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衿寧無意間的斜瞥一眼,瞧那持傘青年看那檐外雨猛,臉上卻是樂的如此,輕松自在的表情。
叮鈴鈴
一連串來電鈴聲響起,是青年的手機,他從褲兜里摸出手機,接通后,不時以平靜的語氣說著,“哦”,“知道了”,“好的”一類簡短的應(yīng)付式標準回答語,最終這段短暫的通話被青年以一句,“掛了,回去再說吧?!苯Y(jié)束。
他的聲音并未壓低,加之與許衿寧礙于老屋屋檐不長的原因,兩人相隔實際不遠,即使檐外大雨洶洶,可青年的回答許衿寧聽的一清二楚。
許衿寧不自禁將青年的回答方式與方木相較,驀然覺得自己好幸運。
方木回答時,傾聽時對他人都是尊重與認真的態(tài)度,而無論何人,都會慶幸自己認識這么一個人。
青年不知何原因,哼起了小曲,他輕聲哼唱著一首不知何名,曲調(diào)應(yīng)輕緩的歌謠,雙手還輕打著節(jié)拍,身體隨之扭動附和,猶如獨處個人世界。
許衿寧見他姿態(tài),轉(zhuǎn)頭,不忍再看,一個白費了皮囊的缺根筋青年。
只是那歌謠聽著有些耳熟。
在她翻檢記憶時,兜里手機響動,有人來電。
許衿寧見了那來電提示,陌生號碼,她接通后,聽了那邊傳來的聲音,俏臉冰寒。
她面色不悅,直接問道:“你怎么有我的號碼?誰給你的?”
因許衿寧并未壓低聲音,是那質(zhì)問語氣,相隔實在太近的青年聽的一清二楚,他不禁轉(zhuǎn)頭偷瞄一眼,心里直疑問,挺好看一女生脾氣卻貌似不好。
兩人只是同在一屋檐下躲雨,都沒有任何交談,彼此的第一印象就這樣結(jié)下了。
許衿寧的手機傳出的是帶有歉意的醇厚男音,“衿寧,我只是擔心你,你別生氣。”
許衿寧眉頭緊皺,眼中是滿滿的厭惡,她不客氣的告誡道:“別這么叫我,我跟你不熟?!?p> 接著,她再問道:“是不是許從安給你我的號碼?”,不待電話那頭有任何的解釋,許衿寧直接喝道:“許從安,你給我接電話。”
許衿寧的一張秀顏上盡是憤怒之色,以至于搭在窗沿上的的左手因用力而攥的指節(jié)發(fā)白不自知。
片刻后,電話那頭又響起一聲男音,與剛才不同,發(fā)音是純正的普通話,其語氣充滿了不滿,“你到底想要追尋一個死人到什么時候?”
許衿寧聞言越加憤怒,道:“他永遠活著,方木永遠活在我的心里。”
持傘青年愣了愣,他轉(zhuǎn)頭呆呆看著許衿寧,一臉疑惑。
電話那頭再問道:“一直在一個死人身上浪費時間,你還回不回這個家了?”
許衿寧冷笑不已,“回家?那還是我的家嗎?你當你是誰???咋倆就一半的血緣關(guān)系而已,你管的著我嗎?”
男音回道:“關(guān)系如此,你改不了的?!?p> 許衿寧冷冷回道:“我與你不熟,這么多年,我沒欠你的,所以也沒義務(wù)拿我自己幫你償還什么,以后別在找我,我不想和你有什么交集?!?p> 話罷,許衿寧直接掛斷了電話,她從通訊錄中翻出了兩個號碼,直接拉入黑名單。
持傘的黑衣青年走到許衿寧身邊,他看的出女子此時火氣不小,但心中疑問讓他不畏艱難的問道:“你好,你剛才說‘方木活在你心里?!??”
許衿寧側(cè)頭看了他一眼,她對此人的第一印象不好,所以只是簡單說道:“你有事嗎?”
其視線更多還是留在那本冊子與書稿上。
怎料那人接著問道:“你口中的方木,是哪里的方木?”
說這話時,他還伸手指了指地面,意思是說是這小梔口的嗎?
許衿寧聽他的追問話語,心有疑惑,不過還是回道:“我倒希望他不是這里的?!?p> 不過她接著反問道:“你問這么多,跟你有關(guān)系嗎?”
