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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運(yùn)天下

第二章

棺運(yùn)天下 塵客老羅 7607 2021-05-21 14:54:22

  2.

  四個轎夫抬著小轎向永昌府奔去,紅平跟著,約莫一個時辰,來到永昌府衙前落腳。紅平見府衙東面墻根停著一個小轎,想來白府的人已經(jīng)到了。紅平掀開簾子,請少爺紅光下轎。紅光卻不下轎,端坐著說道,“棺材的事情你先去說清楚,他們應(yīng)下了,我才進(jìn)去,如若不然,我們即可返回罷了。”

  紅平苦著臉說,“少爺,與官府和白家人對話哪是我奴才能做的?還是您親自與他們說好些。”

  紅光“哼”了一聲,說,“那知府也不過從四品,我家祖上乃是二品大員。我跟他說不著。如此雞毛蒜皮的事情少來煩我,你自去處理,處理不好,我要你這奴才何用?”

  紅平嘟囔道,“是,少爺您金貴,四肢不沾陽春水,觸霉頭的事情就只好老奴才去做好了。”

  紅光怒道,“狗奴才,廢什么話,趕緊的?!?p>  紅平無奈,走向府衙,對著守門的衙役打了聲招呼,便進(jìn)得大堂。進(jìn)了大堂,見堂官楊知府端坐堂上,中堂上高懸“公正嚴(yán)明”的牌匾,兩邊衙役擺著水火棍靜靜站著。楊知府邊上站著師爺邵東方,邵東方五十歲上下,白凈干瘦的面龐,帶著個皂巾,穿著灰色長衫。堂下坐著白府少爺白輝,白輝和紅光年紀(jì)相仿,穿著白色長袍,面目更是清瘦些,皮面上泛著菜色。白輝身后站著白府的管家白丁,那白丁四十來歲,體態(tài)肥胖,面龐紅潤,衣著光鮮,看上去比他家少爺更體面些。

  紅平來到堂下跪了下去,拱手給老爺請安。

  楊知府點(diǎn)點(diǎn)頭,問道,“你家少爺紅光為何遲遲未到?”

  紅平跪在堂下回話,“稟大老爺,我家少爺現(xiàn)下就在門外,他要奴才來跟白府確定一件事后才肯進(jìn)府回話?!?p>  楊知府嘴角露出絲冷笑,心中便有些惱怒,開口說道,“我敬你們紅府白府祖上功勛卓著,一早就設(shè)了座待兩家人來,白家少爺還懂些禮數(shù),早早的來了。你家少爺卻要擺足架子,莫非是要本官出門迎他不成?”

  慌得紅平納頭便拜,說道,“白府不敢不敢,都是因?yàn)槲壹疑贍斈樒け?,見識淺,說那件事情難以啟齒,只能白家答應(yīng)下來,他才好進(jìn)門來。絕不敢生出要大老爺去迎他的念想,那豈不是亂了朝廷禮數(shù),成了僭越的亂臣賊子?”

  楊知府點(diǎn)點(diǎn)頭,“你這奴才還知些禮數(shù),懂得規(guī)矩,你起來說話吧。”

  紅平松了口氣,顫著腿站了起來,舉手用袖口抹抹額頭上的汗珠,對著楊知府拱手鞠躬,然后側(cè)身對著白家少爺拱手鞠躬,開口說道,“這次決斗必是要做個了斷,我家少爺吩咐小人去打造一口上好的棺材,小人去回龍場鐵皮的棺材鋪尋下木料,那鐵皮開價四百兩紋銀,想著決斗是兩家的事,為公平起見,紅府和白府該各出一半才是。所以,少爺讓奴才來問下白家少爺是否應(yīng)允,也請大老爺做個見證?!?p>  楊知府意外的聽到這樣的事情,剛端著茶碗喝了口茶水,差點(diǎn)噴了出來。師爺掩嘴而笑。

  白府管家白丁高聲叫道,“什么棺材要四百兩?五十兩的板也是上等木料了。老紅頭,你莫非誑我家少爺不懂行情,欺瞞抬價不成?”

