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孩子去什么魔鬼訓練營

　　席察睿的故事，十碗酒也不足以講完。往事如酒，浸著荊棘般撕裂的傷痛。

　　酒鬼·父親，賭鬼母親，陰溝里掙扎著活下來，最后被親生父母親手賣掉……

　　簡時合上厚厚沉沉的資料，一聲沉重的嘆息。

　　車到簡家門口，兩座巍峨氣派的石獅子旁邊，一道亭亭玉立的身姿撐傘在等，遠遠望著便是大家閨秀的風范。

　　“簡姐姐，正欲尋你幫我看看琴譜，遇著你不在家，出來一看，竟在門口碰上了。”

　　說著掩口而笑，溫文爾雅地挽了簡時蔥白的胳膊，進了門。

　　這是林助的夫人，富家千金，嫁與林助，從小便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端莊賢淑，大氣雍容。

　　她也是簡時的閨蜜。

　　簡時繼承了這個身份，也就接收了這個身份以前的記憶，所以簡時看到林夫人時稍一恍惚便想起了她是誰，不作異樣，也嫣然一笑，輕挽了林夫人進去了。

　　席察睿一早上醒來姐姐不在身邊，聽傭人說姐姐出去忙公司的事情了，心里忽然就好失落。

　　一整天吃也不是滋味兒，玩也不是滋味兒，只靜靜坐在院子里出神兒，眼巴巴望著門口，石頭一樣。

　　看得傭人直搖頭，管家溫聲勸道：“現(xiàn)在天氣也不甚暖和，春寒尚料峭，小少爺進屋去吧，仔細著涼?！?p>　　席察睿扯著花瓣樣的唇，軟綿綿地朝他笑了一下，含糊著應聲知道了，半個小時之后去卻還是坐在那兒出神。

　　管家看了他好一會兒，最后只默默嘆了口氣，給他拿了件毛毯披著。

　　這會兒席察睿看到轉角一道白襯衫黑褲子，眼睛一亮，撂下毛毯就往外面跑。

　　但是真跑到簡時面前，他卻又局促了，臉色微紅，手足無措，低低喚了聲：“姐姐?！?p>　　“這孩子真乖，”林夫人顯然聽到過消息，看到簡家里有個孩子一點也不意外，眼如春水盛滿笑意夸贊著。

　　林夫人說著便想要摸一摸席察睿的頭，只是席察睿竟一步后退躲開了，林夫人抬著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頓時有些尷尬。

　　簡時皺著眉頭看了席察睿一眼。

　　席察睿感受到了簡時凜冽的目光，收眉斂目低著頭，卻固執(zhí)地又退遠了一步。

　　眼看著畫風不對，林夫人趕忙出來打圓場：“沒事沒事，那個，誒對了我們去屋里吧，外面怪冷的?！?p>　　說著緊了緊衣衫，一件月白色毛絨披肩，看著就挺暖和的，不知是真冷還是假冷。

　　簡時順著臺階就下了，笑意盈盈地拉著林夫人進去了，吩咐管家上茶，把上次沒舍得吃的珍貴點心端給林夫人品嘗。

　　歉退之后，轉頭看向席察睿：“跟我過來?！?p>　　席察睿不敢說話，乖乖跟了簡時上樓。

　　不知怎么回事，姐姐明明不是很兇，可是面對姐姐的時候席察睿心里總是怕怕的，害怕，又依戀，真是一種復雜的感情。

　　到了書房，簡時關了門。

　　席察睿垂了頭，已經開始幻想著姐姐會不會拿藤條打自己了，小時候自己不聽話父母總是會拿藤條打得自己滿地打滾。

　　想著就算被姐姐打也認了，誰讓自己這么沒規(guī)矩，對姐姐的朋友這么不知禮數(shù)呢。

　　但是若因此平白挨了打，總歸心里有點委屈的。

　　緊張不安地等了半天，不見動靜，席察睿偷偷抬眼看，卻發(fā)現(xiàn)簡時仍正看自己，立馬又驚慌地垂下腦袋。

　　簡時忽然笑了，殷紅的唇拉起一抹弧線，這孩子，真是讓人心疼。

　　簡時拉開了一把椅子，自己則在桌子對面坐下了，語氣無波無瀾：“坐吧?！?p>　　席察睿小臉驚訝，姐姐，不教訓自己？

　　當然這話他沒敢問出口，拉了椅子乖乖坐下。

　　“看著我的眼睛，察察，你為什么躲開剛剛那位林夫人呢？”

