐵;直到有師兄弟行走江湖的時候,浪子敬依然在打鐵。
浪子敬在刀谷整整打了八年的鐵,打出了各式各樣的刀,直到最后才打出了一柄與他最為契合的吞吳刀。
刀成之日,也是浪子敬被刀谷谷主收為徒弟之時。由谷主親自調(diào)教了一年后,浪子敬正式踏足江湖。
拜入刀谷九年,前八年他通過鑄刀,摸清了發(fā)力的技巧姿勢。又經(jīng)過一年的系統(tǒng)教學,把對鐵錘的運用轉(zhuǎn)化為對刀的運用,這也是沈弘毅會感覺被錘擊的原因。
如此又交手了數(shù)招,兩人依舊難分高下,只見浪子敬雙手持刀,對著沈弘毅到頭劈下。而沈弘毅站在原地沒有躲閃,手中長劍再度往前刺去,第一劍封住刀尖,然后順勢將浪子敬的刀引向自己右側(cè)。浪子敬哪會如沈弘毅的意,立馬收回長刀,緊接著力道更強的一刀劈出,似乎想將沈弘毅一刀劈成兩半。
沈弘毅向左閃身,躲過刀鋒后一連刺出五劍,直取浪子敬各處要害,脖頸,心肺,丹田等都是沈弘毅的目標。浪子敬也毫不示弱,同樣劈出五刀,將沈弘毅的攻勢化為無形。
兩人均是以快打快,圍觀的武者只能看到兩個人影晃動,即使是康樂等煉氣一重的武者也只能看出一個大概。余蒔菨尹正天和李宣誠號人稍微好點,能夠看清楚兩人大部分動作,尤其是余蒔菨和李宣誠,兩人也是用刀之人,可以說是收獲頗深。
只有煉氣四重的到彥平才完全看清了兩人的動作,不由得在心里感嘆一句:“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比一山高?!?p> 兩人的比斗還在繼續(xù),而且兩人都放棄了防守,都在以攻為守。浪子敬仿佛回到了當初打鐵的日子,手中的拿的不是吞吳刀,而是一把鐵錘,不斷的錘擊著臺面上燒紅的鐵,每一擊都重重的砸在劍身上。
沈弘毅則如隨風飄蕩的松樹,手中的長劍如同在風中飛舞的松針,毫無規(guī)律的刺向身前的對手,讓對手難以捉摸。
一柱香時間過去,誰都無法奈何對方,這時浪子敬氣勢突變,頭頂上的地花轉(zhuǎn)瞬即逝,然而四片亮銀色的花瓣卻被沈弘毅看個清清楚楚。
沈弘毅在藏拙,一直未曾動用先天罡氣,顯然浪子敬同樣在藏拙,明明有四重的修為,卻一直以三重修為示人。
一刀斬下,沈弘毅再次揮劍迎擊,讓他錯愕的是伴隨他一年多的長劍竟然斷成了兩截。浪子敬見沈弘毅兵器斷裂,又一刀劈出,而且氣勢更甚,似乎想畢其功于一役。
沈弘毅迅速扔掉斷劍,雙手合十,一雙肉掌竟然將吞吳夾住,令其無法繼續(xù)揮刀,就算是浪子敬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將吞吳收回。
這時沈弘毅笑了笑,然后雙掌用力將吞吳往一邊甩去,還沒等浪子敬反應過來,沈弘毅一拳轟出,打在了浪子敬的腹部。隨后迅速將兩人距離拉近,接著又是一拳轟出,停在了浪子敬脖頸處。
今天的比武可以說是跌宕起伏,沈弘毅的兵器斷裂,浪子敬本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卻不曾想到沈弘毅一雙鐵拳同樣威風八面,不察之下竟然被一拳“打死”。
等浪子敬認輸以后,沒人為沈弘毅歡呼,甚至在兩人離開以后,淡定的回到場中央繼續(xù)訓練。
浪子敬心里很后悔,他覺得自己能贏的,只是最后關(guān)頭放松了警惕,才被沈弘毅得手。
還沒等他開口,一旁的余蒔菨發(fā)出了邀請:“浪兄,你來好雨幫兩日有余,多有怠慢,還請浪兄海涵?!?p> 浪子敬一心想著比武的事,沒怎么聽余蒔菨的講話,只在余蒔菨發(fā)出邀請的時候,問了句:“都有些什么人?”
