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唐安與宜都
朱泚出手不小氣,不過似乎也沒有小氣的必要,昨日長安兵亂,城中逃走的富戶或是官員數(shù)以千計,隨便挑選出一個宅子送人對于朱泚來說不過是借花獻佛。
但對于楊清來說,意義可就不一樣了。從前世到今生,他還是第一次住進這么大的宅子。豪華與否,他作為一個常日身處邊地軍營的“泥腿子”自然是無法評價的,但是大不大,他還是很有發(fā)言權(quán)的。
唯一令楊清感到遺憾的是,長安氣候畢竟不似江南水鄉(xiāng),他所想象的如同姑蘇園林般小橋流水人家的風(fēng)景注定是無處尋覓了。倒是院中有合抱之木,墻上有經(jīng)年老藤,就差一只黑不溜秋的小鳥,楊清便能吟一句“枯藤老樹昏鴉”了。
當(dāng)然,此處宅院最令楊清滿意的是,它位于崇仁坊,正南方相鄰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平康坊。
想到這里,楊清不由露出了男人都懂的笑容。
但是他很快便收斂了起來,因為焦大按照楊清的指使,早已把兩位煉師送到了府中。雖然這年頭不講究什么你情我愿,但是楊清還是希望自己能給人留下一副好印象。
兩位煉師被安排在東邊的廂房,雖然府上還有許多原主遺留下來的家眷、仆從,楊清也一概不管,使他們自行其是。
楊清穿過回廊,來到廂房門口,抬起手就要敲門。
可是手剛抬起,卻又止住。楊清想了想,跑到院子中間儲水的水缸中照了照。
自己的皮膚因為長年在邊地風(fēng)吹日曬顯得有些黑有些干燥,不過這個無傷大雅,赳赳武夫嘛,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不過多少還是有點可惜,不過勝在五官端正,不,不只是端正,如果不是黑了點,楊清覺得自己這副面孔還真稱得上是清秀。再在腦海里思考一下位于江南的父母,貌似自己的基因還挺好。
當(dāng)然,臉不是唯一要注意的地方。幞頭和一身暗紅獅子圓領(lǐng)袍都是問朱三借的,兩個人身材相仿,而且朱三也被賞了處宅邸,正好與楊清比鄰而居。
所以楊清打算找個時間請他去平康坊聽曲兒……咳咳,純粹聽曲兒。
再次來到廂房門口,明明是大冬天的,楊清卻感覺自己已經(jīng)出了一身的汗。不輕不重地叩響了廂房的木門。少頃,門打開,是那個年紀大一點的煉師。
一看到她的眼睛,楊清就知道,是她。那種飽含了迷茫與悲傷的眼神,仿佛要將楊清吸進去一般。
可是這眼神在接觸到楊清的一瞬間居然化作了欣喜?
就在楊清還手足無措地想著該怎么打招呼之時,那煉師卻興奮地大喊一聲:
“韋郎!”
然后直接躍進了楊清的懷里。
楊清:???
還有這種好事兒!直接就投懷送抱了?等等,韋郎到底是誰?
兩個人懷著各自的心思抱在了一起,姍姍來遲的小煉師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就連嘴巴也張得老大。
她不由得戳了戳年長煉師的肩膀:“阿姊,你這是在作甚?”
“阿姊”從楊清的懷抱中抬起頭來,反問道:“此非韋郎乎?”
小煉師冷哼一聲道:“阿姊你先回屋內(nèi),阿耶有點話讓我與你的韋郎講?!?p> 楊清在一旁聽得差點兒笑出聲來,總感覺這個十一二歲的小煉師才是阿姊。
而年長的煉師還真十分順從地退回了房間內(nèi),還很貼心地關(guān)上了房門。
小煉師撇了撇嘴:“你也看到了,我阿姊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這樣了,你難道要乘火打劫嗎?”
對此,楊清也只能報之以苦笑:“小煉師,俺都不知道發(fā)生了甚么,你阿姊究竟是怎么了?”
“是你把我們從火場里救出來的?”
“是?!?p> “那就不奇怪了。韋郎是阿姊的夫君,她大概是被火燒傷了神智,一時分不清人了,你最后救了她,她就把你當(dāng)成了韋郎。阿姊之前明明是很有主見的人,但是待我醒來之后,就發(fā)覺她性情大變,我說什么她都順從,從來沒有一絲反抗,我便覺得事情不妙,現(xiàn)在她把你認成她的夫君,你可不能壞她的名節(jié)!”
楊清頗為奇怪地盯著這位小煉師,直盯得她低下頭不敢對視,方才說道:“我可是涇原亂兵,你讓我不要壞你阿姊名節(jié),你覺得我會聽?”
“你!”小煉師氣得憋紅了臉,偏偏無法反駁,最后只能憋出一句:“禽獸!”
“哈哈哈哈哈哈!”這一聲禽獸倒是罵得楊清大笑起來:“世人本就畏涇卒為虎狼,虎狼,可不就是禽獸嗎?”
“你……”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睏钋迦嗔巳嘈拵煹哪X袋,她身高還不到楊清胸口,小腦袋上梳了個發(fā)髻,摸起來手感很好。
“某有幾個問題,你全答了,某自不會為難你姐妹。”
“好?!?p> “你姐妹叫什么名字?”
小煉師聞言臉色一苦,思索片刻,回答道:“阿姊叫唐安,小女子乳名宜都?!?p> 哦,唐安,宜都,好耳熟的名……
楊清驀然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被自己變著花樣揉腦袋而不敢反抗的小女孩。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李適的嫡女好像封號是唐安公主來著,她有個妹妹,叫宜都公主來著,而她們兩個是在十六王宅里被找到的……不至于這么巧吧?
抱著一絲僥幸心理,楊清接著問道:“你們,額,不是煉師?”
“當(dāng)然不是,我等不過著道門服裝罷了。喂,毋撫我頭!”宜都一把拍掉了楊清的手。
楊清悻悻然收回了“惡魔之爪”,繼續(xù)問道:“那個韋郎呢?你能不能找到他,你姊姊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是送回夫君家比較好。”
不提這個還好,一說這個,宜都立馬變成了一朵蔫兒了的花。
“若是韋郎與阿耶有心,當(dāng)初就不會拋下我等,現(xiàn)在他們肯定已經(jīng)不在長安了,又如何找呢?”
聞言,楊清又是一股火起,忍不住想把那個韋郎綁到身前拿鞭子抽一頓。
他大概是了解這股沖動是從何而來的,蓋從那晚與唐安對視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喜歡上了這位公主。
也許吧,喜歡這種東西,真的只需要一眼。
暗藹
越來越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