　　簡時的眼睛，鋒利如刃，重如泰山。

　　席察睿抬起頭，頂著壓力一點一點對上簡時的眼睛，小聲道：“姐姐，對不起……”

　　察察的頭只想給姐姐一個人摸……

　　后半句他沒有說出來，簡時一雙眸子似是把他看透了一般，忽然嘆了一口氣，溫言道：“察察，不用說對不起。”

　　“姐姐只想以姐姐的觀念和經驗告訴你，這樣不知禮數(shù)不好?！?p>　　“以后人情世故總歸是免不了的，這樣固執(zhí)的性格是不討巧的?！?p>　　“但如果察察執(zhí)意如此處世，姐姐也不反對，只是若因此多出許多的坎坷察察也要學會面對，知道嗎？”

　　席察睿小腦袋點了點頭，骨碌碌的大眼睛中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總歸是先記下了這一番話。

　　“今天到叫你過來倒不是專門為了這個問題，”簡時抿了抿殷紅的薄唇，“整天在家無所事事也不算個事兒，姐姐給你送去學校上學吧？”

　　席察睿：“像別的小朋友那樣上幼兒園小班嗎？”

　　簡時：“是的?！?p>　　席察睿滿臉抗拒：“不要，我不要上幼兒園，姐姐，幼兒園太幼稚了，察察希望去一個可以學到真正本領的地方?！?p>　　簡時驚訝地抬了抬眼皮，追問到：“不想上幼兒園的話，你想學點什么本領？”

　　“打架！做生意！”席察睿雙眼放光，回答得沒有一絲遲疑。

　　他想過了。

　　打架厲害了，以后打架再就不會再被人欺負了，也不會被困在籠子中任人羞辱了。

　　做生意厲害了，就可以幫姐姐分擔，姐姐就不會像今天這樣整天被牽絆在公司忙，就有更多的時間陪自己了。

　　當然原因席察睿沒說，只是兩只眼睛星辰一般亮晶晶的，帶著祈求。

　　簡時覺得好笑，這么半大的孩子跟自己說想學打架，他那小身板往那一站，未打氣勢就先輸了三分，打得過誰？

　　不過簡時沒有打擊他，只是跟他反復確認，強調體能的訓練很苦很痛。

　　“察察，姐姐這兒不允許半途而廢。你要考慮清楚，真要學打架，姐姐會把你送到A區(qū)特訓部?！?p>　　“到了那里，就沒有退縮的余地，每天咬著牙哭著也要訓練完。訓練很苦，你確定要學打架嗎？”

　　席察睿聞言縮了縮脖子，但是又立馬硬著頭皮說確定！

　　再苦再累他不怕，他現(xiàn)在，實在太弱小了，他討厭這種弱小到連自己都無法保護、對任何事情都無法改變的感覺。

　　簡時微微一笑，唇畔點點的欣慰和贊賞。簡時喜歡這么倔強無畏的孩子。

　　就把崽崽送到地獄A區(qū)吧，雖然那里是魔鬼訓練營，整個琛城最殘酷的地方，但那里也有教習經商或者其他的，剛好滿足。

　　席察睿察覺到了簡時的贊賞，心里暖流流過一樣，暖暖的。

　　暗暗發(fā)誓一定要成為姐姐的驕傲。

　　帶著席察睿下樓的時候，林夫人正在沙發(fā)中間喝茶，見他們下來，朝旁邊挪了挪給他們騰出些地方坐。

　　想來剛剛簡時定是去教訓孩子了，現(xiàn)在看席察睿垂著腦袋亦步亦趨抓著簡時褲邊兒的小模樣，就猜肯定是挨訓了。

　　林夫人順勢就把話題引到了席察睿身上，言語巧妙，不露痕跡，打探著席察睿的信息。

　　話分兩頭。

　　且說烏斜產生了去正式會會這個女人的想法，說干就干，下班就開車往簡時家這邊來了。

　　還沒到門口，烏斜遠遠看見簡時和另一個女人有說有笑手挽手進了里面。

　　離得遠看不清，但是憑著烏斜多年看人的直覺，他總覺得這個林夫人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里怪。

