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七盤山之戰(zhàn)(五)
再厚實的甲片在近距離的重型投矛面前都宛如紙糊的一般,被輕易捅了個對穿。前排的士卒本應(yīng)該扛著大盾為后方的戰(zhàn)友提供庇護,但是大多數(shù)手持盾牌的士卒都陷在壕溝中爬不上來,導(dǎo)致后面的戰(zhàn)友在投矛的洗禮下傷亡慘重。
但這支唐軍畢竟是最精銳的神策子弟之一,尤其是他們還是穿著重甲的選鋒。他們將還有氣的戰(zhàn)友拖往后方,將已經(jīng)斷氣的戰(zhàn)友的尸體頂在頭上,繼續(xù)往前沖鋒。十幾具尸體終于在第二道壕溝上填出了一條通道,然而秦軍投出了第二輪投矛。
唐軍的第一波進攻就這樣虎頭蛇尾地結(jié)束了,一個重步兵隊加一營的弓弩手直接被打殘,陷入壕溝內(nèi)的重甲步卒爬不上來,被秦軍殘忍殺害。首戰(zhàn)失利的陰影籠罩在每個唐軍士卒的心頭,就連尚可孤也感覺到了一絲棘手。
沒錯,只是棘手而已。兵力的優(yōu)勢是客觀存在的事實,阻擋唐軍進攻的主要有兩點,一個是斷崖上的秦軍弓弩手,一個是秦軍陣前的壕溝。至于隘口的六百秦軍,倒不是說尚可孤沒有放在眼里,而是他覺得這支部隊即使戰(zhàn)斗力再強,也沒有理由在唐軍的輪番進攻下一直維持戰(zhàn)力、體力。更何況,唐軍在準備進兵七盤山之時,尚可孤就下令留守藍田關(guān)的兩千輔兵西進會合,最快明天中午就能趕到這里,到時候他更有足夠的兵力去進行輪番攻擊。
只是……
“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唐軍的第二波進攻很快展開。依舊是重甲步兵打頭陣,但是這一次,他們湊夠了足夠的盾牌,基本上保證了人手一塊。后方的弓弩手將長條形的盾牌綁在背上,當秦軍的箭雨落下之時,他們就背過身用盾牌抵擋,趁著秦軍兩撥箭雨的間隙,他們轉(zhuǎn)過身進行反擊。這樣的進攻方式依舊不能對斷崖上的秦軍弓弩手造成多大的殺傷,但是他們成功牽制住了秦軍弓弩手,使秦軍弓弩手無法肆無忌憚地對進攻中的唐軍步卒造成大規(guī)模的殺傷。
大量的瘦小士卒不著甲,光背著裝滿泥土的麻袋,躲在重甲步卒的盾陣之中。唐軍的學(xué)習(xí)精神值得肯定,他們學(xué)習(xí)剛才的秦軍結(jié)成了龜甲陣,穩(wěn)步向前推進。
楊清一時拿對面的鐵烏龜沒有辦法。其實繼續(xù)投擲投矛不失為一種辦法,因為經(jīng)過加重處理的投矛每一根的重量都不下六斤,當投矛射入敵軍的盾牌時,突然增加的重量會使得持盾牌的左手負擔(dān)增大,無法靈活操控,若是有多支投矛卡在一塊盾牌上,那持盾的士卒就只能拋棄這塊盾牌了。
可是,重型投矛的庫存本就不多,又占地方又重,以至于六百秦軍每人只從長安帶出兩根投矛?,F(xiàn)在的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唐軍將三道壕溝填平。
楊清依舊站在隊列的最前方,像周圍的士卒一般,伏低著身子,用盾牌遮蓋住全身,左右空出的距離使得他有足夠的空間去揮舞橫刀,而后方士卒抓住他腰帶的手使他無法在戰(zhàn)斗中上頭而脫離軍陣,當然也無法往后退卻。
最后一道壕溝距離秦軍的軍陣只有十步。隘口狹窄,唐軍雖然出動了整整一營的重甲步卒,但是進攻的時候,還是只能將一隊放在最前面,其他四隊在后方也不是不干事,他們會抵住前面士卒的背,運用巨大的推力,試圖擠開敵軍的陣型。
這一點對于秦軍來說也是如此。
這就是重步兵的作戰(zhàn)方式,簡單而粗暴。
打頭陣的唐軍在最后十步開始慢跑沖擊,而他們對面的秦軍顯得更加冷靜。秦軍并沒有急著發(fā)動反沖鋒,而是將身子伏得更低,以降低重心,他們的喘氣聲變得粗重而有力,不知道是興奮還是緊張!
楊清眼看著一個唐軍士卒沖到自己面前,他穿著重甲,每踏下一步,楊清都能感覺到大地的動搖。他在最后一步躍起,雖然鎧甲的重量使得他躍起高度尚不足半尺,但是其有如奔雷之勢,還是令楊清有些許恍惚。
不過不至于慌張,楊清很快做出了他的應(yīng)對——他單膝跪地,將盾牌傾斜過來死死抵住,下一刻,巨大的疼痛從左臂傳來,緊接著就是無法阻擋的沖擊力,即使楊清單膝跪地,也不由得全身往后一頓。
眼前的唐軍士卒隔著盾牌與楊清對望,他立即揚起橫刀向楊清砍去,然而后方的戰(zhàn)友沖了上來,形成了第二波沖擊,整個秦軍陣列被慢慢往后推擠了一步左右。那壯漢被夾在秦軍與唐軍之間,揮刀的手一抖,原本勢大力沉的一刀直接砍在了楊清手中盾牌的金屬包邊上。楊清被巨大的沖擊力撞得頭腦發(fā)昏,眼前的視線都模糊了,等到他回過神來,只見對面敵兵的橫刀卡在了自己的盾牌上,他死命想要將橫刀拔出,可惜未能如愿。
楊清自然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他保持著半跪的姿勢,手里的橫刀從盾牌一旁探出,找到對方裙甲的位置,順著兩片裙甲的空隙往上狠狠一戳!那壯漢一瞬間青筋暴起,慘叫聲響徹云霄。楊清猛地拔出橫刀,他立馬捂著下體,倒在地上,打滾不止。后方的唐軍拖著他的雙腿想要把他拖回去,但是巨大的疼痛使得他兩條腿亂蹬,想要救他的唐軍士卒反而被他踹倒在地。楊清則趁勢上前半步,用盾牌的下緣快速而有力地砸中了他的脖子。即使在喊殺聲遍地的戰(zhàn)場上,那“咔嚓”一聲也是那么的響亮,那唐兵這輩子就毀在盾牌的金屬包邊上了。
凄厲的哨聲響起,楊清只感到背后腰帶上的手往后一扯,他順勢從右手邊的間隙往陣列后方退去。身后的唐軍不講武德。想要從背后偷襲,但是秦軍早就預(yù)料到了這種情況,后方的老卒手持盾牌從左側(cè)砸下,將偷襲的年輕人手中的橫刀卡在了地上,然后一刀封喉。
戰(zhàn)況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秦軍列出的是以火為單位的五列縱隊,退到最后一排,楊清掃視一眼,有兩個老卒沒能回來,唐軍的傷亡只會更多。
“一天,只要堅持一個白天,就往山谷里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