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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桃花石帝國

第三章 蔥嶺守捉(3)叛軍老卒

真桃花石帝國 龍吟森森 4197 2021-05-21 11:34:47

  楊承恩今年四十八歲了,他是則天圣皇后久視元年(700年)十歲光景跟著孫萬榮叛軍家屬來到安西的,那時孫秀榮還未出生,他的父親已經十五歲了,雖然孫秀榮的爺爺是孫萬榮的義子,且在叛亂后與孫萬榮一起戰(zhàn)死了,但孫萬榮的義子實在太多,朝廷根本無法一一分辨,故此讓孫秀榮一家逃過一劫。

  這是一般的看法,但事實真是這樣嗎?

  自從三年前、兩年前孫秀榮的父親、母親分別因病離世后,楊承恩就像照顧自己的親兒子一樣照顧孫秀榮,但他也知道,此子非同尋常,蜷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只是表面現象,實際上從去年年初他進入守捉使的眼簾之后已經不需要的他的護佑了,但楊承恩依舊照拂有加。

  楊家與孫家緊挨著,蔥嶺守捉城在后世叫塔什庫爾干,意思是石頭城,說的是這座建在小山上,方圓約莫四里的城池城墻是由石頭砌成的,當然了,純粹由石頭砌成自然不成,中間的縫隙是用泥土夯實后填就的。

  至于城里,與大唐所有城池一樣,一條十字大街將城池分成了四個坊區(qū),其中半個城區(qū)都被軍卒占據了,另外半個坊區(qū)則是農戶、牧戶、商戶、匠戶所在,而被發(fā)配到這里的五百戶叛軍家屬后代大部分住在城里,只有外出勞作時才去城外。

  在城外,由于大量河流從冰川、雪山上流下,幾萬年以后形成了一處方圓約莫一百平方公里的平坦河谷地帶,其中大約有一半面積適合耕種,最合適耕種的大約有五萬畝,對于五百戶農戶來說足夠了,每戶人家能夠分得一百畝田地。

  在這個時代,蔥嶺守捉城附近無霜期比后世長一些,一般情形下有四個月,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安安穩(wěn)穩(wěn)種下糧種并正常收獲還是要冒很大的風險的,沒有別的,就算到了五六月份,一場不期而至的風雪就會將剛剛種下的禾苗凍死。

  不過對于曾經在西伯利亞種過地的孫秀榮來說這并不是什么難事,在三月份還是冬季的時候他就將麥子種下了,不過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麥田就像尋常人家的蔬菜田一樣都搭了棚子,在種子發(fā)芽以及長成大約半尺高這一段最關鍵的時刻可以免受風雪的肆擾,當然了,在白日里你必須將棚子上的茅草扒開讓禾苗盡量享受陽光,與其他人,包括以前的當地喝盤陀人將種子種下后基本不管不同,這樣的耕作方式是需要投入大量精力的。

  但孫秀榮做到了,不僅他做到了,一年之后,見到孫秀榮的成果后,一部分農戶也有樣學樣,然后就基本保證了蔥嶺守捉城糧食的供應。

  就這一項,孫秀榮就功莫大焉,于是他就進入了守捉使喻文景的法眼。

  當喻文景接見孫秀榮后,才發(fā)現此人不僅是一個好農夫,手上的功夫也絲毫不差,在談吐上也不時冒出真知灼見,當然了,以孫秀榮的謹慎,肯定不會驚世駭俗,饒是如此,也將喻文景驚到了。

  他趕緊讓自己身邊掌管戶籍檔案的錄事查了孫秀榮的底細。

  這一查就發(fā)現端倪了。

  “原來如此”

  對于前犯官家屬,后來的府兵檔案除了守捉使以及錄事可以查閱外,其他人是不能隨意翻閱的,此后喻文景對孫秀榮便愈發(fā)器重起來。

  雖然了解了孫秀榮的底細,但他并沒有對其他人說起,因為他在與孫秀榮的交談中發(fā)現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世。

  “這就有意思了”

  至于一直對孫秀榮照顧有加的楊承恩,其身世也并不簡單,但二十五歲的守捉使也沒有點破。

  守捉城的城墻是由石頭混合泥土砌成的,但城里的建筑物除了以前的王宮、現在的守捉使府邸,剩下的大多是土坯房,與中原不同的是,其屋頂大多是平的,但也有一個小院子,院子的三邊都是土坯房舍,一邊是院墻。