　　烏斜皺眉思索片刻，無果，便甩到腦后，不再想了。

　　林助夫人在，他也不方便再進去，在石獅子旁邊等了半天，才見簡時和林夫人出來。

　　兩人笑著，說的竟是公司的事情。

　　簡時說她又想出了一個更萬全之策去整垮烏氏，現(xiàn)在只是個想法雛形，明天再開會完善一下必叫烏氏栽個大跟頭，不出點血都過不了這關的那種。

　　簡時語氣如劍指蒼穹，那鋒銳的自信，逗得林夫人連連掩嘴嬌笑。

　　在石獅子旁站著的烏斜：“……”

　　這么想看我“出點血”嗎？

　　這個強勢能干的女人，笑起來真誘人。烏斜眼中露出迷離之色，甚至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到。

　　視線遮擋，簡時倒是沒有注意到石獅子后面還有一個人，送林夫人離開之后便回去了。

　　烏斜見狀從石獅子后面走了出來，簡時現(xiàn)在身邊已經沒有其他人了，烏斜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會會這個女人。

　　管家跟在簡時后面，進去得晚，看到石獅子后面忽然冒出來一個人，著實吃了一驚。

　　面前這個男人，一身著黑色西裝，打著黑色的領帶。刀削的面龐冷酷又強大，一雙眸子里透露著霸道與溫柔。

　　那股氣息，是天生的上位者。

　　但最刺眼的，是男人望向簡時時，眼中那掩飾不住的愛慕之意。

　　看到那抹愛慕，不知怎么的，管家心里一陣揪痛。

　　他每天幫簡時上下打理偌大的一個家，管理眾多傭人仆役。

　　他每天偷偷為簡時親手熬粥卻說是廚子熬的，看簡時吃下，他的心里，別提有多高興。

　　他努力陶冶情操，琴棋書畫，古董玩物，禮儀禮節(jié)，按照自己的方法努力向上層人靠近，只為配得上簡時。

　　簡時身邊也從來沒有過其他曖昧的男性，管家覺得，也許，這就是日子最溫馨的模樣。

　　每天，他做好飯，等簡時回家。這就是最幸福的模樣。

　　可是他出身卑微，他知道自己配不上簡時。小姐是九天鳳凰，而他只是蕓蕓螞蟻中微不足道的一只。

　　這之間的鴻溝，豈是容易逾越的。

　　他有時候會想，如果有一天，簡時有愛慕之人了，他必定不能阻攔。簡時這樣出色的人，只有足夠優(yōu)秀的男人才能配得上，而他，還不夠優(yōu)秀。

　　可是現(xiàn)在，真的從眼前這個男人眼中看出愛慕之意時，管家卻突然慌了。

　　真的，要把簡時拱手相讓嗎？

　　管家假裝沒看到這個男人，欺身擋住了男人望向簡時的視線，尾隨著簡時進去了。

　　還偷偷吩咐人，把大門關起來，風太大有點冷。

　　這么做的時候，管家心里撲通撲通直跳，覺得很羞愧，很對不起簡時。

　　自己居然就這樣稀里糊涂地將簡時的客人變相地拒之門外，這個管家當?shù)谜媸遣环Q職。

　　管家背著人懊惱地給了自己一巴掌，白皙的臉上泛起點點淺粉，羞慚地進屋去了，這一天都躲著簡時。

　　心里，說不出的亂。

　　這個管家，溫柔是溫柔，就是有點自卑，有點優(yōu)柔寡斷。

　　簡時沒察覺到異樣。

　　而這邊，烏斜看著管家這些小動作，也不經錯愕。

　　但是同為男人，他怎會看不出管家眼里的愛慕，頓時心里酸酸的。

　　竟是醋了。

　　但烏斜自己不覺得，他甚至都沒發(fā)覺自己愛上了簡時。

　　烏斜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又抬眼看了一眼晴空萬里的天空，似是自我安慰：“這天，好像快下雨了，我還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