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心神俱散
轉(zhuǎn)眼到了初秋時節(jié),西北關(guān)外層巒疊嶂的高山上,樹木的顏色開始變得豐富多彩,密密層層的紅黃橙綠絢爛了整個山野,一半毫無顧忌地袒露在山腰下,一半羞羞怯怯地隱在滾滾堆疊的層云中。
管愈站在高高的關(guān)墻上,衣袍和鬢角的碎發(fā)被風(fēng)卷起,幽深的眸光仿佛穿過了色彩艷麗的山巒,望向北方,那是都城的方向。
世子說她去了赫北關(guān),找到了哥哥后又回都城去了。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派人去查探她的消息,書巫書屋和農(nóng)莊都沒有她的身影,便是連褐樟和那五個護(hù)衛(wèi)也沒回來。褐樟摔斷了腿,可如今都九個月了,怎么也該好全了,卻是什么消息都未送過來。
“公子,”青松走過來,低聲說道,“鐵平來了?!?p> 管愈一回頭,便看到鐵平將一把劍呈過來:“鐵平見過公子?!?p> “好久不見,難為鐵平兄跑一趟?!?p> 管愈伸手取過劍,將劍抽出鞘,仔細(xì)審視了一番,然后揮劍試了兩招,忍不住夸贊道:“一看就鋒利無比。真是把好劍!
“此劍用青銅、玄鐵、烏金和隕石所鑄,與公子前年定制的軟劍一樣的材料,不過各材料所用的分量不同罷了。”
鐵平的話讓管愈又想起了孟小魚。那時候,他特意請了鐵平的師父金龜子鑄造了一把腰帶軟劍給她。不知她是否還系在腰間。
見管愈不語,鐵平又道:“公子定制的其它劍還在打造當(dāng)中,半月內(nèi)我定會著人送到。”
“有勞了。令師可還好?”
“師父……”鐵平面露悲戚之容,“上月已經(jīng)仙逝?!?p> “啊?!”管愈驚訝出聲,“我記得前年請他幫我打造軟劍時,他剛好過六十大壽,那時候他還紅光滿面,精神矍鑠。想不到兩年不到,他竟走了。果然是生老病死,天災(zāi)人禍,誰也逃不脫?!?p> “師父在世時,一直感恩公子照顧他的生意?!?p> “互相幫襯罷了。好彩他已教出了你這個徒弟,以后我軍中的刀劍,就得勞煩鐵平兄了?!?p> “是鐵平要多謝公子繼續(xù)照顧生意?!?p> “對了,令師生日是在哪一日?”
“十二月初八。”
“十二月初八?”管愈大驚失色。
他當(dāng)年愿意教小魚兒習(xí)武,是為了滿足她的生日愿望。但她在王府的兵器房里找不到稱手的兵器,他才去找金龜子,為她定制了一把腰帶軟劍。仔細(xì)算來,她的生日在金龜子生日的前三天,那就是十二月初五。
十二月初五,不是十二月十三?
可她當(dāng)年給蓉公主的生辰八字是十二月十三。無凈法師根據(jù)那個八字,推出她是千煞之命的命理,不但與他和葛若蘭的命都相克,還克自己,不宜留在南方。
她故意的,定然是她故意的。她讀了那么多書,什么八字命理推不出來?
是誰把葛若蘭和他的生辰給了她,讓她能夠?qū)⒆约旱纳礁牡媚敲刺煲聼o縫?
葛若蘭是王府郡主,生辰八字十分隱秘,若非親人,絕不可能知道。便是他,也只知道她是正月初六生日,至于生在幾時,他卻是一無所知。
他的生辰八字也極為隱秘,蓉公主交待了無數(shù)次,萬不可說出去讓人知道。絕不可能是蓉公主給了她八字,那會是誰?