  紅平面不改色的說,“那是一口楠木棺材,是上等的料,楠木有金絲水文,本來稀少。想著兩府地位高貴,定要上好的貨色才顯得尊崇?!?p>  白輝冷哼一聲,開口說道,“置辦棺材是你家少爺一廂情愿的事情,與我何干?我白家槍遠(yuǎn)勝紅家槍,我本勝券在握,用不著那口棺材,無非是你家少爺為自個兒置下,且訛不上我白家?!?p>  紅平朗口說道,“白家如果短缺銀子,明言一聲便是,我紅家敗落,四百兩銀子還是拿得出來的。我家少爺說了,若白家不答應(yīng),只當(dāng)自己發(fā)善心,把棺材送與白家,要給死人留些體面才是?!?p>  白輝被紅平的話一激,霍然站了起來,指著紅平大聲說道,“我白家的體面白家自有,哪里需要你們紅家來發(fā)什么狗屁善心?二百兩銀子罷了,我白家出得起。就當(dāng)我提早給紅光做個發(fā)喪費(fèi)用?!?p>  紅平見他著了自己的道,心下暗喜,轉(zhuǎn)身對著楊知府拱手說道,“稟大老爺,白家已經(jīng)答應(yīng)下來,這口棺材他們也出一半了。請寫在文書里,好做個憑證?!?p>  楊知府點(diǎn)點(diǎn)頭,讓師爺記下,然后說,“如此,便請你家少爺進(jìn)來吧。”

  紅平一拱手,轉(zhuǎn)身跑出大堂,喜滋滋的來到轎子前,說,“少爺,事情已經(jīng)辦好,白家答應(yīng)了。知府大人正等著您呢。您抓緊些,可不敢怠慢了。”

  紅光出了轎子,罵道,“狗奴才,那棺材的事情本是你鬧出來的,卻要記我賬上?!闭f著大步流星往府衙里進(jìn)去。

  紅平剛要跟上,被轎夫一把拉住,問他要轎錢。紅平黑著臉說道,“還要回去的,著什么急呢?”

  轎夫不依不饒,說,“俺們都是下苦力的,一大早候著,肚子還是空不浪蕩的,回去哪有力氣抬轎?你先給了我們,我們?nèi)コ粤嗽顼?,才有力氣往回趕?!?p>  紅平只好從懷里掏出一兩碎銀子給轎夫。轎夫說,“說好的一人五錢銀子,這不夠啊?!?p>  紅平罵道,“你個潑皮無賴的憨貨,跟我面前耍心眼呢?我還不知道你們,都給了,我出來哪里尋你們?走了單面只有單面的錢,回去后才給剩下的?!鞭I夫只好作罷,紅平轉(zhuǎn)身跑向府衙。

  上了臺階,紅平放慢腳步,改成快步走進(jìn)公堂。公堂里,紅光和白輝像兩只即將開斗的公雞,相距三米的距離怒視著對方,要不是官家地界,兩個世仇公子已經(jīng)大打出手,此刻,只能是嘴仗。

  “瞧你那德行,面黃饑色,皮骨裹得緊呢,怕不是自小得不了一頓飽飯,還大言不慚說什么白家槍遠(yuǎn)勝我紅家槍。怕是沒力氣扛起槍來,便被自家的槍壓成了灰,正合了你的名字‘白輝’?!?p>  “滿嘴噴糞的閹驢,沒種的破爛貨,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敗光了家產(chǎn),怕你那鐵槍也當(dāng)了換酒喝吧?光光光,你那名字也正合了你紅家的命數(shù),活該死光光?!?p>  “我沒種,你便留得種來?一樣的光棍,好意思罵我閹驢?你那祖上見了你這死鬼,怕不要羞愧惱恨,后悔生你這蠢貨。瞧那身衣裳,還可憐巴巴的打著補(bǔ)丁,你便窮成這樣,又有什么資格說我敗家?”

  “你滿嘴噴糞!”

  “你口出狂言!”

  ……

  兩人在公堂上吵個不休,楊知府卻是好脾氣,支著胳膊頂著腮幫子看他們吵個夠。兩邊衙役忍著笑。師爺看不下去,催著楊知府主持大局。楊知府笑著拿起驚堂木,照著桌案用力一拍,“嘡”的一聲,驚得眾衙役愣了愣,瞬即收了笑臉。兩個少爺這才停止了對罵,轉(zhuǎn)身對著楊知府拱手行禮,然后回到自己座位上氣呼呼的坐下。紅平躡手躡腳的走到紅光邊上站立。

  楊知府的手被驚堂木震得發(fā)麻,縮著手抖了幾下,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本官剛來永昌府上任,便接了你們兩家這一段公案。本官尊重你們都是世家公子,給足你們的顏面,而你們呢,卻咆哮公堂,成何體統(tǒng)?”

