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著你說的做生意,是在變著法坑我呀”,聽著她聊起的宏圖偉業(yè),顧驚鴻有些無奈,都怪他多管閑事,非得教她做什么玉器,倒把自己的老底無意透露了出來。
“聽聞十幾年前,有一玉器世家,家主韓子期,善于分辨各種美玉,還有一雙巧手,技藝高超,享譽盛京,后來韓家突遭變故,鋪子被人吞并,韓子期一家老小全部離奇死亡了”,水凌月病了幾天,又恢復了生龍活虎的模樣,就開始著手準備她的生意,不過這一來二去倒是讓她發(fā)現(xiàn)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你調(diào)查我?”顧驚鴻登時變了臉,聲音也冷冽不少,誰能想到享譽江湖的俠盜,竟然出身不凡,難怪他對玉那么熟悉。
“我無意冒犯,不過你難道不想找出傷害你一家的幕后黑手么?”水凌月暗中查探過,當年韓家慘遭陷害,生意一落千丈,乃是遭了暗算,若是沒有家破人亡,眼前這人也是個無憂無慮的翩翩公子吧。
顧驚鴻衣袍下的手默默攥緊,臉色一白,他何嘗不想,死里逃生,他東躲西藏,改頭換面,隨了母姓,當年韓家一夜大火,燒的片甲不留,官府給的結(jié)果是韓子期畏罪自盡,他以旁系親戚的身份四處奔波,奈何人微言輕,想要徹查,豈是那么容易的,挨了多少打,遭了多少追殺,有一次受了重傷奄奄一息之際,他被自己的師父所救,入了江湖,面對家族大仇,他逃了,整日里劫富濟貧,麻痹自己,厭倦生活以后,準備在黑市自生自滅,結(jié)果陰差陽錯碰到了水凌月。
“黑手?呵”,顧驚鴻的面色冷了下來,遇到這個小丫頭以后,他發(fā)現(xiàn)其實生活換一種活法也會很有意思,父母蒙冤受死是他的心結(jié),可眼前的安逸也是他貪戀的溫暖:“凌月小姐,既然你查到了我的過去,就該知道,我根本不敢報仇,我是個懦夫,我怕死”,他知道始作俑者是誰?可他除了眼睜睜地看著仇人混得風生水起,什么都做不了,說到最后,他隱約有些激動,每一句話都咬牙切齒。
景七剛想說兩句,水凌月抬手制止了他,顧驚鴻有此等反應一點也不奇怪,那人的背景強大,想來他受過不少罪,那一副事事不關(guān)心的瀟灑面孔下,藏著的是內(nèi)心的愧疚與自責,可惜遇事一味的逃避真的是下下之選:“我們兩個合作如何?我替你報仇,你幫我賺錢?!?p> 水凌月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沒有嘲笑也沒有安慰,這丫頭年紀輕輕,有一身好武藝,雖然有些刁蠻任性,卻又古靈精怪重情義,這是多日相處下來,顧驚鴻的總結(jié),為了替父母正名,他沒少努力,可每次都是求告無門,漸漸地他自己都放棄了。她小小年紀,又無權(quán)無勢,如何幫自己,大概率是想騙自己為她賺錢吧,可看見她的模樣,拒絕的話就卡在嘴邊,他安慰自己,哪怕不能翻案,能讓韓家的玉器重見天日想來也是好的:“好,我答應你,只要還我韓家公道,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顧驚鴻難得一本正經(jīng)起來,水凌月笑了笑,她知道口說無憑,卻也沒戳破,只是道:“我還指望你給我賺錢呢,要你的命干什么?”
一經(jīng)敲定,顧驚鴻連日來忙忙碌碌,又是選鋪子,又是招工,親自畫圖樣的,無暇陪在水凌月身邊,墨白倒是有了用武之地:“美人,你就這么答應他是不是草率了點?還有這玉器生意可不是什么來錢快的活”,眼見著她把顧驚鴻的底細翻了個干凈,他這心里也有點忐忑,不過幸好自己的底細離得遠,又藏的好,不然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我沒覺得,你可知水月居的生意遍布各行各業(yè),唯一鮮有涉獵的是什么?”水凌月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就事論事微微一笑反問道,他來京城時日尚短,一時被問住了,“是玉器鋪子?”景七在旁答道。
水凌月點了點頭,自從堅定了信心要留下來,她就暗中查訪過這京城中的各行各業(yè),偶然發(fā)現(xiàn)這玉器首飾的大頭竟然在一個叫金玉貴的人手中,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金玉瑩的同胞哥哥,甚至他還查到這人跟當年的韓家有解不開的淵源,顧驚鴻雖說答應了她合作,卻不肯說出當年真相,不信任她還是其次,想來是怕連累了她,那么這幕后之人的身份,恐怕不簡單,若是金玉貴下的手,就能解釋得通了,這事越往深挖就越有故事,不過這做過壞事的人往往會千方百計地消除痕跡,難以查實,所以這開店分他一杯羹就是試探的第一步……
“你最近沒去極樂樓?”墨白最開始的幾天總是早出晚歸,景七放心不下,跟了幾天,發(fā)現(xiàn)他都是去了極樂樓逍遙快活,水凌月一時無法猜透他的真實來意,他的底細也很難查,不過這人倒也沒做過什么壞事,安分得很。
“不去了,萬花叢中過,也比不上身邊這一朵”,墨白挑了挑眉毛,一本正經(jīng)地道,對于他這般樣子,水凌月早已習慣,水玉樓卻是無比嫌棄這人油腔滑調(diào),嘴上輕浮,提了好幾次,把他攆走,可她總覺得眼前的少年應當不是這樣的,不諳世事的面具之下不知藏著的會是怎樣一副面孔:“墨白,非黑即白,這名字甚好,只是不知你原本的那張臉是黑還是白?”