“公子,可有何不妥?”鐵平看他神色駭然,有些慌。
“你確定令師是十二月初八生日?”管愈問道。
“確定。師父每年生日,我都去拜賀的。”
“多謝!另外那些劍就勞煩鐵平兄費(fèi)心了,照著這把打造便可。”
“這有些難辦,隕石已經(jīng)用光了。”
“那就請鐵平兄盡力找相似的材料。多謝了!”管愈心潮澎湃,心思早已不在鑄劍這事上,“我還有些事要辦,就不親自送了。青松,幫我送送鐵平兄?!?p> 鐵平滿臉疑惑,抱拳行禮:“公子保重!鐵平告辭?!?p> 管愈急急下了關(guān)墻,老遠(yuǎn)便見紫楠匆匆往這邊行來,立刻便飛身沖了過去,猛然收身停在紫楠面前,把紫楠嚇了一跳。
“紫楠見過公子?!?p> “你回來的正好,如何?”管愈急切地問道。
紫楠左右看了看,低聲說道:“不如我們回公子房中說?”
管愈點(diǎn)頭,領(lǐng)著紫楠迅速朝房中走。
“屬下見過褐樟了,他說當(dāng)初刺槐來時,他擔(dān)心他說不清楚,特意寫了封信帶給您…..”紫楠的聲音極低,卻每個字都像驚雷,震得管愈心神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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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盞茶工夫后,管愈剛聽紫楠說完孟小魚在北翌的遭遇,門忽然被敲響了。
葛玄凱在外面叫道:“管愈,怎的大白天的把門關(guān)上了?”
管愈正憋著一肚子氣,聞言氣勢洶洶地打開門,冷冷地盯著葛玄凱。
葛玄凱剛剛收到圣旨,興沖沖地來跟他分享大好消息,看到他這表情,愕然問道:“你怎的像是我欠了你的錢不還似的?”
管愈示意紫楠出去,猛地關(guān)上門,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溃骸按袒睅淼男?,世子為何不給屬下?”
葛玄凱一愣,旋即明白發(fā)生了何事,抱著豁出去的心情,懶洋洋地回道:“她落到了北翌人手里,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屬下能如何是屬下之事,但世子此舉實(shí)在令屬下不齒。”管愈面帶慍怒,說的話也似乎沾了怒氣,一字一頓往外蹦。
葛玄凱也不惱,陰陽怪氣地說道:“管愈,你如此關(guān)心她,到底是因?yàn)樗矣谀阌芯让?,還是你心悅她?若說救命之恩,你也曾救過她一命,這其中我也功不可沒,幫她免了牢獄之災(zāi)。按理說,這恩也報(bào)得差不多了,你總不能護(hù)她一輩子吧?那就只剩一種可能……”
“世子猜的沒錯,”管愈打斷了葛玄凱的話,準(zhǔn)備豁出去了。“屬下心悅她?!?p> “哎,管愈,你可得搞清楚了,你和我妹妹可是有婚約的。”葛玄凱也冷了臉,拿出了世子的威嚴(yán),“我妹妹還沒過門呢,你便為了一個妾室如此大動干戈?你還敢對你未來的大舅子和主子不敬?”
管愈怒氣正盛,哪里會管葛玄凱開不開心,冷聲說道:“世子為了幫令妹也沒少費(fèi)心吧?先是要娶小魚兒為妾,而后將屬下和若蘭的生辰八字告知她,幫她湊出個千煞之命來,而今她身陷囹圄,世子又想方設(shè)法阻止屬下去救她?”
葛玄凱挑眉,手指著管愈,嘴都?xì)馔崃耍骸靶?,管愈,有你的!那你去救吧,本世子決不再阻攔?!彼V定管愈沒法子救人,故意激他。
“多謝世子成全?!惫苡D(zhuǎn)身打開門,“青松,準(zhǔn)備行裝,出發(fā)去赫北關(guān)。”
葛玄凱見他來真的,忽然覺得事情鬧大了,一把拉住他:“管愈,你平時不是挺冷靜的嗎?你想想,她都被擄走八.九個月了,是否還活著尚未可知呢。即便是活著,也定不可能完好無損。再說,連她身在赫北關(guān)的哥哥都沒法救她,你千里迢迢跑過去能做甚?”