  兩少爺忙站起來賠罪。

  楊知府?dāng)[擺手,嘆道,“本官度量大,不跟你們計較,否則,先每家二十大板再說了。你們兩家的情況我大約有些耳聞。朝廷三令五申嚴(yán)禁械斗,而你們兩家不顧法令,私下械斗禍害幾代人,也殃及了永昌府百姓上百年。我想在本官這里就該做個了斷了?!?p>  “二位少爺,聽本官一句老話,萬事和為貴。紅白兩家如今的光景都因械斗而起,為何就不能放下仇怨,和平共處呢?安安分分的過日子不好嗎?”

  紅光拱手回話,“知府大人明鑒,我紅府與他白府世仇不共戴天,不死不休,沒有和平共處的道理。一山不容二虎,一世不容仇怨。”

  楊知府說,“你們一個在西鄉(xiāng),一個在東鄉(xiāng),哪里就在一座山了?永昌府這么大,如何就不能容得你們兩只虎來?要把眼界放開些,你們一身本事,何不馳騁沙場,博取功名,為國效命呢?只要二位公子首肯,我定當(dāng)舉薦二位進(jìn)兵部用事。那時振興家業(yè)才是正途啊?!?p>  白輝拱手說道,“謝謝知府大人美意,我白家與紅家沒有共存的道理。只要求得生死文書便是?!?p>  楊知府見勸不動他們,嘆道,“我本好心息事寧人,你們卻魔障了一般,罷了罷了,本朝允許公平?jīng)Q斗,這也是保持勇武血性的好事情。只是做下文書,你們便不得反悔?!?p>  兩位少爺異口同聲的答道,“關(guān)乎榮耀,定不反悔。”

  楊知府搖搖頭,說,“也算是有個了斷了。師爺,你去寫文書吧,還有把棺材的事也加上去?!?p>  師爺邵東方領(lǐng)命,上前兩步,對著紅白少爺說道,“二位少爺,知府大人體諒你們的心情,也做了調(diào)解的努力,你們既然執(zhí)意要決斗,那就只能立下生死文書公平?jīng)Q斗。還望二位少爺體諒,知府大人剛上任一個月不到,便要見血,實(shí)在不吉利,我想二位的決斗日期向后延遲一些,改在下月,也就是六月初七如何?”

  紅白少爺點(diǎn)頭認(rèn)可。楊知府見師爺說的妥當(dāng),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

  邵東方繼續(xù)說道,“一日里午時陽氣最盛,那就是六月初七午時,在永昌府回龍場決斗?!?p>  紅白少爺點(diǎn)頭稱“是”。邵師爺拿出筆墨紙硯,在側(cè)邊一張桌子上揮毫如飛,很快寫成生死文書,呈遞給楊知府查驗(yàn),楊知府細(xì)細(xì)看來,見文書寫道,“現(xiàn)有東鄉(xiāng)侯白浩然大將軍后人白輝與西鄉(xiāng)侯紅英豪大將軍后人紅光系世仇不解,選擇生死決斗,于庚子年六月七日午時于永昌府回龍場,各安天命,生死不究。上等楠木棺材一口為死者用,白輝與紅光各出紋銀二百兩為資。此據(jù)為鑒。見證人?!睏钪弥P在見證人處簽了字,然后遞給師爺。

  師爺遞給白輝,白輝簽字畫押,然后遞給紅光,紅光簽字畫押。

  楊知府見事情做完,說道,“生死文書已簽,你們便回吧,決斗之前不得尋釁滋事,否則當(dāng)做違約,本官必定嚴(yán)懲不貸。師爺把文書存檔便是?!睅煚旑I(lǐng)命。

  兩少爺拱手,“謝謝知府大人成全?!比缓髱е髯缘墓芗页隽斯?。

  出來衙門,兩少爺氣哄哄的上了轎往回走,紅平說要去處理棺材的事情,遲些才回府上。紅光也不搭理他,轎夫抬著轎子一路回了西鄉(xiāng)。卻不想紅平忘了給余下的轎子錢。紅光回到紅府,下了轎,轎夫便拉著他要錢,紅光身上半文錢都沒有,那轎夫就夾槍帶棒的說些風(fēng)涼話來。紅光臉上掛不住,嚷道,“誰雇的轎子便找誰要錢去,我沒有錢。”轎夫說,“雇轎子的沒在,坐轎子的便要給錢,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難不成你堂堂大少爺,還要賴我們一兩銀子不成?莫不成大少爺身上一兩銀子都沒?”