她心中還有一股怒意存在,此時黑衣青年查戶口式的詢問讓她很不喜歡。
而那黑衣青年竟然還真的點點頭,遺憾的說道:“如果你說的方木是小梔口的方木,其實我也希望他不是這里的?!?p> 許衿寧疑惑看向他,他笑著自我介紹,“我叫王玄,方木從小到大的兄弟?!?p> 許衿寧恍然,她含笑微微點頭,“我叫許衿寧,方木的朋友?!?p> 同時,剛才聽他哼曲時的疑惑也解了,她想起了方木寫在書稿上的一件小事。
于春草亭,少年請教學(xué)過音樂的少女歌詞是否有瑕疵。
而王玄所哼之曲,便是方木請教之物,當時方木曾拿歌詞謄抄本給許衿寧看過,且方木當時還似乎順帶放過一個錄音帶,想來,也是出自眼前青年的少年時。
方木與許衿寧說過他的好友們,其中篇幅最多的同性,有兩個,一個叫項懷仁,是個小胖子,左側(cè)臉頰有一顆黃豆大小的黑痣,因此得了個項黃豆的綽號,他在求學(xué)生涯時一直是個學(xué)霸,與方木高一結(jié)識,相交莫逆。
另一個叫王玄,依方木所說,此人與方木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容貌俊朗,卻神經(jīng)大條,從小好動,從三歲到十八歲,都是小梔口的孩子王兼教育榜樣。
對王玄方木是發(fā)自內(nèi)心稱他大哥,倒不是因為他比方木大一歲,更多還是因為此人的言行值得如此。
方木曾經(jīng)笑言,于高中之前的他來說,王玄便是撐起他心中天空晴朗的那根支柱。
只是方木也曾直言王玄是個偶有一根筋搭錯的好人。
而許衿寧對此人性格特征記得最清楚的是方木曾說王玄其實是個學(xué)習極好的人,只是因為考慮方木,便次次考試故意藏拙,與方木保持在同一水平線。
這讓方木一直愧疚不已,至死前一個月還在與許衿寧的信件上提及此事。
許衿寧輕聲說道:“方木曾與我說,你是他真正的大哥?!?p> 王玄臉色滿是追懷,卻毫無謙遜,理所當然的說道:“其實我一直是知道的,畢竟我是從小做大哥的人。”
青年一臉的本就如此,該當?shù)脑摦數(shù)摹?p> 許衿寧默然,她算是深刻明悟到了方木在書稿內(nèi)寫的此人臉皮是多么厚。
兩人沒有多少交談,畢竟兩人都只是認識一個叫方木的已逝少年,而非兩人是朋友。
時間慢慢流逝,這場大雨的威勢也在慢慢減小,又過了一會兒,能夠撐傘而行了,王玄看向許衿寧,“你來小梔口,是去哪嗎?我可以帶路,現(xiàn)在雨小,也可以去我哪避避雨?!?p> 許衿寧搖搖頭,“不用麻煩了,我就隨便走一走,要去的地方,我認得路?!?p> 王玄欲要在勸,許衿寧搖了搖頭,王玄也就作罷。
雖她婉拒,王玄仍探身指著青石小道的一個拐角道:“從那里左拐一直直走就能到我家了,王家包子鋪,如果在小梔口有什么麻煩都可以來找我?!?p> 許衿寧說道:“謝謝?!?p> 王玄將傘放在窗沿上,咧嘴笑道:“不要拒絕,方木的朋友,待客就讓我來,更不用擔心,我家離得近?!?p> 許衿寧還未言語,王玄就已出檐跑遠。
許衿寧看著他的背影,一時無言,他與方木,行事風格截然不同,出發(fā)點卻是一樣。
為了保險起見,許衿寧依舊躲雨一會兒,待得雨勢更小,天地間再無震耳的嘩啦啦聲時,一位秀氣女子撐傘雨幕中,步履輕緩,碎發(fā)掩面卻別有動人處,明眸動人,燦若星辰。
向北而行,青石小道旁有那長有水草的溝渠,流水奔忙,撞擊渠壁時發(fā)出不絕于耳的咚咚聲。
帶走雨水時也帶走積堆已久的泥土。
遠遠看見那座長有兩根枯木的院子時,大雨停歇了,只會不時落下幾滴雨水,不過濕不了人的衣與發(fā)。
那這就會無人會怕。
許衿寧收傘站在古道拐角處,她看著那座聽過不知多少次,問過不知多少次的院子,雙腳一時不知如何邁出。
是近鄉(xiāng)情怯嗎?不應(yīng)該的,是行到心思處,害怕見到不美嗎?有這成分。
懷著復(fù)雜的心情,許衿寧就這么癡癡看著少年的家,無言更無行動。
房屋并無太多破落之處,只是顯老而已,看它的院墻屋瓦,雖有損壞,整體卻無大礙,許衿寧內(nèi)心有所思量,這房子明顯有人管理與修繕著。
可院中兩棵被方木說為人生‘二友’的樹,就沒這么好的運氣,它們已經(jīng)枯死,再不見盛夏繁茂為人遮陽,也不可觀秋涼之時,碩果累累,讓人朝思暮想。
現(xiàn)在,它們樹皮干裂,一身樹枝沒有絲毫生氣,遠遠看去,兩棵樹就像兩個張牙舞爪的鬼。
許衿寧茫然道:“如果一切都與你在時,見時不同,那我所走,有意義嗎?我只是想看讓你念叨不止的景色啊?!?p> 許衿寧喃喃自語,“當年你所說的一切,似乎都隨你而去了。”
如此這般思緒翻涌,許衿寧陷入沉思與自問。
在關(guān)于方木的事情上,她總喜歡一切以方木為標桿在行。
不久,有腳步聲響于許衿寧身后,許衿寧禁言轉(zhuǎn)身望去,是那王玄,此際他著一身休閑裝,正走向許衿寧這里,想來是為那老屋而去。
王玄走近了許衿寧,打招呼道:“又見面了?!?p> 許衿寧回了一聲嗯,然后再無下文。
與人交流,她是愿意懷著尊重去進行的,只是她交流時更喜歡用簡短言語。
王玄站在許衿寧身旁,許衿寧向旁挪了一小步,王玄也不介意她的介意。
青年看著那少時每晚留宿的第二個家,想著那小自己一歲的少年,他輕聲說道:“方木從不為自己的人生感到悲傷?!?p> 許衿寧眼有追憶,同意說道:“只是他的人生太讓人悲傷了,我很悲傷他出生在這里?!?p> 王玄同樣說道:“一樣,小梔口不適合誕生善良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