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褐樟心結(jié)

　　孟小魚萬萬沒想到，懸勒千里迢迢跑來宇寧，竟是為了跟無凈法師討軟筋散的解藥。

　　她忽然想起她在東宮時，迷迷糊糊中聽到上官凌云和魏太醫(yī)提到軟筋散和了悟師父。難道了悟竟然答應(yīng)了魏太醫(yī)或上官凌云來找無凈法師要解藥？可她的毒不是解了嗎？

　　她仔細一想，自己又找到了答案。

　　懸勒是臘月中從都城出發(fā)的，那個時候她的毒還沒解呢。如此看來，這個解藥就是為她找的？上官凌云逼魏太醫(yī)，魏太醫(yī)逼了悟，了悟便遣了懸勒千里迢迢來找無凈法師？

　　“小師傅，”為了證明她自己的猜想，孟小魚又問道，“了悟師父為何要找軟筋散之解藥？”

　　“師尊說，太子殿下的側(cè)妃娘娘中了軟筋散之毒，而為側(cè)妃娘娘治病的魏太醫(yī)是師尊的俗家好友，如若魏太醫(yī)治不好側(cè)妃娘娘的病，那他這輩子的仕途也就到頭了?！?p>　　孟小魚猜的果然沒錯，可她還是忍不住嗤之以鼻地說道：“出家之人本不該管這種凡塵俗務(wù)，了悟師父不但管了，還險些把你這個徒弟的命給送了。可見他的修行也不過爾爾！”

　　“阿彌陀佛！”懸勒聞言急了，掙扎著坐了起來，念了句佛號，“師祖和師尊都教導(dǎo)過小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陀。小僧若為救人性命而死，乃死得其所?！?p>　　孟小魚看著懸勒一副認真嚴肅的模樣，心里不禁生出了敬佩之情和愧疚感。怎么說，他風(fēng)風(fēng)雨雨走了三個月后又命懸一線，都是為了幫她找解藥。

　　懸勒年齡雖小，又是空門中人，卻一身正氣。相較而下，她的心胸就顯得太過狹隘了。她從未想過要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而罔顧性命。

　　懸勒見她不說話，伸手指向躺在旁邊的褐樟，說道：“小僧雖然醫(yī)術(shù)不如師尊和師祖，可聽褐樟施主的氣息和夢囈，也知道他若再不好好休養(yǎng)，恐怕內(nèi)力便要耗盡了?！?p>　　孟小魚立刻變得客氣起來，肅然問道：“那小師傅可知如何救治？”

　　“褐樟施主勞累過度，不過已經(jīng)睡了一日一夜，再好好休息一段時日便可恢復(fù)，這個問題倒不大。內(nèi)力若要完全恢復(fù)，還需每日按時修煉，或閉關(guān)修煉三四個月也是可以的。只是……”

　　“只是什么？還請小師傅直言相告?！泵闲◆~急不可待地說道。

　　“只是褐樟施主心思郁結(jié)，夢魘不斷，這可是心病。師祖說過，身傷好治，心病難醫(yī)。要治褐樟施主這心病，還得找到病根……”

　　“小師傅乃出家之人，”褐樟卻在此時醒了，開口打斷了懸勒的話，“怎可隨意揣度他人心思？”

　　“阿彌陀佛！”懸勒念了句佛號，閉了嘴。

　　褐樟?xí)行牟。?p>　　孟小魚左思右想，拿不準(zhǔn)懸勒說的到底有沒有根據(jù)。

　　“褐樟，”她問道，“你感覺如何？”

　　“已經(jīng)好了，主子放心?！焙终琳f著便要爬起來。

　　孟小魚趕緊按住他：“你先別忙著起床，我讓阿渡和秋菊熬了雞湯，你喝了再說?！?p>　　褐樟愣了一下，默默坐了起來，就要去接阿檀木手里的雞湯。

　　孟小魚卻從阿檀木手里接過湯碗，自己拿起勺子開始喂他喝湯。

　　褐樟一怔，有些慌亂地說道：“主子，小的自己能喝。主子千金貴體，萬不可為小的這個下人屈尊做這種事?！?p>　　孟小魚無所謂地笑笑：“我本就不是什么千金貴體。再說以往都是你伺候我，今兒個終于讓我逮著機會回報你一二，你竟不讓？”

　　褐樟眼眶微紅，低頭不語。

　　孟小魚又說道：“這可是命令，你必須執(zhí)行?！?p>　　褐樟不再反對，就著她遞過去的勺子一口一口把湯喝了，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希望自己再病久點。

　　“褐樟，”孟小魚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若有何為難之事，千萬不要放在心里。你說出來，我或許沒法幫你解決，可總能跟你一起想想辦法?！?p>　　褐樟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抬起頭來，笑了：“主子，小的一生所求也不過是努力做好一個奴仆，討得主子歡喜。主子和公子對小的都極好，是小的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小的只求此生能跟隨主子一生，別無他求?！?p>　　跟隨主子一生？孟小魚可沒忘記，他可是管愈的人。

　　她第一次仔細地打量了褐樟一番，端正的五官，小麥色的皮膚，健碩結(jié)實的身材，完全就是一個俊朗的小伙子。

　　她笑道：“你這傻小子，跟隨主子這可算不得有出息。待公子回來，我讓他免了你的奴籍，你便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小的生來就是奴籍，只想一生為奴。”

　　孟小魚看著褐樟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有些啼笑皆非。

　　她想起了她和農(nóng)莊那幾個老人的對話，那些人說脫離了奴籍并非好事，自己一無是處，還得自己成家立業(yè)、娶妻生子?？珊终敛皇撬麄?，褐樟識字，武功又高，還很聰明。這樣的人若是脫離了奴籍，必能成就一番大事業(yè)。

　　“褐樟，人最基本的權(quán)力該是人身自由?！泵闲◆~決定給他上一場人權(quán)課，拿她夢境中的理論知識來勸他?！澳阒挥忻撾x了奴籍，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非去做別人想讓你做的事情。你這一生還長著呢，你該不會以為這輩子就不娶妻生子了吧？等你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你就會知道什么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p>　　“主子，小的最想做的事情便是跟隨主子一生。小的終生不娶。”

　　褐樟作為一個奴籍護衛(wèi)，從小就知道，娶妻生子這種事從來就不是自己能奢望的。這種事全看他家公子如何安排。他雖然也猜到了管愈應(yīng)該還活著，卻莫名希望他和孟小魚都不要想起給他配姻緣。

　　孟小魚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褐樟，你說這話可早了點，等你遇著自己喜歡的姑娘了，你便不會如此說了。要么，等我們安定下來后，我給你尋個好姑娘為妻？”

　　“撲哧！咳咳咳——”褐樟也不知道是喝得太急，還是被孟小魚的話雷到了，忽然將口中的湯水嗆了出來，不停地咳嗽，臉也漲得通紅。

　　阿檀木嚇得趕緊給他拍背順氣。