  真?zhèn)€是一文錢難道英雄漢,紅光惱怒至極,心中大罵紅平辦事疲沓疏忽,又恨著轎夫胡攪蠻纏,身上摸不出錢來,羞得面紅耳赤,只得撐著場面吼道,“我白府不是欠錢不還的主,等管家回來自會給你們錢,別攔我路?!?p>  那出力的漢子眼皮淺,哪里知道輕重緩急,扭著紅光不放,紅光急得大吼一聲,掄起雙臂推開扭自己衣服的漢子,一拳打在他面門上。紅光是練家子,身上有功夫,也有氣力,頓時把那漢子打倒地上,滿臉血污。其它人見狀,愣了愣,欺他單個人,仗著自己人多勢大,沖上來要打紅光,反被他三拳兩腳撂倒地上,嗷嗷亂叫,“紅府少爺打人啦!欠錢不還還打人??!”

  紅光見府前行人漸漸聚攏,怕脫身不得,迅速跑進(jìn)紅府,關(guān)了大門,只等紅平回來處理。

  被打的轎夫哄著街坊亂砸紅府大門,大門沉重緊鎖,無法砸開,鬧了一陣,想著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便抬著轎子回了商行。

  按下這頭不說,永昌府楊知府退了堂,來到后院一個花園邊,看著花園里一叢叢蘭草很是喜歡,丫鬟遞上茶水果盤,他就坐在石凳上賞花。花園里梅蘭竹菊錯落有致的種植了一些,楊知府風(fēng)雅慣了的人,河北士紳大族,書香門第出生,五年前中了進(jìn)士,在京城賦閑等缺等了幾年,知道南邊這些最盛產(chǎn)蘭花,所以花了很多銀子謀了西南的官職,一接到調(diào)令便歡喜的離開京城,來到這四季如春的西南永昌府上任。家人因路途遙遠(yuǎn),也怕水土不服,便沒有隨行,他樂得自個兒逍遙快活,尋思著置辦宅院,娶幾個小妾伺候,天高皇帝遠(yuǎn)的日子那真是人生最大的幸事。永昌府民風(fēng)淳樸,風(fēng)調(diào)雨順,市井一片繁榮,一切事務(wù)都可以原班照舊,而西鄉(xiāng)紅府和東鄉(xiāng)白府的恩怨也快有個了斷,他便又立了一功。紅白兩府的恩怨已經(jīng)驚動了朝廷,積年頑疾將在他的手上解決,而且能以這樣的方式解決最好不過。出京時吏部堂官專門囑咐了這兩家的事情要好生處理,怕處理不當(dāng)會激起民變。他也上心,上任以來才知道兩家已經(jīng)敗落,根本無法組織械斗,不由心中暗喜,慶幸自己官運(yùn)亨通,一來就撿了個現(xiàn)成的功勞。

  師爺邵東方來到花園,楊知府便拉著他一起賞花,吩咐丫鬟添了茶碗來。邵東方謝坐,陪著楊知府賞花。

  邵東方本是江浙舉人,因偏好作詩寫賦,把那經(jīng)世的功課都荒廢了,便做不好八股試卷,拔不了貢,在京城混了多年,參加了兩次會試,都名落孫山,混得盤纏磬光,萬幸結(jié)識了楊善之如今的楊知府,與楊善之一見如故,得了接濟(jì),與楊善之一同會試,他是第三次參加會試,楊善之是第一次。不想楊善之一次便躍了龍門,他再次失敗收場,便心灰意冷,沒了去處,投靠楊善之做了師爺。楊善之放了缺,他便跟著來到了永昌府。

  楊知府說道,“這梅蘭竹菊雖代表四季,在這西南卻是常年枝繁葉茂。聽說只要入了冬,那臘梅花便要落了葉子才開出花來,雖然南方冬季不冷,它卻好像有靈性般知道季節(jié)時辰,實(shí)在是妙不可言。”

  邵東方笑道,“老爺來任上時間短,還不知那臘梅花的最妙處。”

  楊知府饒有興致的問,“何來最妙?”

  邵東方說,“江南也有臘梅,只是沒這邊的多,少見些。臘梅花開的時候,香飄十里,沁人心脾,聞?wù)呷缱砣绨V,更勝世外仙境。所以卑職以為臘梅最妙的地方是它的花香?!?p>  楊知府點(diǎn)頭拍手,“說的有道理,實(shí)在是說的我心癢難平,迫不及待的等著入冬了,哈哈哈……”

  邵東方說,“五月蘭花開得最盛,古人云‘空谷幽蘭’,想來那最好的蘭草定是在深山幽谷之中,等閑暇的時候,我找個向?qū)仙浇o老爺采些來如何?”