  正中的房舍自然是客廳和臥房,兩邊的一處是灶房,一處則是雜物房和牲口房。

  以前,在中亞局勢相對穩(wěn)定時,喝盤陀的農戶大多住在外面,不過在突厥汗國滅亡后,不少部族都流亡到了蔥嶺一帶,加上阿拉伯帝國的興起,也將一些原本屬于波斯帝國的部族驅趕到了這一帶,這些部族都是游牧部族,這時的游牧部族,劫掠是他們的天性,而能夠穿行在古絲綢之路上的商戶大多也是在商人和強人之間搖擺不定的,故此若是住在城外肯定不完全。

  由于丁口不多,大唐接手喝盤陀城后,干脆將所有的農戶、部分牧戶遷到城里居住,如此一來,由于牲口眾多,城里便時時彌漫著一股難言的味道。

  雖然幾年前就失去了雙親,老軍楊承恩也對自己十分照顧,但孫秀榮依舊一個人住在那座小院子里。

  一個人過活后,孫秀榮在那里添置了一整套木匠、石匠、鐵匠、皮匠活計器具,這些行當作為大唐的府兵來說幾乎人人都會一些,不過是程度不同而已,但在十五歲以前,孫秀榮已經完全掌握了這些技藝。

  楊承恩長大后娶了一個胡女(大唐對粟特人的專稱),然后就有了楊守瑜,依照他的相貌,也不大像純正的中原漢人,雖然還是東方面孔,但那神情明顯是羌藏一帶的人。

  楊承恩對孫秀榮一家不僅僅是照顧那么簡單,打孫秀榮記事起,他就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敬畏,雖然大家都是犯官家屬的后代,并沒有主子、仆人之分,但他從自己的父親嘴里也了解到了楊承恩一家以前是自己家里的仆從。

  “幫幫幫……”

  城里的更夫一邊打著梆子,一邊用長安話喊叫著。

  “子時了,榮兒為何還不回來?”

  院子里,老軍楊承恩正在一邊劈柴,一邊等著孫秀榮——兩家的屋子挨著,籬笆院墻也挨著,孫秀榮若是回來他肯定知道。

  雖然他是被守捉使叫去飲酒的,不過他終究有些不安。

  “我等都是犯官家屬后代,一切還是要小心一些才好,雖然守捉使青睞,也不能壞了規(guī)矩”

  楊承恩想的是,按照大唐的規(guī)矩,雖然遠在異域邊荒之地,到了晚上亥時中刻(晚上八點)開始除了更夫、巡邏士卒以及執(zhí)行任務的官員,尋常人等只能老老實實呆在家里,而不能上街了,更不能外出了。

  當然了,守捉使大人自然不在此列,但他不可能親自將孫秀榮送回家,若是這樣,他就只能住在守捉使府邸了。

  “這成何體統(tǒng)?”

  楊承恩與他兒子楊守瑜一樣,身材不高卻異常粗壯,他雖然有些焦急,但在劈柴時動作卻絲毫不差,一把由孫秀榮親自打制的斧頭被他握在右手里就好像他手臂的一部分一樣,鋸成兩尺見方的木柴被他劈得整整齊齊,這都是在月色下完成的,顯示了他在斧子使用上的造詣。

  沒錯,作為老府兵的楊承恩的武器就是一把比眼前這把長一些的斧頭,斧頭的前端還有一個矛頭,整體長約兩米,非力大者不能使用,難怪他能生出像楊守瑜那樣力大的兒子。

  沒多久,院子里便堆了一大片碼得整整齊齊的木柴,這些木柴是孫秀榮與楊守瑜兩人從二十里外的山上砍下來并用牛車運回來的,按照府兵規(guī)制,他們每一家沒有二十畝山林,蔥嶺之上樹林雖然稀少,但也并不是沒有,特別是在大唐時代,人類對環(huán)境的破壞還遠沒有后世那么大。

  楊承恩在劈柴,他的兒子楊守瑜卻在碼柴,與他老爹不同,由于他老娘相貌的加成,他的身材雖然矮壯,面部輪廓卻還過得去,甚至談得上英俊。

  前面說過,楊守瑜是除了孫秀榮之外另外一位受到守捉使喻文景關注的人,這樣的人才若是放在府兵里,或者野戰(zhàn)兵里那可是了不得的人才,但楊守瑜卻一切唯孫秀榮馬首是瞻,這讓身為堂堂一城守捉使的喻文景暗地里有些惱火。

  “噠噠噠”

  寂靜的大街上傳來了馬蹄聲,在如今的蔥嶺守捉城,只有少數人能在夜晚的大街上騎馬,那就是守捉使喻文景以及他的十八騎,現在響起了馬蹄聲,不用說是他們中的一人或幾人出現了。

  沒多久,只見喻文景、孫秀榮兩人聯袂出現在院墻外面。

  楊承恩父子趕緊站起來彎腰施禮。

  “拜見軍使”

  喻文景斜睨著楊承恩父子,指著在馬上東倒西歪的孫秀榮笑道:“這廝就交給你等了,好生看護著!”

