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喝酒的人一定懂,那就是你身邊一定有一兩個不會喝酒的朋友。
酒量淺得要命,基本你還在熱身階段他就已經(jīng)多了。也有的朋友,是能喝也不愿意喝,不管你怎么勸。但往往那個不會喝酒的朋友,一定會陪你喝,哪怕會醉會吐。
而他愿意喝酒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一起喝酒的人是你。
小明哥就是這樣的人,第三瓶啤酒還沒到底呢,他已經(jīng)明顯不勝酒力了。而我還有點沒反應過來,又滿臉狐疑得看著他:“你真要結(jié)婚了?”
“嗯!”他鄭重其事得點了點頭:“一家里介紹的姑娘。”
我這個年紀,結(jié)婚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但對我來說依舊還是很陌生。而我最理解不了的,是他稱呼自己的未婚妻為“一家里介紹的姑娘”,太生疏。
“那你的鳥鳥呢?”
“我的鳥沒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剛巧飯店里的服務(wù)員路過,一臉震驚得看著小明哥。我尷尬了一下,示意小明哥說話聲音小點。這話也就我們倆能聽得懂,小明哥之前女朋友的名字是兩個疊字,叫鶯鶯。
也是8090后的老梗了,鶯鶯讀成鳥鳥,還有什么“荀彧”讀成“茍或”的,“卞玉兒”讀成“卡玉兒”的,一看就特別有文化的樣子。
我又低聲問他:“咋沒的?”
“分了唄,都小半年了。”小明哥聳了聳肩,神情最終還是暗淡下來了。我知道他是個很不善表達感情的人,尤其是愛情這方面,談戀愛的事情幾乎從來不和身邊人說,當初那會兒總是廝混在一起,他們倆也是談了快大半年了身邊朋友才知道。
至于那位鳥鳥姑娘到底什么性格,什么家庭,我到現(xiàn)在都不清楚。但還是忍不住好奇:“為什么分的?。俊?p> “她上大學,我出來工作了,就這么分了,她媽媽也不喜歡我?!彼謸u了搖頭,看樣子是不想再提了,主動轉(zhuǎn)移了話題又緩緩道:“現(xiàn)在這個挺不錯的,老家一個鎮(zhèn)上的,已經(jīng)見過父母了,估計年底你們就能喝上喜酒了。”
然后我就問了一個賊蠢的問題:“那你喜歡她不?”
小明哥失神了一下,我好像就不應該問他這樣的問題,但他還是點頭了:“家里都是本分人,她父母對我也挺不錯,會過日子,挺可愛的,我能不喜歡她嗎?”
這樣的答案和我想的其實不一樣,我忽然意識到其實小明哥的思想境界早就和我不是一個階段的了,他成熟更早也比我更懂得怎么融入這個社會。于是我會心一笑,還是提起了酒杯:“恭喜你啊,兄弟?!?p> 他把酒倒?jié)M,和我碰杯后喝完,然后擺手說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出洋相了。
我清楚他的酒量,把自己那瓶也給喝完就去結(jié)賬了。
出了飯店,我拍拍胸說請他洗腳去,他搖頭說陪他回一趟廠里的宿舍。我問不是放高溫假了嗎,回宿舍干嘛,他說廠里放假宿舍還能進啊,回去拿銀行卡取錢,還能真讓我一直請客啊。我大驚失色你丫還有存款呢?
他又嘚瑟起來了,但立馬又想到大鯊魚的事情了,拍著大腿說要不是玩那倒霉游戲機,本來身上帶的錢是下午咱兩想干啥都夠了。我憋著笑,最后拗不過他,兩人打了車就奔他宿舍里去了。
我這輩子第二次進電子廠,第一次的時候是高中那會兒,和家里鬧別扭不肯念書,被我爸送進廠里打過一星期的工,回來時候差點沒把家里的鍋都給啃了,所以一直對進廠上班這種事情有陰影。但進了宿舍才發(fā)現(xiàn)沒想象中那么差,到底是國企單位的電子廠啊,環(huán)境挺不錯的,就是宿舍和我念書時候的宿舍比起來差遠了。
我那野雞大專學費貴得要死,一年要一萬多,據(jù)說原本是什么貴族學校,后來被降了級才變成??茖W校的。每個宿舍都自帶衛(wèi)生間和空調(diào),就這一點反而讓我不少上本科的同學羨慕了四年。
宿舍里沒人,小明哥告訴我這宿舍里都是本地人,所以一放假就都回去了。兩人進去坐了下來,雖然沒空調(diào),風扇一吹還是涼快起來了。
小明哥又說有點撐不住了,要先睡一會兒,來的路上我就感覺他快睡著了,就讓他睡。結(jié)果這兄弟倒頭就著了,我索性就在旁邊鋪上也睡下來了,說實話,在我哥那里每天還挺累的,這些日子一直缺覺,前幾天又喝酒喝成了那樣,再加上坐了一上午的車,中午又喝了點酒,沒一會兒困勁也上來了,也就睡著了。
萬萬沒想到,兩人這一覺就睡到了晚上九點。
還是我先被尿憋醒的,一看時間懵了,過去把小明哥也給拍醒。兩人又迷糊了一會,隨即一拍即合,說剛好出去吃點燒烤通宵去。結(jié)果快到門口傻眼了,樓道口的大門被鎖上了!
