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顧浪歪頭一笑“韓家姑娘,好久不見?!?p> 其實他也在她身后站了許久,未曾打擾,不知怎地陪她看了大半場煙火。
韓青青望著他,眼中溢著還沒散去的水汽,眼睛一眨就那么落了下來。顧浪慌了,怎么又哭?他就那么嚇人嗎?
“你哭什么,我又沒對你做什么。旁人見了你這幅楚楚可憐模樣,該會以為我對你做了什么?!彼柿搜士谒皠e哭了?!比缓蟀丫茦枪媚锶剿麘牙锏氖峙粮糁鴰撞饺咏o韓青青,努力保持距離。
韓青青哭笑不得,哪有拿酒樓姑娘的手帕讓人擦淚的,也哪有隔著三步的距離扔手帕的。那手帕軟塌塌落在地面,顧浪無奈搖搖頭,這質(zhì)量果然不行。
顧浪試探湊到她身邊,看她淚痕還未干,竟差點伸手替她去抹淚,想起不妥悻悻收手“韓青青,你以前就總愛哭,現(xiàn)在嫁了人也哭,是不開心么。”
韓青青自己擦干淚水“顧浪……”
這一喚,他蹙眉心上一緊“嗯?”
“日后你要是有了妻子,如果爽約,就再也不要回家了?!表n青青憤憤說道。
這個樣子才像韓青青,顧浪揚起嘴角“我好像知道你夫君為什么會把你自己放在這里了,得理嘴上不讓人,厲害的緊?!?p> 韓青青嘁了一聲“在他面前我可是溫婉大家閨秀,沒有脾氣。就算他失約我也會裝作大度,然后笑笑原諒,一次又一次?!?p> “那你能不能在我面前也裝一下?”顧浪無奈連連搖頭“我也是男子,大家閨秀總該有個大家閨秀的模樣吧?!?p> 韓青青嗤笑,語氣輕松“不堪的模樣全被你看去了,還怎么裝不下去。裝的夠累了,你就不要讓我扮演大家閨秀了。”
“知道了,知道了。其實我眼睛毒的很,一眼就看出你不是那種大家閨秀。”顧浪得意揚頭。
“嗯?真的嗎?”她眉目旖旎,纏著化不開的溫柔。
“假的,”顧浪笑的放肆,不自覺拍了拍她的肩膀“剛開始以為你是那般,可看你在樓閣喝酒的模樣,不顧危險來救我的模樣,我便知道那個才是真的你。溫柔而強大,冷靜而堅強?!?p> 第一次有人如此評價,韓青青也算是重新認(rèn)識了一遍自己,究竟該是什么模樣。
“我娘親同我說過,女子不該是誰的妻子,也不該是誰的母親,她就是她自己。就像韓青青就是韓青青,韓青青屬于韓青青?!鳖櫪四弥g的酒壺灌了一口酒“人活一世,開心一遭,痛苦一遭,該活的瀟灑才不枉此生?!彼樟司茐?,看有人向這邊來,說道“走了,韓青青。下一次再見,應(yīng)說的還是好久不見。”
這邊顧浪揚長而去,寒柳那邊便返回“小姐,姑爺呢?”她不解,可看小姐沒有生氣的模樣,又不太相信陸子白沒有來。
“他沒來?!表n青青說道。
“小姐……姑爺他好過分,這不是第一次了?!焙鴳崙崳а狼旋X。
“咱們回家。”韓青青說,寒柳一喜“好,回韓府,”可不禁擔(dān)憂“老爺和夫人會不會……”
“所以我們不是與姑爺生氣回家的,而是看煙火晚了,正遇上二哥哥,他說夜深回去不安全,便把我們帶回了家。懂嗎?”韓青青這樣囑咐。
寒柳懂了“可二少爺在哪里?”
韓青青扳過她的身子,讓她看向河對岸“不就在那兒嗎?!?p> 果然那韓青禹在對岸,正和幾個好友打鬧,寒柳喚了一聲“二少爺!”聲音清亮,河也不算寬闊,韓青禹便聽到了,可沒想是她們也沒回頭。
他好友正看見了韓青青,推搡他轉(zhuǎn)身“你家妹妹自己在那兒呢?!?p> 韓青禹帶著的小廝也瞧見了“是小姐!真的是小姐?!?p> 韓青禹笑容凝滯在臉上,一下子就有了怒氣,低聲罵了一句“陸子白,你大爺?shù)摹!?p> 他連忙帶著小廝到了對岸韓青青身邊,直接問“陸子白為什么沒陪你來?!?p> “二哥哥,別問了行嗎?!表n青青拉拉他的袖子搖晃,韓青禹火氣正旺,可妹妹都這么說了還能怎么辦。
“二哥哥,我想回家。”韓青青本來不氣了,可見到二哥哥突然就委屈極了,眼淚一下子又不爭氣落下來。韓青禹心疼的擦著妹妹的淚水“青青不哭,二哥帶你回家?!?p> 雖然平日韓青禹不如大哥韓青望關(guān)愛妹妹,總愛自己去玩兒??梢彩前衙妹门踉谑中牡?,看她受委屈比自己受委屈還難受。此刻只能輕輕拍打她的后背,全家的寶貝一嫁人就受了委屈,還不如不嫁人,一輩子養(yǎng)在家里他也認(rèn)。
韓青青邊哭還不忘吩咐韓青禹的小廝去陸府帶個口信,說她和二哥回家住幾天,還囑咐二哥哥什么都不要說?