  “是”,楊承恩趕緊應承道。

  等喻文景走遠了,父子二人趕緊將孫秀榮扶下馬,當楊守瑜將栗色大馬牽到馬房后,原本有些東倒西歪的孫秀榮卻端正了身形。

  “阿爺,榮哥兒的酒量好著呢,他剛才是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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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同時,孫秀榮、楊承恩都撲上去封住他的嘴——他們的房舍靠近城墻,若是被城墻上值守的士兵知道了,雖然有守捉使的面子,但城里掌管軍紀的參軍知曉了,他們還是會吃不了兜著走的——守捉城有錄事一名,參軍一名,雖然明面上都歸守捉使管轄,但卻同時接受疏勒鎮(zhèn)錄事以及大都護府長史府管轄,恐怕后者的份量還重一些,有時候也能不理會守捉使獨自行使軍法的。

  一個“深夜喧嘩”的罪名說大不大,但也不是小事,在這個時代,深夜喧嘩極有可能造成營嘯,那樣的話罪過就大了。

  何況,安西都護府的監(jiān)軍宦官邊令誠正好巡視到此處,若是被他發(fā)現了,不僅孫秀榮要倒霉,連守捉使喻文景也討不了好去。

  此時,監(jiān)軍宦官的權力非常大,連磧西節(jié)度使(安西四鎮(zhèn)節(jié)度使的正式名稱,一半兼任安西副大都護,大都護一般由宗室或者宰相遙領)也得恭恭敬敬應付著。

  還有,此地的副使是一名胡人,漢名叫邊效忠,正是邊令誠在安西收的義子之一,今日正好輪到他在城墻上值守,他一向對正使之位虎視眈眈,有邊令誠在一側使勁,他也相信一旦喻文景離任,正使的位置便非他莫屬。

  邊效忠實際上是一個突騎施小部落的酋長,西突厥滅亡后,突騎施繼之興起,但內部也是一團麻,黑姓、黃姓以及兩姓內部都是纏斗不已,邊效忠便是突騎施部落內部斗爭的犧牲品,不過此人心計極深,在一次邊令誠帶隊外出巡視之際,他一邊唆使其他人扮成馬賊去打劫邊令誠的隊伍,而自己卻帶著精銳力量突然出現,一舉救了邊令誠,自然受到邊令誠的重視,并收了他當義子。

  靠上邊令誠后,邊效忠便一發(fā)不可收拾,眼下已經做到蔥嶺守捉城副使的高位,而他與喻文景一樣,今年也才二十五歲,前途不可謂不遠大。

  喻文景與孫秀榮的事情邊效忠自然知曉,不過他不識字,漢話也有些勉強,并不知曉孫秀榮的底細,何況孫秀榮有著讓整個守捉城不依靠疏勒鎮(zhèn)千里迢迢運糧的偌大功勞,就憑這一點,就算他邊效忠上臺后也不敢拿他怎么樣,因為那樣會觸怒整個邊軍的。

  楊守瑜也不是笨人,見到兩人都撲上來,一剎那也知道了厲害,趕緊將兩人拉到屋子里。

  在低聲責罵楊守瑜一頓后,三人在鋪著毛氈的地上跪坐了下來——作為穿越者,孫秀榮自然不習慣此時正確的“坐姿”(正式場合是跪坐,稍微舒服一些的是盤腿坐下),早就給自己打制了幾把椅子,但楊承恩父子還是老式坐姿,屋子里也沒有“胡椅”。

  “榮兒”

  孫秀榮有些奇怪,今日一貫穩(wěn)重的楊承恩似乎有些心浮氣躁。

  “你明日就要去龜茲了,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你那套種地的法子老漢雖然不中用,也學了個七七八八,你放心去吧,有些事情我一直沒有對你說,這一去不知什么時候能回來…….”

  孫秀榮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在跳蕩營名列前茅,被某位鎮(zhèn)守使以上的將領瞧上并當了牙兵的話,他一時半會兒就回不來了,若是這名將領調到內地,他也是有資格帶上少數幾名牙兵的,這都是兵部默許的,在唐代,一旦跟定了某位將領,其中的恩義便一直存在,能做上鎮(zhèn)守使這樣的高級將領的,一旦得罪了,那絕對是了不得的大事,沒準自己這一生也就完了。

  故此,孫秀榮點點頭,靜等著楊承恩的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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