“這個么,看你喜歡,我都可以,你想要我的臉是什么顏色,我便可以涂成什么色”,墨白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順便道,這人就是這樣,每一句話都回答得滴水不漏,讓人尋不到任何破綻,水凌月只好尷尬一笑,她算是想通了,除非他主動坦白,不然所有的試探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收效甚微……
與此同時,賀蘭棋毫無正形地坐在東宮,對面是正在處理公文的南櫟。自從那一日吃飯被水玉樓中途攪局,沈奕舟便再也沒了表示,惹得他很著急:“太子殿下,你倒是想想辦法啊,她要走了,奕舟怎么辦,作為好兄弟,你真的忍心,看他一輩子守身如玉,孤獨終老?”
“天要下雨,姑娘要回家,我能怎么辦?總也不能命令人家留下”,南櫟有些無奈,就算沈奕舟看上了水凌月,他都不著急人要走了,怎么賀蘭棋這個外人反而急的上躥下跳。
“命令,有了,若是她有個一官半職的,豈不就可以留下了?”賀蘭棋一拍腦門,“官職,你瘋了?科考之期尚遠,她又是個女子,能往何處為官啊”,南櫟批公文的手一抖,有些難以置信地道,這人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但見他笑得一臉詭異,忽地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那里?”
“孔老,莊老,幫幫忙吧”,賀蘭棋一早造訪,讓主管皇家書院的兩位夫子有些懵?;始視菏敲魅实蹖楣偌易拥芩卦O(shè)的學堂,表現(xiàn)出色的甚至可以不必參加科考,直接入朝為官,相當于是給世家子弟們開后門,省的他們?nèi)ズ秃T子弟爭搶科考名額,這里的兩位院士官居太子太傅,德高望重,是多位大人物的授業(yè)恩師。
“不行,不行”,兩人雖有官職,卻已退出朝堂多年,如今只以教書為業(yè),從不摻和政事,是難得的一股清流。
“一幅顏羲之的山居圖”,賀蘭棋看著面前的兩個老頭,拿出了殺手锏,果不其然,莊太傅眼睛明顯一亮。
“還是不行,不行”,兩個老家伙對視一眼,再次搖頭道,“再加一張韓道子的真跡”,賀蘭棋繼續(xù)忍痛割愛。
“賀蘭大人,成交,那位姑娘在哪里可以見到?”孔太傅問道,“啊,這個嘛,等我回去確定一下,告訴你們”,事情進展如此順利,賀蘭棋突然一時語塞,他在想要不要先知會沈奕舟一聲。
不管這廂如何算計,十幾天后,水凌月的第一家鋪子終于揭牌,就選在鯉躍樓的旁邊小巷街口,位置顯眼,門前四通八達,是塊做生意的好地方,不少人盯著這塊地,奈何價錢太高買不起,結(jié)果這鋪子巧就巧在歸水玉樓所有,自然而然她就借來一用了。
水凌月立下字據(jù),先行借用,日后付租金,水玉樓見她弄得風生水起也就讓她折騰去了,哪怕賠了,還有自己給她善后。
“照影閣,這名字倒是很別致”,顧驚鴻看著這燙金的大字匾額,好像做夢一樣,心里有些感慨,又有些慌,他不怕惹麻煩,可他怕連累朋友。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你不覺得這名字很不錯么?”,水凌月微微一笑,從小到大,她只挑自己喜歡的書看,記住的東西也有限,詩詞一類就是她最喜歡的。
“謝謝,小姐”,顧驚鴻不再沒大沒小的,反而是真心誠意地認了她這個小姐。
“行了行了,你還是叫我丫頭更順耳一些,顧掌柜快去招呼客人吧,一會兒我還有驚喜給你”,水凌月把他往前一推,笑著道。
“做美人的屬下就是好,這待遇真的是,嘖嘖嘖”,墨白站在她身后,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水凌月卻以為是他眼紅了顧驚鴻:“你若是有個一技之長,也可以說出來,我?guī)湍氵_成”。
“不了,不了,我只陪在你身邊,混吃等死就好”,墨白擺了擺手,依舊是他的說話風格,但水凌月卻是聽出了幾分認真的意思在里面,這人總是好一陣壞一陣,她也沒放在心上,便自顧自地低頭喝茶。
墨白站在她身后,自懷里摸出了那個小珠子看了看,又抬眸望向那個背影,眼中神色深沉了不少……
獄蝶M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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