韓青禹真是無語極了,但是她這般模樣,什么請求都應(yīng)了。
兄妹兩個一路走了回去,路上韓青禹道“青青,二哥幫你教訓(xùn)陸子白?!?p> “二哥又要揍他嗎?”
“嗯?你怎么知道?!表n青禹也的確想不到好辦法“雖然顧浪教給我的辦法粗暴,但是得心應(yīng)手,簡單好操作?!?p> 韓青青驚訝“顧浪什么時候牽扯里面了?”
“就你剛成親不久我找人揍了陸子白,顧浪幫著我一起的?!表n青禹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他那人很講義氣,算我朋友了,青青,你也不要對他有偏見,他人真的不錯。”
“我知道……”韓青青沒想到顧浪還插手過他的事情,大概只是為了報答山上生死與共的恩情吧。她就說,顧浪是個好人。
第二日天方破曉,韓青望那邊庭院嘈雜起來,韓青青披著外衣問門外寒柳“大哥那邊怎么了?!?p> 寒柳將小姐推回屋內(nèi),隨即趕去韓青望那邊,匆匆趕回對著正在梳洗的韓青青回稟“是相府公子病逝了?!?p> 她去的時候,韓青望邊快步向外走邊套著外衫,囑咐夫人的聲音都在抖,幾度哽咽。韓青望邁出庭院門的時候,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但是未作停留繼續(xù)向外趕,寒柳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大少爺。
韓青青本欲將那根鑲翠玉的簪子插在發(fā)間,聽了消息堪堪放下了手,將發(fā)簪收起,只用一普通簡潔木簪挽起長發(fā)。
盛京子弟生來占了得天獨厚的資源,就算有些不務(wù)正業(yè)但絕大多數(shù)都是想延續(xù)家族榮光的人,才俊也比比皆是。這其中,唯有沈臨君一人最為出色。
文能治國安邦,武能橫刀立馬,又一副好性子,做事周全讓人挑不出半分錯來。偏是他……過慧易折。
韓青青輕嘆一聲十分惋惜他,坐在梳妝臺前沒了打扮的心思。她坐了一陣,寒柳在身后開口道“小姐,小郡主來尋你?!?p> “嗯?”韓青青瞧著這個時辰她素日還在睡,今天怎么來的這么早?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想到這里韓青青提裙連忙去迎蔣翎。
蔣翎衣著單薄,只套了一層薄外衫而已,甚至頭發(fā)都是散落在肩頭。見到她直接問“青青,青青,昨夜……”她哽咽頓住“昨夜煙火好看嗎?”
韓青青拿著自己的披風(fēng)給她披上,喃喃“當(dāng)然好看了,后來聽人說那是相府……”她手突然停住抬頭看向蔣翎。蔣翎眼神無光,不僅面色蒼白,連嘴唇也泛白。
“阿翎,你應(yīng)該知道了……沈臨君昨夜病逝?!表n青青松手,看她失魂落魄不肯落淚模樣心底有了猜想“你是不是喜歡沈公子?”
聽了韓青青的話,蔣翎終是沒能忍住淚水,彎了腰捂臉痛哭。她伸出手韓青青才發(fā)現(xiàn),她的手掌還在流血,像是被什么割破。
韓青青用力扯過她的手掌,發(fā)現(xiàn)是玉佩的碎片深深嵌在血肉之中?;y隱約可見,是她平日最愛的雙魚玉佩。
“……”韓青青無言擁住蔣翎,輕拍她的后背安慰“阿翎,那場煙火很美,”
“青青……我……想看……煙火……”蔣翎哽咽哭濕了韓青青的肩頭,又更緊的攥著玉佩碎片。
雙魚玉佩是生辰沈臨君送予她的,他那時揉揉她的頭說。雙魚玉佩是一對,分拿兩只的男女,必定是緣定三生??上€沒找到另一只,日后尋到再贈與蔣翎另一只。
一直以來,她都在等沈臨君拿著玉佩對她說“我是拿玉佩的有緣人?!笨芍钡剿?,她也沒等到這一刻。
蔣翎一直知道,沈臨君不喜歡她,總用他的謙謙有禮拒她千里之外。正因他知曉了自己的心意,才會在生病以后拒絕她繼續(xù)同他學(xué)字,大抵是纏綿病榻更厭煩自己每日糾纏。
他喜歡的應(yīng)是名門閨秀,小意溫柔的女子,如同蔣娉。反正不是她,她嬌縱,不知禮節(jié),任性妄為。
哭了許久的蔣翎累的沉睡過去,韓青青讓蔣翎在她床上睡了一覺,自己守在身邊,看著她心里難受的很。
聽她提過與沈臨君有過一段時間的交往,可她這副模樣并不像是她所言的那般簡單關(guān)系,莫不是……韓青青心中隱約有了猜想,輕嘆一聲理著蔣翎耳邊碎發(fā)。眼睜睜看著蔣翎臉頰劃過一滴眼淚,韓青青伸手欲去拂,堪堪停下。
這一生蔣翎能再為沈臨君做的,只有這一滴隱秘見不得光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