  楊知府眼睛一亮,說道,“何必等?如今清平世界,政務(wù)本來就不多,明日我便與你上山尋蘭。”

  邵東方拍手叫好,“妙啊,踏青尋芳無人徑,只為蘭香沁人心。老爺這上山尋蘭必將成為千古佳話。等老爺成行后,我便獻(xiàn)丑作畫配詩文,必將驚羨世人?!?p>  楊知府哈哈大笑,說,“師爺這才華都在丹青詩詞上了,也算個妙人,你的畫作,必當(dāng)佳品。就那兩句隨口而出的詩也是清新脫俗啦?!?p>  邵東方笑道,“讓老爺見笑了,班門弄斧,班門弄斧,只落得貽笑大方啦?!?p>  楊知府搖搖頭,“師爺就別謙虛了,我知你才華了得,只是在科考上下的功夫不夠,所以屢屢落第,其實(shí)也沒什么,功名利祿如浮云,平生最好逍遙仙?!?p>  邵東方,“老爺說的是,足可慰我平生之志。卑職以茶代酒敬老爺?!眱扇伺e著茶碗歡飲。

  楊知府放下茶碗,問道,“永昌府紅家白家的事情我雖有所了解,但具體細(xì)節(jié)我卻很是疑惑,比如他們結(jié)怨的原因,敗落的細(xì)節(jié),不知師爺可查探清楚?”

  邵東方回道,“我便是為這事來的。我已打探清楚,待我細(xì)細(xì)說與老爺?!?p>  原來西鄉(xiāng)侯紅英豪和東鄉(xiāng)侯白浩然是永昌府回龍場兩個自小拜師習(xí)武的少年,拜的同一個師父就是鐵槍鎮(zhèn)西南的江湖俠客鐵三軍。鐵三軍與軍部素有往來,見兩少年天資聰慧,武力過人,便舉薦給軍部。白浩然和紅英豪便從了軍,經(jīng)歷各樣歷練,建了屢屢戰(zhàn)功。更在滌蕩西北叛軍時兩個少年將軍孤軍深入,出奇兵,以極少的兵力斬獲叛軍元帥首級,得到皇帝嘉獎。兩個少年親如兄弟,結(jié)為生死之交,年歲漸長,軍功越來越多,后來積功至偉,雙雙封了鎮(zhèn)邊大將軍,爵位西鄉(xiāng)侯,東鄉(xiāng)侯,皇帝下旨把永昌府西鄉(xiāng)作為紅英豪采邑封地,東鄉(xiāng)為白浩然采邑封地,各家恩賞黃金千兩,白銀萬兩,蜀錦五百匹。自此兩家建院開府,開枝散葉,各自家族聚攏一起,好不繁榮鼎盛。待兩個大將軍年老解甲歸田,各自安享晚年,兒女們也通好來往,成為永昌府兩大世家。永昌府因出了這兩大將軍,也得到皇室嘉獎。

  正所謂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盛極而衰。兩個大將軍垂垂老矣,便要兒女們在南山上擇了一塊墳地,要比鄰而葬,以顯示兩家永世交好。不久,紅白大將軍于同一天死去,轟動了永昌府及周邊大小官員前來吊唁。兩家人選了吉時下葬,卻不想因?yàn)閮煽诠撞钠焚|(zhì)不同而爭吵起來。兩家在同一個棺材鋪訂的楠木棺材,那棺材鋪因楠木緊缺,一時無法備齊,給紅府的棺材大板是楠木,白府只好用梓木蓋棺。開始白家并不在意,直到兩口棺材裝好尸身運(yùn)到墳地并排下葬的時候才顯出優(yōu)劣來。那紅家的棺材顯得整齊華貴,而白家的棺材卻略顯小氣了些,上下材質(zhì)不同,看上去就顯得別扭。白府的人就犯了嘀咕,心下不滿,覺得丟了顏面,便要發(fā)作,只是礙于有朝廷大員主持下葬禮儀,只好忍氣吞聲看著下葬。

  之后,白府家人就去砸了棺材鋪,打得那老板跪地求饒,只好答應(yīng)賠上一塊楠木大板才作罷。那棺材鋪老板耗盡家產(chǎn)花了重金去外地購來楠木才平息了白府的怒氣。待大板做好,白家人便去南山遷墳,把大將軍的遺言擱到一邊,挖出棺材,換了大板,然后把大將軍尸身拉到東鄉(xiāng)后山葬了。紅府得到消息,無不憤慨,也去南山挖墳遷墓。