小明哥也是這才想起來,估計是放假了,平時都是十二點換了班才鎖門的。
造孽啊!我叉著腰就嚷嚷:“你丫最近是不是干啥傷天害理的事情了?怎么那么霉啊,害我也跟著霉!上午玩大鯊魚輸錢,晚上就被鎖在宿舍里!”小明哥訕訕一笑,連忙擺手說沒事沒事,然后就帶著我上樓了。原來二樓走到頭的窗戶可以爬出去,外面就是一小倉庫樓頂,我看他輕車熟路的,嘀咕著還有這種操作呢?
小明哥嘿嘿一笑,說以前翹夜班出去玩每次都走這里。
兩人從窗戶翻了出去,站在那倉庫頂上,背著光也看不清楚下面,我心里有點沒底。小明哥說放心,直接跳下去就行了,沒多高,他常跳。
這一幕我怎么覺得有點似曾相識呢?
我猛然就想起上兩天喝酒十六要從那大貨車上跳下來的事情了,他第二天腳不就腫了嗎。當下我更慫了,于是小明哥說他先跳,還拍著胸口一臉篤定,我還在猶豫呢,他已經(jīng)跳下去了?!芭椤钡囊幌?,然后就沒動靜了。
我眼皮子猛得一跳,連忙朝下面望,就勉強看到他那一團模糊的身影,好像蹲在地上呢,這他娘的情況有點不對勁啊,我連忙問:“喂,你沒事吧?”
小明哥回頭朝我看過來了:“沒事啊,你跳啊?!?p> “你聲音那么小干嘛?”
“你快跳啊,我還能害你??!”
他聲音越說越小了,但已經(jīng)到了這種時候了,我也心一橫,撐著手臂蹲了下去,然后就跳下去了。
“砰!”落地了,確實不怎么高,就是腳麻了一下。我揉著腿,看小明哥還蹲在旁邊呢,就上去拉他,他連忙按住我胳膊,莫名其妙得問了我一句:“你被狗追過不?”
“你他嗎才被狗追過呢?!?p> 小明哥又壓著嗓子說:“我跟你說啊,在農(nóng)村待過的孩子,沒被狗追過的人生是不完整的?!?p> 我臉有點發(fā)黑了,估摸著這倒霉孩子是不是中午喝酒把腦子喝出問題了,說話莫名其妙的,但我很快就明白過來他為什么會說這話了。
所以平時千萬不要嘴欠??!說小明哥霉,這個比是真的霉??!
我聽到了一陣低沉的嗚咽聲,那聲音顯然不是人發(fā)出來的,就在對面的棚子里?!皢鑶?!”再聯(lián)系到他剛才問我的話,我算是反應過來了。也就是那么一會兒的功夫,朝棚子里撇了一眼。
視線不是很好,但我還是敏銳得捕捉到了那個黑影,慢慢的爬起來了,然后從棚子里又慢慢靠近了過來。也就那么一兩步吧,我陡然就看清楚了,我靠!當場就覺得渾身的血都凝固了一樣。
那是只大黑狗!體型比一般的狼狗還要大上一圈!我都懷疑是不是藏獒竄的了,這他娘的就是離譜他三舅奶奶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啊!誰能想到在電子廠里大半夜的翻墻能碰著一只大黑狗啊,更離譜的是,這狗為啥沒拴著繩子???不,繩子都不行,至少是得鐵鏈鎖著!
還有為啥那狗一開始不吱聲?因為真的會咬人的狗,在咬人之前就是不叫的!
說時遲那時快呀!
其實就那么幾秒鐘的功夫,小明哥一把拽住我胳膊:“跑?。 ?p> “汪汪汪!”那狗立馬就吠起來了,我他娘是魂都快被嚇沒了,跟著小明哥是撒丫子就狂奔啊。我當年體考跑一百米都沒這么熱血沸騰過啊,那黑狗還真就追過來了!嚇得我是哇哇亂叫,就那黑狗的體格子要是追到了,還不當場就少塊肉??!
我這才發(fā)現(xiàn)這電子廠的宿舍是真大??!順著一排的棚子被那狗一路攆著,也不知道跑了多遠下去了,遠遠就見著大門了。我這會兒已經(jīng)快斷氣了,小明哥也好不到哪去,還死拽著我胳膊呢。兩人又憋著吃奶的力氣,一直奔到大門口,門衛(wèi)的大爺聽見動靜出來了,估計也是一頭霧水的,但好歹還是上前把那狗給攔下來了。
我是一點沒帶停的,直接就沖出門去了。小明哥上氣不接下氣得在后面遠遠得喊我:“大寧,你,你別跑了啊,沒,沒事了!”我這才停了下來,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然后一屁股坐地上去了。
劫后余生?。∵h遠看著小明哥和那門衛(wèi)又說了什么,這才踉踉蹌蹌得走出來了。
兩人對望了一眼,我有氣無力得笑了笑,還是沒忍住指著他鼻子就罵出來了:“你個大霉X!”
小明哥則捂著臉一臉惆悵:“我的拖鞋跑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