“孟安歸遇刺,兩根肋骨都被刺裂了,勉強(qiáng)撿回了一條命后,衛(wèi)將軍把他手下的軍士全收走了,就怕他莽撞行事,如何救人?”
“哎哎哎!你看看,衛(wèi)將軍多清醒的一個人,知道派再多兵去都是送死?!备鹦P準(zhǔn)備軟磨硬泡加威脅,“管愈,你可別忘了,我們的軍士是帶來抵御西嶺賊子的,可不是讓你帶去赫北關(guān)救人的。你若敢這樣,皇上保不準(zhǔn)就斬了你?!?p> “軍士我不帶。”管愈轉(zhuǎn)頭對著門外喊,“青松,準(zhǔn)備好了沒?”
就這么一會兒工夫,青松都沒搞清楚管愈這是唱的哪一出,看他又被葛玄凱拉了回去,只以為是他倆起了爭執(zhí),他亂發(fā)指令呢,故而沒真的收拾行囊。可他此時見管愈催促,嚇得一邊吩咐別人備馬一邊跑進(jìn)房來收拾東西。
“公子稍等,很快便能好?!?p> “管愈,你別沖動??!”葛玄凱這下慌了神,“我剛剛收到圣旨,皇上認(rèn)為我們抵御西嶺人有功,讓我們帶著人馬去都城受封領(lǐng)賞呢。你跟我先去見了皇上,再跟皇上討個賞,讓他派使臣去北翌把人給贖回來,然后我們再一起回宇寧,你跟我妹妹先完婚,再把她給納了,這不挺好?”
派使臣去北翌把人給贖回來?
這話讓管愈微微心動??伤睦锓浅G宄?,小魚兒在都城惹了太子,還蹲了幾天大獄,跟璃王關(guān)系也牽扯不清?;噬先粽嬗行内H人,早就派使臣去了。若皇上還在糾結(jié)玉佩和發(fā)簪之事,即便將人贖回來了,怕也不會放她回宇寧。
他如此一想,便鐵了心要走:“世子帶兵在此御敵,打得西嶺人不敢來犯,是該去都城受封領(lǐng)賞的。屬下不過是一員小小的護(hù)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去不去都城估計(jì)皇上也不甚介意。既然此處戰(zhàn)事已了,請容屬下離開些時日。”
“你可別太天真了?。∧聦④娫诮o皇上的捷報(bào)中可沒少提你的功勞。我們到了都城,我那皇帝舅舅萬一要封賞你,我如何應(yīng)付?說你跑去北翌救人了?你讓皇上如何想?你這是暗諷他沒用救不回一個婦人呢,還是跟他炫耀你神勇,敢孤身去敵國救人?”
葛玄凱這話又提醒管愈了。若皇上對小魚兒還有芥蒂,那他去救人之事還是先不讓他知道為妙。
“世子若對屬下還有體諒之心,萬一皇上真問起,便請世子找個說辭,說屬下有急事回宇寧了?;噬峡偛恢劣谝蛞粋€小小的護(hù)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未去受封賞而責(zé)難世子?!?p> “你還知道你是護(hù)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你就這般撇下我和軍隊(duì)不管了,對得起我父王對你的栽培和信任?”葛玄凱開始恩威并施,橫豎先把人攔下來再說。
這時青松已經(jīng)收好了行囊,恭謹(jǐn)立在一旁。翠柏也來了,站在門口朝著管愈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馬已備好了。
管愈抬腿就走,邊走邊扔下一句話:“屬下慚愧?;貋矶〞フ彝鯛斦堊?。”
管愈和葛玄凱都沒料到,上官烈鋒那一道讓他們?nèi)ザ汲鞘芊忸I(lǐng)賞的圣旨用意可不簡單。而管愈這一怒之下親自去往北翌救人,竟是無意中救了自己一命。
亦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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