  接著,白府休了府上二房娶的紅家人。紅家婦人性子烈,沒臉回紅府,在半道上投了河。紅府一怒之下,殺了嫁入紅府的白家三小姐。由此,兩家的恩怨殺戮拉開了序幕。兩家族人械斗不斷。從大將軍開府到今歷時近百年,兩府明里暗里爭斗就沒完沒了。而今兩家徹底敗落,家產(chǎn)散盡,人丁凋零。世人都知道兩家世仇,不單永昌府,外府的人家哪里敢跟他們沾親帶故,更不會把自家的女子嫁入這兩家來,那簡直就是把好好的閨女推進(jìn)閻王殿里。如今兩家都沒了財勢,只剩下空蕩蕩偌大的宅院,陰森怕人,紅光與白輝更是凄慘,年近三十也是光棍兩條。卻是被下了魔咒一般,不拼個干凈誓不罷休。

  楊知府聽了,唏噓不已,嘆道,“原來事情的起因只是因?yàn)橐粔K棺材板。”

  邵東方說道,“表面上看是一塊板,其實(shí)究其原因還是兩家太看重臉面,貪慕虛榮,為了身外之物傷了和氣,忘了本心。不但讓老祖宗英魂不安,現(xiàn)世的人也被搞得雞犬不寧。那仇怨一開始只是一口惡氣,處理不當(dāng)就凝結(jié)成疤,然后像瘟疫般散開來,各個心底種著禍根,哪里還有安生日子可以過得?”

  楊知府點(diǎn)點(diǎn)頭,“師爺分析得深刻入理。世人癡愚如此,更何況那些榮華富貴中的世家子弟?”

  邵東方笑道,“老爺,其實(shí)事到如今,對老爺來說就是撿了個現(xiàn)成的便宜?!?p>  楊知府笑道,“那是啊,他們總歸有了了斷,我也好跟朝廷有個交代。在我任上定然平安無事。想著之前的官員怕不是焦頭爛額,為此丟官罷免的不在少數(shù)吧?!?p>  邵東方說,“我說的可不單單是有個了斷,還有更大的好處呢?!?p>  楊知府看著師爺,心領(lǐng)神會,哈哈笑了起來,“我說你個狗頭師爺壞得很,原來是惦記著他們的宅院呢?!?p>  邵東方委屈的說,“我哪是為自己惦記,是要為老爺您謀個落腳處。老爺您不辭萬里來當(dāng)官,總不能寄居府衙,飄零隨風(fēng)吧?府衙里住著并不寬敞,也沒有自家的宅院來得愉快。我想著那白輝和紅光簽了生死文書,必有一死。兩個都是光棍,沒個后人,老爺您順勢就把那宅院收了回來,自己修繕修繕,換了門楣,撿個現(xiàn)成豈不是完美?”

  楊知府說,“收也是替朝廷收著,哪就收到自己這里來的道理?”

  邵東方說,“話是這么說,老爺是朝廷的人,替朝廷保管著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呢?!?p>  楊知府點(diǎn)點(diǎn)頭,說,“話是不錯,不過那是侯爺府,我一小小知府怕承受不起,我若住了進(jìn)去,豈不是僭越,平白招惹禍端?”

  邵東方說,“改了門楣,把那些侯府配置都撤了,一些頹廢的地方都平了,就不算僭越啦,老爺盡管放心,這些我都懂,該怎么改交給我便是?!?p>  楊知府哈哈大笑,拍著師爺?shù)募绨蛘f道,“有你邵師爺在身邊,可是給老爺我省了很多心。你我就算談不上伯牙子期的交情,那也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啊。真?zhèn)€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明兒個你我結(jié)伴上山尋蘭,今日便要一醉放休!”

  師爺便叫著下人換了酒席,陪著楊知府在院子里喝酒賞花,談古論今,很是愜意,不知不覺月滿西樓,院子里清風(fēng)徐徐,吹散著花香醉人,更加添了情趣,兩人就著月色,喚來歌姬舞娘,一班樂倌兒,盡興暢飲作樂一番,子時散了席。

  第二天,楊知府和邵師爺起床,洗漱一番,吃了早點(diǎn),換了便服,帶著兩個下人,悄悄往南山上去游玩尋蘭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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