得知吃頓飯有好幾個人作陪后,浪子敬說道:“勞余姑娘費心,不過浪某不喜熱鬧,最好就是你我還有沈兄三人對坐小酌?!?p> 余蒔菨也不勉強,高聲說道:“那就這樣定了,晚上我們?nèi)ド蛐值脑鹤雍葌€痛快。”
浪子敬抱拳說道:“固所愿也。”
浪子敬本想今日比完之后就回刀谷,不過以半招之差輸給了沈弘毅以后,浪子敬又不急著回去了,他還想和沈弘毅再次比斗。
晚上的三人酒宴上,浪子敬提出了這個要求,沈弘毅沒說同意,也沒拒絕,只說道:“可是沈某的兵器已經(jīng)斷了?!?p> 沈弘毅的長劍還是他第一次參加云夢盛會時找余蒔菨買的,而浪子敬的長刀則是他本人千錘百煉,用心鑄成的千煉刀,再加上浪子敬的出招方式,長劍斷裂是意料之中的事。
“這有何難,貴幫的應該不缺刀劍吧?明天我不用吞吳,就用貴幫的雁翎刀和沈兄比斗?!?p> 沈弘毅笑了笑,說道:“浪兄何必如此?”
浪子敬也有自己的理由:“今天的意外太多了,我希望明天能夠沈兄真正交手一番?!?p> 沈弘毅說道:“既然浪兄堅持,那我們明天再比過一場。”
浪子敬得到沈弘毅同意的消息后,一連喝了三大碗,還不斷敬酒給余蒔菨和沈弘毅,當然主要敬的還是沈弘毅。
期間浪子敬又告訴了兩人一些關(guān)于九大宗門的事情,主要包括宗門之主及其修為,門內(nèi)還有哪些說的上號的人物。
其余八大宗門的弟子,浪子敬都挑戰(zhàn)過,三人聊著聊著就扯到了浪子敬的刀法上來,沈弘毅有些不解的問道:“浪兄,今日交手之時,我總感覺你的刀法有些雜亂無章?!?p> 浪子敬笑道:“雜亂無章就對了,沈兄你自己也差不多,難道你的每一劍都有按照松風劍法的的招式來嘛?”
沈弘毅有些不解,他是領(lǐng)悟到了松風劍法的真諦,才會如此出招,可浪子敬的刀法不像刀法。
浪子敬似乎看出了沈弘毅的不解之處,于是耐心的解釋道:“家?guī)熢?jīng)給我說過,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不要拘泥于形勢,沈兄你這點就做的挺好?!?p> 一提起武功來,浪子敬的嘴就停不下來。
“你們知道招式有三重境界嗎?”
沈弘毅和余蒔菨兩人同時搖了搖頭。
浪子敬對此中情況有所預料,說道:“這第一重境界就是得其形而未得其神?!?p> 絕大多數(shù)武者都處于這一境界。
見兩人理解了以后,浪子敬繼續(xù)說道:“第二境界則是得其神,就是沈兄現(xiàn)在所處的階段,出招不再拘泥于形勢。”
“第三重境界則是無招勝有招?!?p> 浪子敬沒有過多解釋,他雖然理解無招勝有招的意思,卻始終不能邁入這個境界。
沈弘毅卻豁然開朗,嘴里不停的念叨:“無招勝有招,無招勝有招?!?p> 沈弘毅以前想將松風劍法和太乙玄門劍融合在一起,卻始終未得其門而入,如今聽浪子敬說起無招勝有招,才明白自己以前的心血都白費了。
沈弘毅敬了浪子敬一杯酒,以后拱手說道:“多謝浪兄!”
沈弘毅其實已經(jīng)摸到了無招勝有招的門檻,只是沒有這個概念,才一直未得其門而入,如今聽浪子敬說起,頓時豁然開朗。
浪子敬扶起沈弘毅后,說道:“其實師父還說有另一層境界,便是無劍勝有劍,到了這一境界,從此不滯于物,草木竹石皆可為劍?!?p> 沈弘毅細細的品味了一番,有些不置可否的說道:“無劍勝有劍,說的好聽,做起來可就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